《番外》简梨

1、谁是穿越者？

　　李浩醒来的时候一片茫然，抬眼是精致的绣花床幔，能进博物馆展台那种，低头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最近几年刚流行起来的朴素风，素淡的颜色，好似旧得发白，也许是真旧。

　　然后是一群人冲进来叽叽喳喳，有老者拄拐语重心长，有慈母般的夫人喋喋不休，还有几个中年男人跟着比划，又有几个少年人皮笑肉不笑的应声。

　　李浩听着这些鸟语，保持一个穿越者应有的淡定。李浩，据说这个名字在全国有五万人。李浩一直觉得自己挺平凡的，没想到能从五万人中脱颖而出，赶上穿越大军，厉害了！

　　身边没有小喇叭似的仆人，不用你问，巴拉巴拉就把前因后果、亲戚关系，七大姑八大姨和睦与否都报告一遍；也没有与原身有仇的人，稍微一挑拨，就倒豆子一般把祖宗八代都交代清楚；更没有明事理的长辈谆谆善诱，告知你该如何如何……所以，到目前为止，李浩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更可怕的是语言不通。李浩现在很确定，自己站在祖国的领土上，但是，祖国啊，你为何这样庞大，方言不在考试范围啊！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学习一种语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语境，呆久了，连猜带蒙，李浩也学会了此地语言，能进行简单交谈。他的沉默寡言额被默认为巨大打击之后的沉静。

　　嗯，更重要的是他没在当地待多久就启程上路，不知走向哪里。而一路上，有人专门教他雅言、官话。很好，雅言是北方语系，十分接近后世普通话，终于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李浩很快就把雅言讲得有模有样，也大约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原身李浩是闽南李氏家族分支子嗣，和21世纪的李浩一样毫不起眼，不幸的是这个李浩父亲在他考上举人之后落水而亡，母亲迅速改嫁。当然，为什么徐娘半老的李母不靠着儿子，而要改嫁把命运寄托在不知善恶的丈夫身上，这有事另一番故事了。

　　李浩得到的信息就是，他父母双亡，受到好心的族中长辈扶持，要送他去京城国子监接受高等教育。一路上，陪同他上路的大伯对他十分好，交给他许多京城的知识常识。

　　但是，这不是正常的穿越套路啊。我堂堂一个穿越者，已经达成了父母双亡成就，眼看着就是打脸极品亲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怎么可能遇到这么好的亲戚。若真有这么好，那原身还是怎么死的？

　　尤其在李浩知道自己身处的国度——大成之后。

　　大成，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王朝，很好，这是架空。那我堂堂一个穿越者，在走上人神巅峰的途中，肯定要火/药玻璃两手抓，诗词数学两手硬。

　　然后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李浩是个什么身份呢？简单的说，他是闽南李家的旁系子孙，唯一的成就是考上举人，光棍一个。但李家不简单。李家是前朝大族，这没什么，改朝换代，加了前字的都不值钱。然后，李家是当朝皇太后的前夫家。

　　这个钱字就要命了。前夫家，而且是关系不好，撕破脸，有人命官司横在其中的前夫家。李浩不知道这位牛人是怎么登上皇后、皇太后的高位的，但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不是个简单角色。据说，当年，太后的丈夫是被自己兄弟害死的，家族内部倾轧，太后愤而出走。一走，就走成了一国太后。

　　现在天下安稳，国泰民安，李家也在人家脚底下讨生活。当年胆敢谋害兄长的傻缺弟弟已经骨头都化了，可世人还记着这段仇恨。或者说，世人为了讨好当朝太后，都紧紧盯着李家，企图通过打击李家，向太后娘娘递上投名状。

　　真惨。李浩感叹，仇人高高在上，李家人还要活下去啊。所以，李家人找到了李浩。据说，李浩的相貌和当年太后娘娘的前夫十分相似。所以，李家人教导李浩贵族礼节，把他的性情往人家前夫的方向教，盼着太后娘娘见之欢喜，放过李家。

　　若是皇帝还在，给李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干，但这不是皇后娘娘已经升格成太后娘娘了马？武则天当年还有张家兄弟呢！王公贵族争为张氏兄弟牵马。

