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泪蠢话》颉韵

29、美人烟 其七

　　虽然我真的很烦戴阮，但当时我听到老师对戴阮的惩罚已经严厉到叫他班会课给我道歉，我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觉得有些故出人罪，并为此略略心虚。
　　老师说：“去吧，同桌之间要好好相处、好好爱护，日后回想起来你们会纪念的。”
　　我和他前后离开了老师办公室，我走在戴阮前面，我不想看他的表情，真诚和仇恨都不想看，我现在其实只想一个人呆着，为他所说的话还觉得烦躁，愤怒报仇之后不想和人说话。
　　他也应景的没有说话。
　　下午的课浑浑噩噩就过去了，我游魂一样打车去医院，我和我妈说我每天放学去医院吃饭，然后在六点半的时候再回家，我妈有些不开心地同意了，她和我一样，急着想面对新生活不想被一个叫做于任行的可怖阴云纠缠打扰，明明都已经过上了光明的小康生活，“于任行”这象征着不堪过去的三个字却阴魂不散。
　　我妈也许也会在心里咒骂这个曾与她甜言蜜语甚至同床共枕的男人，咒他怎么不去死，死了一了百了，还所有人一个清静。
　　他非要祸害遗千年，不断伤害他爱的人，曾爱的人，爱他的人，仍对他残存一丁点爱的人。
　　我来到于任行的楼层，也不知道他好些了没有，是否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坦白说我真不愿意看到这么一个祸害走投无路的可怜模样，他本该让我恨他，却卑鄙地唤起了我的同情。
　　这不公平。
　　祸害就应该从头坏到尾，坏到极致没有人不恨，这样我恨他就不会有回旋的余地，不会犹豫，不会因为他某一丁点的好或者可怜，而愧怍。
　　我走近他，他的呼吸机拆了，奶奶眼眶微红，说：“心心来啦，快看看你爸爸...”
　　我张了张口，想问怎么了，她一把把我推到于任行身边，我奶奶她总是这样，自说自话地把我推上任何一个舞台，就如同她把于任行推上烟草公司的舞台一样，年幼的演员仓皇失措地登场，最后只能潦草地下台。
　　我说：“爸爸，你今天好点了吗。”
　　没话可说。
　　他的呼吸机被撤掉了，但是氧线还是挂在鼻子上，他气若游丝地说：“好——”，好歹是能够说出一点点人类的话语了。他的腹部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我看不到刀伤。
　　我不知道怎么喉咙干涩起来，像是卡了一些丝缕状的痰一样声音要穿过重重阻碍才能艰难发出，我说：“一定要注意身体，你别喝酒了，成吗。”
　　他没看我，似乎对这样一个幼稚的话不屑一顾，就像他对奶奶的劝告不放在耳里一样的忽视我。
　　我重复了一遍，我说：“别喝酒啦——”
　　我尽可能真诚地握住他的手，恳求道。
　　奶奶也哽咽起来，说：“什么事可以慢慢商量嘛，喝酒算什么，心心都这样说了，你听到没有。”
　　他忽然不耐烦地大声“哎呀！”了一声，挥起他本该没有一丝力量的手打翻了桌子上的果盘，削好的菠萝和橘子落了一地，输液的针也歪了，机器发出刺耳的轰鸣，他痛苦地嘶吼起来，应该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
　　他在愤怒，他听到不让他喝酒的那种愤怒，因何而愤怒。
　　当时的我不能理解。
　　耳边只剩下奶奶惊恐地冲出门：“医生！医生！”
　　我也转来转去跟着“医生！”又忙着去扶他，“爸爸——”
　　总之他又被推进了治疗室，我妈打电话问我怎么还不回家，奶奶让我先走。
　　我怀揣着不能言说的，关于于任行的心事回到了那个龙御天下别墅小区的家。即便不用妈妈再在饭桌上或者私下里强调，我也知道，在这里是不能提于任行的。
　　而即便我妈从来也没有向我强调，我也知道，提于任行，和她讲诉关于于任行的烦恼，是不可以的。
　　踏入龙御天下的小区门，就好像进入了一个于任行完全消失的结界，在这里一切关于于任行的烦恼忧愁和痛苦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快乐幸福的一家三口，美中不足的只有我姓于，他们姓林。可我们没有人会主动在意，都对它三缄其口。
　　然而只有我这个叛徒，今夜带着关于于任行的烦恼和忧愁进来，孤独地一个人品尝它。
　　我登上我的赛尔号，看到白渔也在线，她发来对话框，说：“一起抓闪光皮皮吗？今晚九点钟有。”
　　但是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去看于任行耽搁了太多时间，但是内心还是有些遗憾。
　　我说我没时间，我等下就要下线了，白渔说：“那你把你的账号密码发给我吧，我帮你抓。”
　　我不禁有些动心。
　　她接着又说：“你愿意相信我吗，于心，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虽然我做过错事，但是我一直很愧疚。”
　　然后她把她的账号密码发给了我，说：“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相信你。”
　　我想了想，也许她真的悔过了吧，况且闪光皮皮确实很可爱，我就也发了过去，我知道这是有密保问题的，大不了也可以找回，她并不知道我的密保，我打定主意，如果第二天密码不对，我就让她好看。
