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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美人烟 其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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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看到班群里叫我们集合拍照,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心思和他们合影,只是确切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地图信号很差,半天加载不出个啥来,我这里已经是山上了,地图没有覆盖得很清楚这些山间的小栈道,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下去。来路被我的心事冲散,回头哪一条都阡陌纵横乱七八糟。
我只好顺着面前的路大致朝着下山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就看到路中间有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狗正喘着粗气,我一下子就迈不开腿了。
它看起来很凶,它注意到了我,一双小眼睛瞪着我,随时都像要扑过来,我平时不是一个多怕狗的人,但是单独面对一只巨型的长了獠牙的生物心里还是犯怵。
我僵硬着身躯慢慢地转弯,打算另走一条道,可是它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背上浸出一层冷汗,祈祷着它千万不要对我有什么兴趣。
可是事情总是和人们的愿望相悖,大狗冲我威武地吠了一声:“呜——汪!”
我背上的寒毛瞬间炸开,脚比脑子快,几乎是它叫声响起的同时我就冲了出去,我感觉到背后一阵热风,大狗也跑了起来,就在我背后!
人怎么跑得过狗!
我慌得要死,几乎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拐弯过后远处的栈桥上有一个人影,我本能地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救命!”
他听到声音一愣,回头过来看到这只大狗也吃了一惊,我根本没看清楚他是谁,像踩着风火轮一样朝他奔去,本能的看到了人后抓救命稻草一样冲到他身旁,他一个迅捷的转身把我护在背后,大狗来势汹汹地冲过来扑在他身上,哈喇子流了他一腿。
我紧张得闭上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乖。”他拍了拍大狗的头,大狗摇着尾巴在他腿前扑腾。
我伏在他背上,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只长得凶神恶煞的狗兴高采烈地在他手底下求摸头。
他身上沾染了海棠的香味,他的背看起来很挺拔,靠上去却有些单薄。
我轻轻地把手从他肩膀上放下来,背后的虚汗风一刮有些冷。他伸出手从背后拍了拍我,说:“没事。”
海棠花掉下来,钻进他的帽子里,少年黑色的头发有些蓬松,风吹过去就像细草。
我从他背后出来,大狗呼哧呼哧地又要扑我。
他蹲下去,把狗脖子上的项圈转了转,拉出一个牌子,道:“这应该是家养的,一般不会咬人。”
“不是你的狗啊?”我迟疑地问。
陶迁笑了,他说:“怎么可能。”
我心里一时万种情绪轮番登演,说什么愧疚感激,都是少的。
他不知道这时野狗还是家犬,我这么气势汹汹地向他逃命而来,他想也不想就把我拉到背后,他看清楚我是谁了吗,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他这样善良的关照吗。
甜蜜和失落交错着螺旋上升,我更恨我自己窝窝囊囊的表现,把我本就不多的的形象都败光了。我喜欢他这副温柔坚定的样子,又怕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显得我毫无特别,分外平庸。
“它应该就是想找你玩,你一跑它就跟上来了。”陶迁揉了一把大狗的头,大狗亲热地舔他。他的侧脸在海棠花斑驳过的光影下带着令岁月静谧的柔和阴影,白的部分是清泉流过冰雪之地,暗的地方是幽花开在山野之间。
他手上鲜红的铃铛逗得大狗脸脸寻嗅,中有我暗藏的心事,随它摇晃银响起伏颠簸,怦然吹起倏然坠落。
我不想吻他,甚至不敢碰他,不敢开口,这一切的一切都怕亵渎他。
我只想和他呆着,任海棠风嬉笑拂过,哪怕就此暂停,就此死在温柔画面里也可以。
林风疏飒,我鼻尖手指上都好像能够储存上着他的气息,这一刻好像成为了我一生最为高光的时刻,供我无数寂寞岁月都可从中蘸取甜蜜和窃喜。
“吓死我了。”我尴尬地笑起来。
他抓起大狗的前脚,冲我挥了挥,少年白皙的面庞盛着干净的小,尖尖的虎牙让他看起来有些可爱,“跟姐姐说,我很乖的。”他抓着狗脚向我挥手,就像小时候我们拿着洋娃娃说话一样。
我噗嗤笑了出来。
忽然刚才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卷得旁边的海棠枝都吱呀呼喊,扬起的落瓣踏着沙尘朝我扑来,我伸手遮住眼睛,从手指的缝隙中看到他撑开了衣摆给我挡风。
大狗的长毛被吹的乱七八糟,看起来委委屈屈的,就像是陈年风吹日晒的酸涩一起扑出来了,扑出狗的眼睛,和我的心。
雨点打下来。
