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泪蠢话》颉韵

41、美人烟 其十九

　　就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醒来后于任行忽然就变得人模人样了，也许当初我妈肯嫁给他，就是因为他这谦逊又温柔的样子，他把我的打包搬过来的行李又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妥帖地放好，帮我倒了水放在桌上。他一边拖地一边乐呵呵地说：“趁热喝呀，心心。”
　　搬家这一天整天他都很开心。
　　我察觉到比起从前我迟钝了很多，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想不起来失去的那部分记忆里是什么，我只是隐约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事，而从于任行近来的变化和对我的态度而言，我看穿了他眼里的愧疚，我愈加清楚但是我自己完全不情愿地明白：一定是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悲的事，而于任行没有阻止它。
　　除了强/奸，还能是什么呢？
　　让于任行如此恼恨、如此无可奈何的，又如此容易得手的，除了他那帮朋友，还有什么人？
　　我苦涩地用逻辑思考推演出了失去的一切，即便我已经忘却了，真实地出于人类大脑创伤会产生的自我保护的机制给消灭了，可是只要你像一个有理智的人一样活着，连续的生命如置身于河流，如同看韩剧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你终究会根据前言后语得出被隐瞒的痛苦秘密，然后殊途同归地痛苦。不管怎样都没什么区别的痛苦的人的生命，让我怎么不轻贱它？
　　那个时候的我渐渐开始读一些书，其中一本正是《追风筝的人》。它开篇就是：我终于明白那些人说往事会逝去是错的，往事不会随风散去，它会自己爬上来。
　　我在晚上的时候一边喝于任行买给我的蓝瓶，一边问：“我是不是被人强/奸了？”
　　于任行僵住了，他就像是被猫吓得装死抽过去的仓鼠一样，抽搐了一下后整个人僵直地挺在那里，我重复了我的问题。
　　他说：“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皱起了眉头，难道我想错了吗。我还想确切地问他，我到底怎么了，于任行过来摸着我的头，他的手掌很粗糙了，这一次终于散去了酒精的气味，只有多年于他为伴的烟草浸透的气息，他怀着巨大的悲愤和伤感把我的头按到他怀里，他说：“心心，不要去想，爸爸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我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依旧觉得这句话带有十足的讽刺，过去的数年我无数次渴望这句话赶紧出现，但是它没有，终于它出现了的时候，我却因为为时太晚而倍感不屑了。