　　这是李家琢磨了几十年才找到的路子，在裴晚云嫁给王灵，王灵又称帝之后，李家就在寻找后路。

　　在李浩容貌张开，偶然被族中老人看到之后，李浩就受到重点培养，教养他的是性格还是学识，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李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想我堂堂一个穿越者，是要打脸极品亲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啊！难道我的人生巅峰是从男宠开始的吗？

　　短暂泄气之后，李浩又振作起来，没关系，想想拿破仑，他也是从从迎娶寡妇开始的。王霸之气附体，也许我是走另类起/点风呢！李浩更加积极得了解这个世界，李大伯也在马车里同清客说话。

　　“那孩子浮躁了许多，青竹当更用心力。”李大伯靠在车厢上，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丝毫没有因为旅途劳顿而浑浊。

　　被称作“青竹”的先生微微躬身，严肃到：“自当为东翁效命。”

　　李大伯颔首，捋着胡须出神。想他也是坐五望六的年纪，一把胡须还千里迢迢进京，为的只能是家族前途。多亏京都已经从成都府迁到了幽州，不然他这把年纪怎么经得起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李大伯想起这些年家族日渐倾颓，太后虽未明言为难李家，可无数人渴望拿李家做筏子。先前闽地在闽王治理之下还有转圜的余地，自闽地被先明德太子攻下，明德太子又因故身亡之后，闽地简直成了罪地。李家是其中第二大的罪人，仅次于害死明德太子的原皇室王家。

　　李浩是他们李家目前唯一的出路，李大伯心想。他也是见过太后娘娘的，当年裴太后还在闽南的时候，与族叔李一文是难的的神仙眷侣。小时候不懂事，等他能理解的时候。族叔李一文已死，裴太后出走。不过三年，害死李一文的原嫡支二郎就死了。等到先帝王灵登基，李家宗脉嫡支就移到了他们这一支头上。等到王灵占据半个天下，攻打闽南的时候，原先的嫡支已经被分宗，或者说被逐出宗族了。可是没用的，细民的挣扎何曾被上位者看在眼里。李家看平民百姓犹如蝼蚁，裴太后看他们又何尝不是呢？李家嫡支旁支主脉疏宗的斗争，不过是溺水者徒劳的挣扎罢了。

　　李大伯想着自己文采出众的大儿子，只因着李氏的身份，就不能在往上考，举人到顶。进士要去京中考，只有考中了进士，才能做官，只有做官才能延续壮大家族。要延续壮大家族，就要做官，做官就必须考中进士……这四个死循环。

　　可主官不让李家人出闽南，他们不愿冒得罪当朝太后的危险。所以，不管李家子弟再出众，他们得到的都是次一等的功名，得到次一等的待遇，李氏子弟只能龟缩在闽南。前些年，李氏宗族还能庇护着家族子弟，现在……

　　自从发现李浩之后，家族就有了献上李浩的声音，可终究不甘，徒劳挣扎，到了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浩很好，生得好，模样好，年纪更好。若是早生几年，陛下还在；若是晚上几年，太后恐不在了。很好，很好，有他探路，李氏子弟该往何处走就明晰了。

　　“要抓紧，李氏子当为李氏效死。”李大伯又叮嘱一句。

　　到了京城，李浩听着熟悉的北方语系方言，十分亲切。一路上，他也浅显了解了大成这个国家。李浩原本信誓旦旦，那位觊觎他的太后肯定是个穿越者，可在了解她生平之后，又觉得不论女强文主角、宠文主角、虐文主角，没有一个套路能合得上。想到闽南大名鼎鼎的陈金凤，和杨贵妃一个套路，杨玉环虽比她出名百倍，可致死不过贵妃，人家陈金凤可是从太子妃到皇后，一路正妻过来的。

　　然后了解了先帝，大成开/国之君的生平后，李浩又觉得这是一个嫌疑人。可起/点男该开后宫，不会娶一个二婚女人，还让继子当太子；宠文男主不会这么惨，在自己六十大寿得知儿子被杀，吐血而亡。