沉重地滴落声在地面上印下一个有一个的圆点,“下雨了。”我伸出手去接。
他看了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暗沉如蓄势待发。
天气预报明明说一整天都是晴。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摸了摸大狗摇晃的脑袋,说:“山上天气变得很快,半山腰容易下雨。”
我“噢”了一声,雨势仿佛应和我一般倏然变大,满山的海棠都被打得窸窸窣窣弯下腰,陶迁两步跨上来拉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前面跑,“快跑!”少年不由分手,一只手脱下兜帽衫给我,他却只剩下里面打球穿的背心,露出清骏的骨骼,在我的高度刚好看到锁骨边上大片白皙皮肤。
几乎能够嗅到人体皮肤上他本人的气味。
我在他白色的棉质兜帽衫下,他拉着我的手腕在雨中奔跑,他脱掉外衫后手臂健壮又白皙,他的头发被一点点淋湿。
雨天雨地雨得有情有义。
他只是拉着我的手腕,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我知道。
他是如此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有情有义的人。
我明白我明白。
可我还是忍不住沉迷。
如果我不是我,我从我身上抽离出另一个世界的于心,从他的影子里捏造另一个他,我们在雨幕中奔跑,身旁跟着一只不知道是谁的大狗子,他把他的衣服借给我遮蔽,只此一次,只此一次,也好像跑过了人生中的许多不公与责难。
不会如何,不会怎样,只是太多绚烂光影落下蓄在地上的水塘中,踩上去溅起流火烟花,抛在身后追赶我与他的背影。
这一生恐怕要久久怀念。
他拉着我钻进了栈道尽头的一个小亭子。
我恨海棠山,为什么要四处修亭子。
我们两个人因为奔跑而喘息,胸口上下起伏,奇怪的是我根本不感觉累,我平时体力很差,连他都撑着腿缓气,我却好像凝固一样,粗喘也很小声。
生怕惊动什么安排缘分命运的妖魔鬼怪,把我的厄运再一次引过来。
他笑了,说:“淋湿了?”
他的眼睛像那天的灯火熄灭后迎来的焕然一新的青天,澄澈的明亮的,纯净的不含杂质的。
我摇头,说:“你才是,湿透了。”
他又笑起来,是少年人的透彻。
到底是多少怎样的白色三脚钢琴和香槟鲜花以及高尔夫球才能点染出这么多这么英俊的笑容。
是莫扎特还是巴赫乐曲里隐藏着优雅和阳光的密码。
我伸出手,想迎着呼啸的夹着雨点的风触碰它们,这一刻目眩神迷,我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雨点扑在他的身上让他手臂冰凉潮湿。但是我的手是干燥的。
我说:“让你淋湿了。”
他有些诧异,正要说什么,我说:“我喜欢你。”
我不敢说爱,它就像不符合我们年纪的沉重,我的勇敢包含着胆怯。
他怔了一怔,我不知道他是早有预料还是猝不及防。
我低下头去,“你不用回答我,我不是白渔,哈哈。”
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弯下腰对我说:“其实我当时也挺喜欢你的,觉得你很酷的那种喜欢。”
他明明可以不必拒绝,更不必委婉拒绝的安慰。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帮他掸去手臂上的水珠,不去看他,但是强作镇定道:“是吗,我一点都不酷。”
说出秘密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和接踵而至的无限痛苦,从白渔的身上彻彻底底转嫁给我,这一刻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听到心脏有一个小小的裂口,从中倾倒出许多记忆的残片,每一帧都流光溢彩,却仿佛洒了硫酸一样在心里缓缓的腐蚀。
也许从很久以前,告诉自己“我一定不喜欢陶迁”那一刻就是喜欢他。
不然怎么会这么在意,在意到心脏挖开三寸窒息一样的痛楚里开出微笑的花。
我们沉默地等着雨停。
手机上不断有消息发过来,说聚会终止,以为下大雨,很多人困在山上下不去,就不拍照了,让我们自己回去。
雨停后的时候就像一场清凉的梦醒来,大狗子跑出去欢了几圈又去围着陶迁的腿,我伸手试了一下,说:“雨停了。”
“我送你回去。”
“不了,丁娜她们在前面等我。”
我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匆匆地抬头就走,他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在跟狗说话,我装作很急跑得飞快。
一转眼又转进一个不认识的栈道里去了。
操。
我心里暗骂。
只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找路,好在有的栈道是有名字的,不至于迷路到哪里去,只是走下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腿已经断了。
下山后大家基本上都走了,我的手机信号才勉强恢复,看到柳露露说她想过生日,然后问我有没有推荐的场地,其实我一看这个消息我就知道她是想过一个排面的生日,但是自己付不起钱,想让我帮忙。
很好,我可以帮,我出钱,她出人,公平交易。
接着看到陆诠的消息,问我在哪里,我干脆打电话叫他来接我,我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数第三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