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秧》十万八千鲤

13、第 13 章

　　祁允无意识地伸出双臂稳稳接住飞过来的人，撞进怀的身体打散了他前一刻生出的警觉。

　　巫十扒住他时，人已经站不稳了，脚踝又在打颤。
　　怕来晚了，祁允就走了，这一路他跑得飞快。

　　对运动量匮乏的巫十来说，从露台到餐厅的距离，相当于奥运大工程。
　　更不用提他被迫睡了那么久，连续一个月被注射安定与骨骼肌松弛药，稍微走一段路就没劲了，能跑着过来，可以算得上是小奇迹。

　　巫十肺管子辣疼，头晕晕的，在祁允的扶持下就地站着，趴在他肩头喘上好一阵都没缓过劲儿。

　　祁允拍抚着他的后背，轻缓地往下顺。
　　怎么慌成这样？是又在家里撞见谁了么？

　　他别过头，向巫十跑来的方向望去，也没见到有人在后面追赶他。

　　巫十歇得差不多了，过河拆桥地把祁允往旁边一推：“等我，我去换身衣裳。”

　　力气不大，但祁允措不及防地让他攘得一个趔趄。
　　方才还陷在他臂弯间走不动道的巫十，又三两下蹿得不见踪影。

　　变天的速度，都赶不上巫十变脸快。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左右。
　　巫十推来空轮椅，站到祁允车尾后，等祁允从车里下来帮他把轮椅搬进后备箱。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祁允走至他身边，“你不能太过依赖轮椅。”

　　“那得爸妈同意才行。”巫十的视线在祁允脸上溜达一圈，窥伺他的神情是否有所变化。

　　对外，祁家给他打造的人设就是离不开轮椅的残废。
　　他敢当着外人的面直立行走，上演医学奇迹，回来就得被打断腿儿，扔到镜头前爬两圈给各位观众老爷看看。

　　要么，祁允是没看过一场有关于他的采访；要么，就是存心想害他。

　　今日出门已是涉险之举，巫十安安分分地呆在宅子里任人揉圆揿扁，久而久之，祁天临就真的把他当成了被易棠忽悠成残疾的废物看待。
　　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整幺蛾子。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提醒祁天临，本质上他还算是健全人，引来不必要的戒备？
　　万一因此前功尽弃，就真的只能采取物理送葬手段送走这一家人了。

　　死亡在巫十看来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直接弄死祁家人，是在便宜他们。

　　他们就该眼睁睁看着所有珍视之物被自己夺到手，再当着他们的面毁掉。
　　失去所有，尝尽苦头，然后在极度渴望活下去时，结束生命。

　　之所以，巫十能撑到今天，还活着，就是因为他还没有等来这一幕。
　　如果失败了，那他的这一生，就只剩痛苦了。

　　两人的僵持，以祁允的妥协结束，在巫十的巴望中，祁允把轮椅塞进后备箱里。

　　车子驶离祁宅，不出十分钟，窗外飘起小雨。
　　当车子抵达目的地停下时，雨势已大，宛如云端之上有神仙正往下泼水，企图冲刷掉人间的烟火。

　　仅是离开车走进写字楼这短短几步的路程，巫十与祁允的衣物已经吸饱了水分。

　　巫十头上盖着祁允的西服外套，坐在轮椅上，被祁允推进电梯。

　　写字楼的电梯是透明的，巫十掀开盖在头上的西服外套，贴近玻璃壁往下张望。
　　此时电梯还未升太高，他隐约瞧见了刘太阳的车，就停在路的对面。

　　祁允弯下身与他说话：“你想去那家商场逛逛吗？”

　　“唔……”巫十的视线稍微偏移。
　　对面是一条长长的商街，祁允站在他的身后，追寻他的视线轨迹看向街道对面，误以为他看得是对面的百货大楼。

　　巫十昂起头，略带诧异地问：“我可以去吗？”

　　祁允：“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

　　还记得在查理家时，陪着巫十的年轻女人说过，巫十现在身无分文。
　　祁允再次问起：“你大学读得什么专业？公司里说不定有适合你的职位，我可以先预支你一部分薪酬。”

　　巫十埋下头，在祁允看不到的角度撇下嘴角。
　　为了能更好的忽悠他，易棠没有让巫十就读有关医学的专业，祁天临也有意让他当个废物，于是把他安排进了气象学专业。

　　难不成让他到公司做天气预报工作？

　　巫十说出全球十三亿人共同的梦想：“有没有不工作也能一夜暴富的职务？”

　　闻言，祁允指向街道斜对角，“看见那边几家银行和健身房了吗？你可以先去健身房锻炼一年，然后出门左转。”

　　“哥。”巫十先唤了声祁允，之后很认真地说：“健身房办卡也要钱的。”

　　祁允将他带进办公室。
　　办公室独带一间休息室，偶尔祁允会住在公司。

　　他从休息室里翻出一顶帽子与一条围巾，连同一张卡一起交给巫十，“去玩吧，戴上这些没人认得出你，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去，累了就回来休息。”

　　巫十乖乖坐正，等祁允把帽子与围巾替他戴好，然后站起身，一溜烟人就没了。

　　助理从外走进来，拗着脖子扭头往外瞅。
　　都没看清从办公间里跑出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祁允摁住躁动的太阳穴，对上助理疑惑的眼神，“我弟，今后慢慢适应吧。”

