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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捉虫) ...

  •   中秋节当天,凌晨四点,祁家养子沉寂多时的社交平台账号忽然更新了一条动态。

      @成长期巫师兽:
      做了蠢事,怕你们知道后会多想,误会我的家人,本来不打算说的。
      昨天接到出院采访的通知,镜头之后是关心我的人,我没办法对你们撒谎,发这条微博是想事先说明,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是我一时想不开,和我的家庭没有任何关系。
      在被抢救的这一个月期间,父母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恢复得很好,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了,希望能快点跟大家见面。
      祝我们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

      当巫十再度苏醒时,视野中出现的是一片泛黄的白色,嗡嗡隆隆的嘈杂声灌入耳中。
      仿佛被塑料膜包裹着,他看不见,听不真切,触觉也非常迟钝,一切能让他感知到当下环境的信号,皆被无形的茧房阻隔在外。

      唯一能确认的是,此刻他是坐着的,身下的载具在慢速移动……大概是轮椅吧。

      巫十抬起手,慢慢地向脸上摸去,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松了口气。

      只是绷带而已……
      眼睛,应该没事的。

      “诶——!”
      女性清亮的嗓音相当有辨识度,从背后传来。
      吆喝声响起的同时,他举起的那只手被抓住,载着他的轮椅停止了前行。
      “醒了?你太久没见光,绷带不能取,先忍忍,路上给你买副墨镜。”

      巫十仔细聆听对方的声音,隔上一会儿,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岑缨……?”

      比起两人上次见面时,他的状态好上不少。
      虽说身体仍旧虚弱,可好歹意识是清醒的,没像之前那样看到脸都认不出人。

      岑缨的存在与她说话时轻松的语气让巫十稍微放松下来。
      他心想,此刻大概是安全的。

      下一秒又听见岑缨的声音响起,“刘太阳!我的车停在O-30,你去开过来。”

      方才建立起的安全感瞬间粉碎,巫十的身体骤然绷紧。
      逃生的本能驱使他挣扎起身,然而下一秒,不堪重负的身体就失重朝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被人扶住肩膀揽了回去。

      岑缨吓了一跳,等刘太阳悄悄缓缓地收回手后,她才回过神,紧急开启对巫十的安抚工作。

      “没事了啊,没事了……”

      “我们在外面呢,你不用怕。”

      她刻意放轻语气,与巫十说话的同时,用手势示意刘太阳离开。

      巫十双手死扣在轮椅扶手上,陷在应激状态中无法缓和,整个人如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乃至于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在外面……?已经离开医院了吗?”

      “是在外面啊,这么大的风,你都没感觉吗?没事的,医院外面人多,他们不敢乱来。”岑缨绕到轮椅前方,捡起掉在地上的大衣盖到他身上:“等……那谁把车开过来,我们就走。”

      巫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祁家的人滚!”

      岑缨试图为刘太阳辩解上两句:“巫十,刘太阳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病房那会儿我被吓得不轻……只顾着跑,刘太阳追上我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把我抓住关起来。”她怕会触动巫十的逆反情绪,话说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停顿下来去留意他的反应。

      “还好只是来送我落下的大衣,还再三提醒我检查口袋。”说到这里,她倒吐出一口气,“我到家后,发现SIM卡早就没在手里了,最后……在大衣口袋找到了,应该是他塞进去的。”

      见巫十始终不表态,岑缨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件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微博草稿箱里的内容我发出去了,下午有几家媒体到医院,要是你不愿意——”

      没等她话说完,巫十开口打断:“我要去,采访是我提前安排的。”

      岑缨错愕地抬眼看向他,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字。

      一个私下里看到有关自己的资讯片段,都会歇斯底里的人,亲手给自己安排了一场采访?

      巫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的功夫就已平息,“爸妈也会到场,采访结束,我会和他们一起回家。”

      诚然,陪着祁家人在镜头前演了十几年的戏,巫十早就倦了。

      他无数次幻想有一天能夺过贴到嘴边的话筒,狠狠摔向那些刺眼的闪光灯。

      可他清楚一件事。
      这场温情戏一旦结束,他就会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消失。

      没人会为了他这种野老鼠和祁家这座庞然大物作对。
      岑缨不会,那些同情心泛滥的看客更不会。

      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不多拉些陪葬品,他怎么舍得退场呢?

