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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第 254 章 ...

  •   沈天君这个名字曾经是何等的威风。

      江湖传言,只要沈天君的手一动,世上无论什么事都能被改变。

      他出自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被人誉为九州王,名声、武功、财富,天下所有被人追逐的东西都被他手中。

      那时的他是如此骄傲,嘲笑顾修竹的自讨苦吃,不屑荒唐无道的君王,满心是自己的侠义豪情。

      但在那场吞没了大半个武林的血色的十九日中,一切都改变了。

      那条埋葬了无数的武林同道的雪路,沈天君每每回望,都痛苦不堪。若他是个混账,他完全可以抛下这一切,专心狠着那幕后黑手,但偏偏他就是个悲天悯人的好人,他自责悔恨,悲愤交织之下他几欲自尽,被从西北连夜赶来的顾修竹拦下。

      他与活下来的人一起为死在那条雪路上的人敛了尸,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听闻过沈天君那曾经谈笑间可散尽万金,但叱咤间又可重聚的手。

      他的儿子捐了家财自去流浪了,这世上只剩一个姓沈的商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资助因为武林事而遭受不幸的苦主,其中包括在那场斗争中失去亲人的遗孤。

      那一切皆是往事了,十年前,当年的幕后黑手柴玉关被杀死,宿命在此画了一个圈,多年前的旧案终于了结。

      但沈天君早已经熄灭在二十多年前的山洞里了,如今的沈叔,只有在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算盘的时候,阿阳才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他过去残存的骄傲。

      沈叔很会做生意,也很会做人。

      他能包容人性,甚至不介意手下的掌柜偷摸吃掉一些零碎——只要他们能给他创造更大的价值,他就不介意让手下这些人吃饱。但是当有人企图越过那条线的时候,他也会让他们知道,贪婪是条绝路的。

      他知道利益动人,武林重义而商人重利。他从不苛求属下有多么高尚的品德,他把一切摆在明面上,他告诉他们,只要你听话能干不越线,我就让你发财。

      他熟悉人性,但是他今天带阿花出来,其实没指望他学多少。他只是打算让阿花看看人被阿谀的笑容所包装的无数小心思,让他别被好话迷了眼。

      但是这孩子……

      是自己想多了吗?

      沈叔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有些微妙。

      就像是雨天看见浅浅的水洼,结果一脚踩下去一下子被淹到了膝盖。

      沈叔感觉不对,但看阿花,他眼里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茫然的清澈。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掌柜的小毛病,或是自诩自己在沈叔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想压一压未来的少当家。

      但阿花居然没让人讨到好。

      今天沈叔带阿杨出门,便也是一副标准的师父带他出去见长辈时惯爱的打扮。有时候师父带阿杨去哄贾母,十次有八次都往这个方向倒腾他,贾母见了乐得合不拢嘴,又是宝啊又是贝地唤他。

      阿杨就顶着那副无害的富贵公子哥的打扮,在沈叔和掌柜的说话时躲在他身后躲懒,他实在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只有沈叔介绍他时才出来打招呼说两句。那些大店平日阿杨不怎么去,再加上沈淑叫他阿花,那些掌柜的居然一时没认出他就是京城如今风头正盛的杨节度,只当他是那不知事的少当家。

      沈叔介绍了阿杨,又问了一些店里的情况,掌柜答得很好,沈叔点点头,让人去查账,自己去后头检查铺里的情况。

      他有心练练阿杨,便让掌柜不用跟着,掌柜的就想趁这会儿在未来的少当家面前混个脸熟,见阿杨不欲在里头逛,就让人上了茶点,陪阿杨一起坐着。

      进了店,阿杨不觉得会久呆,就没脱下他那身红斗篷。斗篷遮着两柄刀剑,更削减了他的威胁性。

      掌柜的倒也没有恶意,只是做生意习惯了,见着人,习惯摸两句底细。

      他先是与阿杨寒暄了几句,知道阿杨不是京城本地人后便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为阿杨介绍京城的好物,话语间一点一点试探阿杨的来历和他过去接触的东西。

      倒不是出于坏心,只是纯粹的习惯。

      沈叔不太对人透露自己的事情,掌柜的碰上一个年纪不大的少东家,虽然没打算套主家的消息,但机会难得,自然是要探探他的消息,摸摸他的喜好。

      知道阿杨随师父在山上长大,自幼受沈叔照顾,并非沈叔亲子后,掌柜的也依然不改态度,满面笑容,和善地与阿杨聊天。毕竟沈叔刚才带他进来之时曾说过,这是他的子侄,日后他若有事,竭力帮他,待他要待带自己一样尽心。

      掌柜的不知道沈叔有没有亲生的孩子,但是阿杨既然被带到他们面前,那定是是受到重视,以沈叔的态度为重。

      一会儿聊下来,掌柜的到没想到看着不太爱说话的阿杨居然是个话匣子,掌柜的也是个会叭叭的,一时和阿杨聊得热火朝天。没多时,甚至还热切地问阿杨可有中意的姑娘,让阿杨没事常来坐坐。