　　但是，这个时空肯定有穿越者，不然这改变的历史和满大街的玻璃窗怎么解释呢？

　　李浩到了京城才不幸发现，自己的玻璃梦碎了，京中高档地方都用起了平板玻璃，差一些的当然依旧只能用白纸。可是，这说明用玻璃换黄金的经典套路不能用了啊！

　　李浩陷入了茫然之中……

　　李大伯用巨大利益换取出闽南的机会，带走一半家财，打通门路，顺利把李浩送入了国子监。李大伯叮嘱李浩之后，找到了恭郡王府上。恭郡王乃是原明德太子之庶子，明德太子尊位尚在，可嫡妻嫡子已经被废为庶人，据说还是现今太后求情，先帝才没有迁怒明德太子。

　　李大伯心想，恭郡王难道就没什么想法马？若是当初明德太子上位，他未尝没有一争之力。又或者，恭郡王没有吞天的野心，可亲近祖母，得到的好处难道会少吗？恭郡王也流着他们李家的血啊。

　　李大伯想的挺美，除了拜访恭郡王之外，还想方设法金银开道，拜访了勉强能与闽南李家搭得上关系的高官，企图把李浩推荐给太后。

　　恭郡王看着面前摆着的金银珠宝，送走了一副我们是自己人的李大伯。整了整衣裳，进宫去了。

　　为什么恭郡王封号是恭呢？恭郡王看着上蹿下跳的李大伯，冷哼一声：又一个送死的。

　　“哦？还有这等事？那宣进来瞧瞧吧？”裴晚云听说居然还有人惦记着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且妄图从中获利，想着最近升平署没有新戏，干脆把人叫了进来。

　　李浩在国子监和文言文死磕，头昏脑涨之际被通知入宫。第一反应不是我的机会来了，而是死定了。难道我的水平菜成这样，终于被发现了，要被赶出去了？

　　李浩穿着素色学子服，满心忐忑跟着内侍走。这几个月他已经明白，自己不是主角，没有原身记忆，国子监这种高等学府实在玩不转啊。

　　甫一见面，裴晚云就知道这人不是原装货，只为那不知敬畏的眼神。此间中人，对皇权、对尊上，深入骨子里的敬畏，他没有。

　　裴晚云细细看了，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出李一文的形容。是啊，容貌很像，可那有什么用。

　　李浩忐忑跪在地上，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高坐上首的女人之间。李浩悄悄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位高贵漂亮的中年妇人据说已经六十多岁了，可还是中年人的模样，难道古代也有这样好的保养技术吗？脑子里全是她的奇闻异事。

　　不等李浩再放飞思绪，旁边女官呵斥：“大胆狂徒，窥视凤颜，该当何罪？”

　　李浩拜倒，怎么连看一看也是罪吗？

　　裴晚云好笑摆摆手，无趣道“退下吧。”

　　“娘娘……”女官轻唤一声，这等狂徒，冒犯太后，怎能轻易放过。更别提他是李家推出来的人，存着那等肮脏心思，就不该活在世上污了太后的眼。

　　“天下人俱是大成子民，李家，枉做小人尔。”裴晚云朗声道。

　　“娘娘气度恢弘，臣所不及。”女官拜倒。

　　片刻之间，就有内侍过来引路，请李浩出去。

　　鬼使神差的，李浩也不知怎么来了勇气，突然出声：“娘娘！学生入国子监之后才知自己不过坐井观天，于经义并无长才，求娘娘允准，转入格物院。”

　　李浩入国子监这几个月，若不是借口语言不通，几乎要被拆穿赶出去了。文言文什么的大概意思还能理解，可一旦升级到理学，抽象成气理性，他就蒙圈了。一个理科生，是在玩不转哲学啊！

　　裴晚云微笑，能入此间者，果然有些运气。格物院新创，正是缺人的时候，若有一个得举人功名者入内，也打破了格物院是废材再利用的污蔑之言。

　　“准了。”

　　“谢娘娘！”李浩拜倒在地，自此开始重新学习和发现。

　　在大成待久了，自己主持的项目在大成的土地上遍地开花，李浩也放弃了开后宫、霸天下的妄想，不再猜测这世上有无穿越者。有没有又如何，他的水平在格物院也不是最好的，老老实实做个项目带头人已经算出人头地，这可是国家项目啊。

　　我，堂堂穿越者，果真走上了打脸极品亲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