      轿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岑缨只穿了件薄毛衣,已经热出一鼻子的汗,她几次看向蜷在一旁的巫十。

      巫十出院时穿的是单薄的病号服。
      一开始岑缨怕他冷,把大衣脱下来给他披上。
      上车后又翻出一件过冬时穿的羽绒服给他裹上。
      现在车内的气温应该有二十度了,他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岑缨:“巫十,你睡着了?”
      “没。”巫十恹恹地回了一声。
      岑缨问:“那你热不热?”

      巫十缄默许久。
      直到旁边的人以为他不会再回话时,他又开口:“我没有感觉……我没有任何感觉。”

      上车之前,披在身上的衣服掉落,他没有感觉到冷,也没有感受到岑缨所说的风。
      现在他同样没有感受到热,感官从始至终都是麻木的。

      “哦,可能是睡太久的缘故,喝点水吧。”岑缨不知如何回应,她翻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过去。
      等巫十握住瓶身,岑缨也就松了手。

      没想到她刚一撒手,瓶子便滑落下去,水泼得到处都是。

      巫十被绷带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察觉到手中物脱落后,他僵住了,难以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连一瓶水他都拿不稳了?

      刘太阳时不时偷瞄后视镜,从中瞧见巫十迷茫无措的姿态。
      他小声提醒:“医院连着给了一个月的肌松药,小少爷现在应该使不上什么力气。”

      岑缨手慌脚乱地收拾一通,另取出一瓶水拧开送到巫十嘴边,“慢点儿喝……对了,我打听到一条小道消息。”
      “就……”她担心会刺激到巫十,犹豫再三才说出下文,“祁天临和易棠那个儿子,好像找到了。”

      巫十就着她的手慢慢咽下大半瓶水,对她说的话没有一点儿回应,就好像没听到。

      水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份量时,他把瓶子从岑缨手里抽走。
      这次他很小心地用两只手抓着瓶子,但手中依旧没有握住物体的实感。

      他向身边的人询问:“它掉了吗?还在吗?”

      岑缨不明所以:“在啊,那么大一个小孩,怎么可能会掉?你可别被祁家人骗了,他失踪那年都四岁了,还能塞回肚子里打掉吗?”

      巫十:“……”算了。

      “听我妈说的,易棠那时候整日在医院里忙,有次保姆请假,她把儿子一块带着去医院,结果就被人把孩子抱走了,她下了手术台才发——”她瞥了眼巫十,话说到一半突然咽在了嗓子眼里。

      岑缨推了他一把:“巫十!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祁天临的狗儿子回来了!”
      巫十出奇平静:“嗯,去年就有下落了。”

      岑缨的声音一下子扬到天上去,“他们打得什么主意?把你丢出去给他们狗儿子腾个狗窝出来!?”
      巫十:“……?”

      他陷入沉默,认真思考起来。
      这句话里一共饱含几条狗?

      岑缨义愤填膺:“你怎么不生气啊!?”
      巫十:“已经开始生气了。”

      “生气就对了 !”话音刚落,她猛然惊坐起,“去年就有下落了?去年祁天临不是当众宣布由你来继承他的位置和他们夫妻持有的全部股份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关祁家虐待养子的传闻出现。
      流言随着时间推移愈演愈烈,最终成为攻击祁家的一把利器。

      风声最盛的近三年里,光是靠着几篇“匿名内部爆料”,就成功让盲目热血的网民聚集起来,针对祁家进行数次有组织的举报行动。

      直到去年,祁天临面对媒体镜头,承诺会在巫十成家后,将集团董事股份划分给他,并且将来由他继承夫妻二人全部资产,风波才逐渐平息。

      距离那场采访时隔一年之久,那天发生的事情,岑缨至今记忆犹新。
      倒不是为祁天临的演讲内容所震惊,而是巫十在当天突然跑到岑家给她来了个致命一击。

      那天巫十见到她后,张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岑缨姐,和我订婚!”
      漂亮弟弟的告白让岑缨兴奋到差点直接嗨老公。
      但她很快就发现,巫十的神情中不存在一丁点儿的爱慕,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那时看上去极端的惶恐不安,仿佛是在一批人的追杀下逃命到岑家一般。

      接下来巫十的发言更是诡异:“横竖我也活不过几年,指不定结婚当晚我就死在医院里了,祁家就是你的囊中之物,有了奇迹集团撑腰,你还怕争不过岑严吗?”