　　一楼大厅。
　　巫十冲出电梯，从前台小姐的身旁刮过去，一头扎进磅礴的大雨中。

　　前台姑娘双手捧雨伞僵在原地：“……”该怎么跟顶头上司汇报呢？
　　贵弟如同放风的狗子，不栓绳的后果就是撒手没。

　　这是巫十头一次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下被放出门，闯出建筑大楼的那一刻，他的肾上腺素激升。
　　横穿过湍急的车流，巫十直奔向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

　　“嘭！”地一下，他的双手拍在黑色轿车的驾驶座车窗上。

　　车窗落下。

　　刘太阳坐在车里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喘粗气。
　　干完这票就辞职！不然迟早有天让他家少爷送进ICU。

　　巫十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带着一身雨水钻了进去。

　　黑色轿车在巫十的一路导航下驶离市区。

　　在巫十上车前，刘太阳正着听小曲。
　　巫十上车时突如其来给他那么一下，让刘太阳彻底忘了关掉音乐这茬。

　　副驾驶座上，巫十窝成一颗溏心蛋，在暖气的烘烤下抻了个懒腰，顺着车载导航播放的旋律，随兴地哼歌。

　　刘太阳忍不住频频侧目，可能是队友滤镜的缘故，竟然让他从巫十身上找出类似孩童的天真烂漫。
　　以前的刘太阳万万不敢想，有一天，他会觉得巫十这个人，还挺可爱的。

　　行驶近三小时后，黑色轿车在一家校外奶茶店前停下。

　　正值中秋假期。
　　奶茶店上午歇店，要两个小时后才开门。

　　雨棚下，刘太阳用怀疑的目光瞥向巫十。

　　巫十过于悠闲：“不用着急，你现在通知那位股东，等他来了，店也就开了。”

　　刘太阳：“……”
　　沉默一阵后，他不禁试探，“今天咱们是来谈正事的吧？好歹股东也是有钱人，您就算想喝点儿什么，找家咖啡店也行啊。”

　　巫十的表情倏然严肃：“不要小瞧这家店。”

　　他的回应，顿时让这间校外奶茶店在刘太阳眼中变得极其神秘。

　　但紧接着，巫十又抛出一句话，把刘太阳的期望打进地表之下。
　　他说：“这家店，他们卖冰沙。”

　　刘太阳：“……”老子信了你的邪。

　　巫十随手一指，“走，去那边逛逛。”
　　那边有一座海鲜市场，也是这附近唯一能让他们随便逛逛的地方了。

　　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
　　刘太阳泡在一堆海鲜里都快腌出腥味了，他一脸绝望地跟在巫十身后。
　　复仇之路，希望渺茫。

　　刘太阳只是跑神了一小会儿，没看住巫十。
　　一扭头，就看到巫十蹲在半米高一米长的水缸前，半截手臂已经浸到水里去。

　　缸底，一只足足有两口锅那么大的皇帝蟹，还是活的，比刘太阳手臂还粗的蟹螯正高高举起，抵御即将到来的入侵者。

　　刘太阳头皮发麻，魂都快飞了，“你快给我住手！！”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巫十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巫十嫌他大惊小怪，挣脱钳制，指着缸底的镇店之宝说：“我要这个，给我买这个！”

　　两个小时的海鲜市场之旅结束。
　　店家不接受刷卡，结果就是刘太阳自掏腰包，花了两万块给巫十买下了那只巨大的压轴蟹。

　　足足二十七八斤的皇帝蟹，巫十抱不动。
　　刘太阳出钱又出力，抱着庞然大物，走进奶茶店，迎上奶茶店店主惊悚的目光。

　　巫十回头对刘太阳嘱咐一句，让他不要客气，随便坐。
　　接着转头朝一脸痴呆的店主说：“把你们家声音最响的榨汁机拿出来。”

　　又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巫十要宰的目标出现了！

　　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踏入奶茶店，当看到地上那只到处乱爬的大螃蟹后，他的神情更是精彩。

　　巫十指指宣传单上的芒果冰沙。
　　紧接着，榨汁机刀叶与碎冰撞击出的巨大噪音充斥整个奶茶店。

　　巫十掖好围巾，转头冲中年男人指着皇帝蟹笑道：“冯叔叔，要和它握个手吗？”

　　冯东华捂着耳朵走近巫十身边，“巫十啊，你在耍你冯叔吗？”

　　冯东华是第一批入资奇迹集团的人，可以说算得上是奇迹集团中长老级别的存在。
　　他见过巫十很多次，但从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

　　如今巫十张口要买下他手里全部股份。
　　本来，他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祁天临的一个养子，能拿出多少钱来？

　　巫十接过芒果冰沙，转手交给冯东华，又在宣传单上点了点。
　　余光瞥见店主的食指落在榨汁机开关上，巫十转头对冯东华说，“五亿，卖不卖？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冯东华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质疑与不信任，“你能拿出五亿来？”
　　他话锋一转，“就算你能掏出五亿，也买不走我手里全部的股份，公司里，我可是仅次于你爸的第二大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