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阿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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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并驾齐驱，缓步慢行。

　　刘欢道：“你想说什么我大概知道，其实我也不过是一时气话。”

　　叶限侧身看着刘欢的脸，他面容沉静，却不似方才，他其实是个聪明人，至少比自己聪明。

　　“生逢乱世，公侯之家的身份是最大的幸事。”叶限道，她语气似有忧愁，“若非如此，我早便死了千百回了。”

　　刘欢有些促狭地笑：“若非如此，你也不能碰见袁七公子。”

　　对于他们时不时地将自己跟袁耽联系在一起，她早便已经习惯了，他们不知内情便可以在自己心口一道一道撒盐，而自己，唯有哑巴吃黄连了。

　　她淡淡地笑：“我同你说天下，你同我说袁七？”

　　“别这样，我只是羡慕你。”

　　“如果你的袁七是杨氏女，你也不会有任何阻隔。”叶限道，“你如果不喜欢杨氏，还有王氏，谢氏，司马氏，可惜啊，当初你若点头，选择权也还在自己手里。”

　　“我只说了一句，你却要说一长串风凉话来挤兑我？”

　　迎风而战，叶限的发丝微微凌乱，她摇了摇头，只道：“你想出城看看吗？”

　　其实，城外的景象比城内恐怖多了，城内那些人，至少户籍身份具在，哪怕如今落难为乞，也还是良民，可城外那些人，或许是丢失了身份，或许是主家衰败逃脱出来的奴籍，她们没有正经的身份，入不了城，甚至若说离城门近了，起了冲突，活脱脱打死也是不少的。

　　城外有座乱葬岗，堆满了难民的实体，无一不骨瘦如柴，遍体嶙峋，哪怕还不算暑热的天气也已经是臭气冲天，蚊虫横行，最令刘欢难以忍受的，是在路边的河沟里看见一具孩童尸体，并没有死去太久，可身上不少地方已然是森森白骨，和着模糊的血肉和肉脏，生生让刘欢吐了出来。

　　叶限也只敢瞧一眼，老实说，她现在刚刚生了孩子几个月，心肠远远不如被袁耽挟持的那时候了。

　　“走吧。”叶限道，“回去吧。”

　　她也不忍心看刘欢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

　　“这是？”李欢脸色惊惧异常。

　　侍从扶刘欢上马，他胃部不适，只能慢慢地任由马匹踱步。

　　“你也不能怪他们，你不知道挨饿的滋味。”

　　刘欢难以置信叶限能说出这样的话，他道：“这是怎么说法？你会吗？你也是一路走过来的！”

　　“我？”叶限摇了摇头，“我远远不能同他们比较，我比他们幸运多了。”其实一路过来，真正走在路上，食不果腹，饥饿难耐的时间也不过一月，这自然比不得长年累月的饥饿。

　　刘欢摇了摇头，它情绪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战事四起，百姓流离，可那些于她而言，不过是几行语句，几个数字，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他提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恶狠狠道：“听说吴兴一路从南打到北，真该拉他过来看看！”

　　叶限只是笑，吴兴见着场景怕是见得多了，她还记得当时军帐之中，恍惚一瞥，似乎是个冷硬心狠的人，也难怪，心肠不坚定之人，难有她今日成就。

　　“你说他为什么要打仗。”

　　“你说谁？吴兴吗？”叶限歪头想道，“我听说他父亲去世时他尚且不足弱冠之年，若不是铁血手腕，很难守住偌大一个豫州吧，徐州本就对他虎视眈眈，想趁着豫州大丧，落井下石，要不是吴兴赶在前面，还不知是何局面呢。”

　　李欢道：“不，我是说，所有人。”

　　叶限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她刚想好说辞，刘欢便摇了摇头，道：“你不用说，我大概率知道，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刘家无能，叫一帮乱臣贼子搞得天下分崩离析。”言语见，隐隐有不平。

　　叶限笑道：“无论无不无能，天下总不会是一直安稳的。”

　　刘欢还想说什么，叶限忙制止道：“好了，回去吧。”

　　“你今日所见之景象，天下比比皆是。”说罢，叶限自嘲一笑，“我是来接你回家的，怎么同你讲这些。”

　　“你承认了，果然来得不怀好意。”李欢打趣道。

　　“我从来没有否认，”叶限回归正题，“我只想说，你是中山世子，你有你的责任。”

　　李欢沉默半晌，道：“我知道。”

　　“你不喜欢杨氏你可以不与她相处，但也不必日日流连秦楼楚馆，贪玩享乐，”叶限道，“我知道你不是贪图之人，只是你没有必要同姨母较这个劲。”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刘欢制止住她接下来的话。