      而现在,结合祁家把人关进医院一事来看,巫十当初确实是在逃命。

      岑缨回过味来:“公布你为继承人,是在给他儿子铺路?”

      巫十:“不然呢?奇迹集团的股价跌成那个样子,祁天临不割点肉下来,难道要等他儿子认祖归宗时,让股票悄悄崩盘,惊艳所有股东?”
      作为祁家的速效救心丸,他被抛出去拯救股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驾驶座上的刘太阳冷不丁出声,“继承权的事在集团内部一直没定下来,祁董安排了一场内部会议,在月末,所有高层都会到场。”

      巫十嫌他多管闲事:“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祁天临的动向了?”

      岑缨不禁担忧起巫十今后的日子,“这次他们把你扔进医院,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你真的要回祁家?”

      巫十:“不是他们把我扔到医院,是我给他们创造了骨肉团圆的机会。我们一家人总要团聚的,中秋节是个好日子。”

      闻言,岑缨突然捉住巫十的手腕。
      本以为微博上写的那些只是巫十为了糊弄大众随意编造的借口。
      但当她捋起巫十的衣袖,在一片瓷白的皮肤上捕捉到数道淡粉的痕迹后,怒气值噌地一下拉满。

      她扯着嗓子对着巫十一通吼:“你可真是个小聪明!把自己算计到医院里躺到失联?下次是不是直接让我去阴间捞人啊!?”

      巫十抽回手,大方地撩起衣摆:“这里更多,还要看吗?”

      病号服下是更多的疤痕,手术刀留下的,有些是在他还不记事时就已经存在了。

      岑缨把他的衣服扯下去:“这能是一回事吗!?别人拿刀划你,你自己也拿刀子往身上划?你是疯了吗?”
      巫十认真反问:“凭什么只有我不行?”

      车子靠边停下,不远处有一栋百货大楼,岑缨下车重重摔上车门。

      走出没多远,刘太阳追上了她,“岑小姐,还是我去买吧。”
      他的衣服湿了一小片。

      岑缨幸灾乐祸:“巫十泼的?”笑意未持续太久,她摆摆手,“你回去,有什么误会早点说开,我总不可能跟他回祁家,进了那扇门……他就只剩你能指望了。”

      “诶!等等!”在刘太阳转身时,她突然喊住他,“那名心理医生靠谱吗?”
      “什么心理医生?”
      岑缨:“给我发匿名短信的人不是你?难不成还能是祁天临那个狗儿子?”
      双方对视一眼,两脸懵逼。

      匿名来信人必定对巫十没有恶意,否则对方大可放任巫十被关在医院里等死,而不是发短信通知岑缨去医院救人。
      加之巫十出院后的异样表现,岑缨认为确实有必要让他接受心理疏导。

      但巫十对有关医疗与疾病方面的词汇相当排斥。
      假如他对匿名短信的事一无所知,直接与他坦白要带他去看病,巫十铁定要急眼。

      两人在沉默中达成共识。
      岑缨拍拍刘太阳的肩膀:“回车里试探他一下,不要提到有关医生的字眼,如果他不知情,你开车的时候可千万要握紧方向盘!”

      轿车内很安静。
      巫十缩坐在车座后排的角落,手里捏着已经空掉的塑料瓶。
      忽然,车身震了一下,巫十如同受惊的动物,身体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上车的人没出声,巫十不知道那是谁。

      他戒备地扶住车门把手,出声试探:“刘太阳?”
      在得到护工的回应后,巫十暂且放下心,不虞地“啧”出一声,“你怎么还没死?”

      刘太阳小心翼翼地说:“小少爷,您……有没有关注过心理健康方面的问题?”