      阿杨多了个聊天搭子打发时间,显得很高兴,丝毫不在意掌柜笑容下的试探。

      大人的通病了,理解。

      阿杨笑嘻嘻地和掌柜的天南海北地胡诌,好像透了不少消息,但真正的底细却什么都没露出来。

      掌柜的开始还想着去摸摸阿杨的家境,但和阿杨聊天真的很上头。人有了点年纪便越发爱聊发少年狂,他们一聊起来话题就被阿杨带偏掉,有听众捧场,他一时趁兴说了不少年轻时的事情,其中不乏几分夸张的吹嘘,但也无伤大雅。直到沈叔要离开,他起身去送,还对阿杨依依不舍,早就忘了初衷。

      另一家掌柜的能力不错,跟了他不少年,只是有几分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又素来欺软怕硬,沈叔嘲弄地一笑,想着那人会不会看阿花一副好说话又温和的样子,就想把人当成软柿子拿捏。

      这掌柜的年纪比刚才那家大一些,在沈叔手下已经干了十几年了,他那估量的眼神扫过阿杨,见阿杨那不知事的样子,心中多了几分不以为然。沈叔一走,他就做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拿年纪和资历压他。同时也是在暗里告诉阿杨——哪怕以后他接手了这家店,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别来插手这边的事,算是提前给阿杨施压了。

      他让人给阿杨上茶,然后便以一副长辈的姿态左一句“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如何如何”,右一句“你们这些年轻人如何如何”,阿杨一边走神,一边自己给自己倒茶玩,想着沈叔怎么还不出来。

      阿杨以前蹭商队车的时候,听惯了旁人的吹嘘,也不介意给人捧捧场,但还是受不了旁人对他做出这样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被吵得实在是脑仁疼,想要早些结束这对话,疲惫地奉承了一句:“真厉害,难怪能当上店里的掌柜,倒是沈叔拖累您了,不然以你的见识,自己去做生意,想必已经富甲天下了。”

      阿杨也不知道自己这句应付人的奉承有哪里说错了,那掌柜的一副被噎到的样子,他看着阿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脑补了什么阿杨的言外之意,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不过阿杨总算是得了会儿清净。

      又有一掌柜,岁数有些大了,阿杨倒是不介意给老人家倒杯茶,然后老人家坐下就开腔了。话里话外是自己一把老骨头,过去在别的店有多受重视,后来被沈叔挖过来便再也不理会旁人,为沈叔干了快二十年了。

      他言外之意是想让阿杨这小年轻对自己多几分尊重,阿杨也确实给出了他想要的反应。

      “您这么大岁数,身子骨可还硬朗?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要早些叫人来瞧瞧,账走铺里的就是。”

      阿杨说着又不放心,又让铺里的人多注意些,毕竟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摔都不一定能再爬起来。于是阿杨再三嘱咐店里的年轻人看着点店里的老掌柜,万一哪天他不小心摔了,他们也能及时把人抬到对面医馆去。

      虽然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但阿杨也是一片好心,老掌柜摸摸胡子,不与这不会说话的小子计较,哪想到他还有后文。

      而后阿杨又问他要不要给他找一个副手,一方面让他在店里能少点事情干,一方面万一哪天他有什么事,副手也随时能顶上。

      沈叔早就让老掌柜退下修养了,但他自己把持着店不肯放,近两年甚至不肯教导下面的人,只布置事情下去,生怕被年轻人抢了位置。听阿杨这么说,那老掌柜一时就不高兴了,但对上阿杨那迷茫的眼神,又不好发作,最后被阿杨三言两语哄了回来。

      ……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但所有想在阿杨这边给个下马威的掌柜账房都翻车了,这就不是运气的问题了。

      甚至手下那最固执的老掌柜,也不知道和阿杨聊了什么,居然松口愿意培养个接班的退下来了。

      几番下来,哪怕沈叔对阿花带着滤镜,都觉得这小子不对了。

      但沈叔看阿花脸上带着开朗没有阴霾的笑容迷茫地问他:“沈叔,怎么了?”时,又有几分踌躇。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孩子,依然没分出他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当沈叔问起时,阿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个反应,只说是聊着聊着就聊到那边去了。

      沈叔沉默了。

      阿花他该不会……是那种在说话时无意识挖坑噎人的类型吧。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对方那敏感的心思会被哪句话噎住。

      只能这么解释了。

      沈叔第一次怀疑起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的复杂程度。

      这么随意也可以的吗?

      在沈叔看不见的地方,阿杨得意地笑着给自己比了个拇指。

      不愧是我!

      但这场考察最后还是出了意外。

      是阿杨主动动的手。

      无他。

      因为那掌柜是司空摘星的伪装。

      阿杨一边高喊着:“掌柜的你小心脚下!”一边一个滑铲冲了上去,毫不留情地把人铲倒了。

      然后两个人就像是只有五岁的小孩那样在那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沈叔:“……”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司空摘星和阿杨抱怨他家对着院墙的那颗鬼面树,有时候阿杨夜深时得空了还会点盏灯放在里面。

      他上次翻墙去找他,可被吓了一跳!

      阿杨听着,也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道:“对呀,所以我现在回家都不翻墙了。怕你们夜里翻墙进来看不见。还特意在里面点了灯。”

      司空摘星:“……我可谢谢你了!”

      沈叔:这孩子果然是故意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让人操心的孩子更让人放心不下。对沈叔来说,阿杨这样从小时不时怪病,醒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其实一直觉得阿杨的心智年纪不大,又是看着阿杨长大的,对他有滤镜。再加上觉得阿杨因为这怪病命途多舛,一个滤镜叠叠叠的姿态。
    上班上得阿巴阿巴,调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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