　　我不知道他找了什么渠道，他的事业有了一些起色，我们租的这个“地段很好”的房子，没过几天他也就把它买下来了。我不禁觉得，如果这一切早点来，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如果再早一点，我妈何必和他离婚呢？可是他既然有渠道，为什么早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失去的时候，不用？
　　非要等曲终人散，家破人亡的时候才使出绝招，蜘蛛侠，超人，钢铁侠都是，人们为什么要等美人和亲人死掉才爆发出最大的力量，然后落得一地鸡零狗碎的遗憾和苦痛，让伤疤已然铸成再来道歉，不觉得万分虚伪和可笑吗？
　　他们都是时间的奴隶。我绝对不会成为他们，我要在当时就作出抉择，不后悔的抉择。
　　开学的那天于任行要送我去，我拒绝得很干脆，他对我的补偿越来越多，但是我像是被什么禁言的魔法给击中了，我再也无法喊出“爸爸”这个发音。我只能叫他于任行。
　　他也接受。
　　我独自打车来到这个传说中最好的中学，这天阳光很好，录取通知书在我的手里被捂出淡淡的汗。到了招生办后，老师说目前分的班级只是个临时班，具体的AB班还要等开学的测试后才能决定，他狡黠地笑了笑，说：“大家好好考哈。我姓肖，叫肖匠。”
　　来到班上的时候这里已经吵翻了天，有的同学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在陌生的环境里抱成一团嘻嘻哈哈就好像有着比那些形单影只的人多一层的优越感，我踢开空桌子坐下。身边的女生好像迫切地需要一个搭话的人让自己不那么尴尬，她轻轻帮我把横在面前的桌子推开，冲我腼腆地笑了笑。
　　我也扯了扯嘴角回她，见到我也还算是善意，她立刻顺着上来说：“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林佳佳，我初中在常德读的，你呢？”
　　“于心。文启读的。”文启就是那个垃圾的贵族学校，林佳佳露出讶异的表情，似乎觉得我从那里出来是一件多么出淤泥不染的事。下一秒她就把内心给我剖了个白，说：“那里听说学习氛围不是很好诶，那你岂不是很独立？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我心里对她有了判断，我这时已经掏出了笔在本子上乱画，听她这么一句情商极低的话，我忍不住写了“白痴”二字。我笑了笑，说：“还好，人都挺好的。”
　　人挺好是一个很模糊的说法，既可以说是学习差但是交朋友人不错，也可以指学习也没那么差，这样可以让自己不管哪个方向都能说得通。
　　她点了点头，说：“你觉得我们班主任怎么样啊，我感觉他有点帅诶。”
　　肖匠？
　　我都没仔细看。我艰难地“嗯”了一会儿，说：“我没印象了。”
　　林佳佳遗憾地跟我形容了一大通肖匠是如何好，如何帅，如何有礼貌温柔可亲的，最后总结道：“如果可以她都不想考试了，就想留在这个班。”
　　我随意挑了她讲的还算正常的附和了两句，晚自习开始后我们就各自发呆，毕竟刚刚开学也没什么好学的。但我还是保险起见地看起了书。
　　刚刚开学，有朋友的人都忙着课间到处串班找自己的朋友聊天，抱怨，生怕自己真的孤立无援，连林佳佳这种情商低估计也没几个朋友的人，也跑到隔壁班找她发小去了，我忽然觉得这个熙熙攘攘的场子和我很远。如果我不转学，也许我也是这群人之一，可惜我永远地不是了。一瞬间我又觉得他们很好笑，跑来跑去只为了和自己的小朋友说几句无聊的话，然而没多久，他们一定会有自己的新朋友的，而当初这个救命稻草一样至关重要的“开学朋友”，又有什么用呢。
　　朋友朋友，把“朋”的两个月和在一起就像一个“用”字，有用的才是朋友。
　　在这个临时班的第一天，就这么万分吵闹的过去了。
　　然而没想到接下来的时间里，矛盾以一种极其夸张的速度开启，开学三周后，据说是一个叫做丁娜的姑娘，初中是一中的，一中就是最好的公立，如果我小学不转学的话，八成会去那里。一中升上来的人最多，因此如果一个在一中混的好的，估计在这边也会比较有势力，丁娜显然就是这种人。我们这一级的估计很多班都有她以前的朋友，因此闹起来她完全不怕任何人。听林佳佳悄悄转述，丁娜喜欢一个男生，但是那男生和他却不在一个班。男生自己班里有个女孩也喜欢他，碰巧那女孩又和他坐得近，天天下课都去找他聊天，惹得送牛奶的丁娜火冒三丈，当即找人传话：离他远点，不然扇你。
　　女孩子之间的矛盾在M市大大小小的学校好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扇耳光。
　　最大的羞辱就凝聚在这会心一巴掌里，谁的人气高，谁美，谁有钱，都统统扇进去。
　　我听了以后没发表什么意见，因为我确实远离这一切太久了，而高中的年纪下大家都长大了，我不可能像小学一样好勇斗狠一个人单挑别人了，说实话，目前我的身高体重放在人群里，其实是很瘦小的。
　　我谁也打不过了。
　　所以谨慎起见我什么也没说。林佳佳却哗啦哗啦说个不停，“我那天吃饭的时候看到丁娜了，长得是真的好看啊，不过高中就化妆，靠化妆来的好看，以后肯定会老得很快的。”
　　我点了点头，手上在练字。
　　林佳佳又说：“我还没打听到另外一个女生的名字，不然也可以去瞻仰一下看她好不好看。”
　　我说：“肯定也不错。”
　　林佳佳来劲了，她说：“那你觉得，那男的会长得好吗？两女抢一男的，那个男生估计很帅吧？让丁娜这一个大美女这么喜欢，我也好想看一下他哦，不知道他会不会打篮球，如果会就更帅了！”
　　林佳佳很喜欢会打篮球的男生，每次提起男生都要用篮球衡量。
　　我随口应了一句：“那你去打听呗。”
　　林佳佳自觉得到了我的鼓励，下课就跑去隔壁班不知道去找哪个她曾经的同学咨询了，我哑然失笑，忽然想起这种事在我小学的时候竟然就玩遍了。早慧的孩子在面对这个普通平凡的世界，该是多么无聊？
　　忽然想起了我当初的敌人白渔，她也是吧。会像我一样，无聊地看着他们奔忙。
　　晚上上自习之前，林佳佳志得意满地回来了，她神秘兮兮地看着我，就等我问她了。我发现这个满脸雀斑的圆脸小姑娘这一刻竟然还有点可爱，于是故意逗她，说：“佳佳，有个问题想问你哦？”
　　她兴奋地凑上前来：“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我说：“吃饭没？”
　　她欲大张开吐露大批猛料的口突然噎住了，转而憋红了脸又笑又气地看着我说：“于心！你竟然也会使坏！”
　　我噗嗤地笑出来，她也跟着我哈哈大笑起来，我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面颊的肌肉生涩地酸动，笑与幽默好像具备起了久违的感动。
　　下自习的时候林佳佳悄悄凑过来说：“我想不到于心你也会开玩笑，我原本以为你超高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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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非常抱歉没有跟大家打一声招呼就断更这么久，因为事发比较突然，前段时间生病了做了个小手术，接着这两天好些了又开始考试，因此更新就一直被搁置了。今天终于抽空写了一些，但是接下来估计还要停更一段时间，到20号左右考完才恢复。
看到掉了很多收藏，但是依旧有很多宝贝没有取消，谢谢大家了真的！20号之后会好好更新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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