      巫十与最近几任护工的关系可以说差点极点,他与刘太阳鲜少有心平气和地交谈过。
      细品一番,只觉得刘太阳说得不是什么好话。

      巫十:“用不着拐弯抹角地骂我,想报复回来动手就行了,这才是属于你们的一贯作风。”

      刘太阳让他的话噎到,长长的深呼吸后,他正式道歉:“以前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实话说,祁董交给我们的实际工作就是监管您的言行,防止您有出格行为。还特意交代过,必要情况下,武力镇压是允许的。”

      巫十哼出一声,没什么交流欲望地回应,“我知道。”

      他表现得出奇平静,让刘太阳很诧异:“您好像什么都知道。”

      起初,刘太阳还只是透过后视镜偷瞄巫十,过了五分钟左右,他开始时不时回过头去看。

      “少爷,听说之前负责照顾你的两任护工都出了意外,那几个人……还活着吗?”刘太阳企图从他口中撬出点儿什么。

      巫十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似乎从沉默中读懂了他要的答案,刘太阳点点头,“真的是意外吗?我哥他——”

      巫十突然开口打断道:“死前没买保险吗?”
      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就好像有意要激怒刘太阳。

      刘太阳眼眶充血,手背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方向盘给拔起来。
      他确确实实被巫十激怒过无数次,也确确实实地利用祁天临赋予他们的职务特权借机报复过许多次。
      但这次他的怒火却并非是冲着巫十本人去的。

      “我不会辞职的!”刘太阳的嗓子喑哑的可怕,说话时喘着粗气,“以前我们兄弟做过不少畜生事,让我给您下跪都行!但现在我说什么都不能走。”

      岑缨一回到车中,立即察觉出气氛不对劲。

      她扒在前排座椅背靠之间,想问问消息打探结果如何,结果定睛一瞧。
      好家伙!猛男落泪!

      刘太阳冲她摇头,吸了吸鼻子。
      岑缨压低嗓音悄声道:“倒也不必吓成这样,让你握紧方向盘,没让你直接捏碎它。”

      她往后一仰,倒在巫十旁边,“挺有本事啊,这么大个的硬汉都能让你给气哭了?”

      “墨镜呢?送我回去吧。”巫十抬手往脸上的绷带摸去。

      接下来还得把人骗进心理诊所,岑缨哪敢让他解开绷带,连忙扯住他的胳膊:“正午的太阳大,墨镜顶不住。不着急回医院,离采访还早呢,今天天气好,适合兜风。”

      刘太阳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再看看车载导航上显示的时间——09:48。

      **

      奉来岛山海城风景住宅区,A-3别墅,初迁新居特有的气味还未散干净。

      祁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再一次掏出手机查看时间,想收起手机时,又鬼使神差地点进短信箱。
      在满屏的英文短讯当中夹杂着一条醒目简短的中文。

      “妈妈很想你!”一位男性抄着蹩脚的中文将短信内容读了出来,声音在祁允身后乍响。

      祁允起身回首,瞥向站在沙发后那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他怀里抱着一块非常中式的牌匾,不知道是谁在那上面提笔了一串违和的英文,翻译过来是“查理的心理诊所”。

      查理问起关于那条短信的事:“奎因,你还没有回过家吗?明明你也很想念他们,为什么不和他们见一见?你的父母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他们很需要你。”

      祁允置若罔闻,捡起沙发上的大衣,穿戴整齐。

      查理看出他打算离开,啪地一下把手里的档案袋摔到茶几上,幽怨地说:“你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大哥,如果不是妈妈让你来帮我搬家,你都不会来见我,而且从进门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你唯一做的事就是帮我打碎了一瓶特调香水,最贵的那瓶!”

      祁允的动作一顿,自知理亏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查理激动地暗示:“好久没吃你做得菜了!你小的时候那么喜欢做菜给我们吃,自从你独立以后,这个优点就从你身上消失了!”

      祁允侧身躲开那只原本该落在肩膀上的手,朝厨房看了一眼。
      料理台上,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

      “山海城周边有不少年代久的餐厅,改天请你。”顶着那道失落的目光,祁允转身向外走去。
      查理跟在后方:“是打算回家吗?我听人说,中秋节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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