　　“那回去吧，想必大家也等着你吃午膳呢。”

　　其实现在已经午时了，待到他们回去，早已经过了饭点，不过叶限倒真没说错，叶窕和杨乔果真等着刘欢吃饭。

　　见到刘欢回来，叶窕第一反应便是想骂几句，好在叶限看出苗头，直接上去拉她的手，将叶窕拉回去，她倒是生怕叶窕再将李欢骂走了。

　　杨乔对这个迄今为止只在新婚见过的夫君没有半分怨言，还很是恭敬地给他行礼，为他布菜，恭恭敬敬地伺候他吃饭，看得叶限都觉得有些不适。

　　刘欢也很是不适，他不耐烦地撂了筷子，皱眉道：“你能不能自己吃，别管我！”

　　“欢儿。”叶窕沉声喊道。

　　刘欢这才不耐烦地又拿起筷子。

　　“乔儿，他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叶窕温柔道。

　　叶限也帮腔道：“嫂嫂自己先吃吧，我们没有那么多规矩，自己方便最要紧。”

　　刘欢本就胃口不好，瞧见几道厨房刚上来的肉食，又想到之前的场景，一下感觉胃部翻腾，好不难受。

　　叶窕瞧见他的神色异常，不满道：“你又怎么了！”

　　杨乔很仔细地主注意到他神色难看，额头见还有些细汗，似乎是在忍耐什么，忙柔声道：“殿下，您可是身体不适？”

　　她想拿出帕子为刘欢拭汗，却又想到刘欢不喜自己靠近，便将帕子交给随侍的丫头，但刘欢抬手拒绝了。

　　叶限一瞧心里大概知道他这是看见桌上的肉联想到了什么，她淡淡地笑道：“将这几道菜撤下去吧，换几道素菜上来。”

　　她故意对刘欢道：“怎么，这几日山林野味吃多了，胃吃不消？”

　　刘欢喝着茶水，不与她说话。

　　饭后，阿青将先前李欢救的姐弟带上来给刘欢看。

　　叶窕不明所以，甚至心底隐隐还有些想歪了，她斥道：“你带些什么人回来！”

　　叶限忙为刘欢解释道：“姨母，她们本是流落城中的难民，无父无母的，也是可怜，表哥心善，说带他们回家做工，也好过死在外面。”

　　叶窕这才释然，还夸奖道：“欢儿心善，这是积德的好事。”

　　两人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换上了家中仆奴的衣裳，虽有些不合身，但于她们而言，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女孩本来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身量，一问下去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十岁了，男孩儿也已经八岁，也不是她的弟弟，只是逃难路上，二人具没了父母，这才相伴一路。

　　对于二人的身世，叶窕一阵唏嘘，杨乔从未见过这景象，也是满脸心酸。

　　“便留下吧，”叶窕道，“这么可怜的孩子，出去了还不知怎样呢。”

　　阿青请示道：“那王妃，要如何安置，可有安排？”

　　叶窕看向刘欢道：“你带回来的人，你有什么想法？”

　　刘欢道：“母亲说笑了，这些事情问我做什么！”

　　叶窕垂眸想了想，对叶限道：“阿限，这两个孩子交给你吧。”

　　“我？”

　　“是啊，刚好，帮你带如意，她们年纪小，如意会喜欢的。”

　　“可如意有阿沅呢，再说，他们这么小，也看不住如意。”

　　叶窕道：“哪里是当真伺候，就是充当个玩伴而已，阿沅到底是伺候你多些，如意渐渐大了，也不会爱同乳母仆妇玩乐。”

　　叶限心下觉得叶窕说得有理，便不再推辞。

　　“你们叫什么名字？”叶限问道，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温婉，不至于吓到他们。

　　二人瑟缩着，对视两眼，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没有名字，还是不敢说出来。

　　叶限也知道，这样的人家多半取名字很是随意，难登大雅之堂，那些送进府里的丫头也都是要重新赐名字的。

　　叶限笑道：“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可好？”

　　女孩儿率先瑟缩着点了点头。

　　叶限看着女孩儿干净的脸庞，一时思绪有些飘散，她道：“不若，你就叫阿照？”

　　男孩儿半个身子都倚在女孩儿身后，紧紧挨着她，仿佛是将她当做依靠一般。

　　叶限觉得他分外依赖女孩儿，便干脆道：“日月相照，日月为明，你便叫子明。”

　　女孩和男孩儿对视一眼，女孩儿咬了咬下唇，拉着男孩儿跪下来，冲着他们磕了三个头，叶限越发觉得这个女孩子可喜，胆小内秀之中，藏着几分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