　　我下线之后就专心写作业去了，小学时代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接近学霸的时候，从思想和结果两方面都是。因为只有作为一个小学生，才会真的把老师的话奉为圭臬，随时随地都会觉得学习是一件顶级重要的事。
　　今晚的作业是要求每个同学讲一个自己编的故事，我的故事灵感就来自于赛尔号，我续写了赛尔号精灵提亚斯的故事，讲的是它为了守护自己的宝宝而英勇斗争的故事，明天老师将会第一节课现场批改，第二节课把她觉得写得好的同学叫到台上来念。
　　我一直是作文和美术上台展示的常客，我自然不会错过。
　　因此即便在梦中都暗暗期待。
　　第二天语文课堂。
　　不出我预料王老师果然在台上念出我的名字，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她把白渔的排在我前面，且这一次是按照分数排的。
　　她解释道：“按照文笔来看，于心显然是当仍不让的，但是白渔这篇文章在思想上非常切合我们现在孩子的心理，而且就我来看，白渔是融合了自己的思想在其中吧，是这样吗，白渔？”
　　白渔起来，我看到她眼睛里竟然有泪花闪烁，她哽咽道：“谢谢老师，是的！”
　　老师微笑道：“好孩子，请坐。写文章就是要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就是要体现自己赤诚的思想，你做得很好，现在上台来给大家分享一下你的故事吧。”
　　白渔带着伤感又激动的表情上台了，把所有人包括我的好奇心掉到了极点，她张口念道：“小星和小鱼是一对好朋友....”
　　故事的内容大概是，小星家境优渥、长相美丽，不费吹灰之力就万众瞩目，而小鱼是一个家境贫寒，相貌一般，努力了却没有收获的孩子。
　　在两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小鱼不可避免的嫉妒起了小星，悄悄撕毁了小星的画作。可是那样做以后，小鱼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解气，反而觉得更加痛苦和自责了。
　　而小星得知事情的始末后没有怪罪小鱼，选择原谅她，这更加令小鱼难以自容。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小鱼不断反省自己，并且像小星学习，渴望能够一天将功补过，真正成为像小星一样优秀的人，并且能够向小星好好地道个歉。
　　写得很生动感人，小学生就是有着多于大人十倍的矫情情感，还有好几个人居然听哭了。而更多人是牛头来看我。
　　我冥冥中感觉到这是一场决斗，或者一场比试，讲台到我之间变成了一块空白的场地，而众人的目光等同于比武场上观众的呐喊。白渔向我掷来一个暗器，我要稳稳当当地接住，然后以更加猛烈的方式打回去。
　　我站了起来大声鼓掌，我当然知道我有多么做作和傻逼，即便小学，我也知道我的行为可以说是肉麻至极，但是在这个“矫情第一”的小学教室，谁表现得更肉麻，谁就更真情真意，因此白渔和我之间就是在比谁更会演琼瑶剧。
　　我站起来鼓掌的同时，用朗诵一般的电视上男女主角最后回归天真喊出的：“你一定要幸福——”一样的语调冲白渔说：“你要加油哦——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奇怪的事是，即便我接住并且回应了白渔的“戏”，在当时，我仍旧无法分辨白渔是不是在演戏，我也无从得知这到底是不是她的真情实感，我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如果我没有一个同样感人的回应，那么她们很快就会骂我小气狭隘什么的。
　　我不免有些踌躇，对白渔的态度摇摆不定，回家后我打开赛尔号，检验白渔的人品的时候到了。
　　我自动登录上了自己的账号，账号密码都没变，背包里的精灵也没有少的，还多了好几只闪光皮皮。
　　我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难不成真正心胸狭隘的真是我么。
　　我给白渔发了：“谢谢，周末一起出去玩吧！”
　　她很快回复我：“我们叫上陶迁他们吧。”
　　当时班里很流行周末男女混搭地一起去游乐园玩，跟爸妈要点钱，坐坐十块钱一次的旋转木马和飞秋千。我并不在意她的作为，对陶迁的刻意行为也不打算继续下去了。
　　这周剩下的几天，我都和白渔走一路回去，继续畅聊我们的小说和画，真正地重修于好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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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有新的评论都会开心好久，这2周没有上榜，可以专心慢下来好好精修啦。
打算把作话开辟成写文结束后的随记，如果不想看的话从这里就可以直接跳过啦～
三次发生了一些事，一度让我觉得非常颓废，或者说自己的写作状态也因为它们而一直让我不满意。
但是一闭上眼，成型的故事和人物剧情的流动就让我觉得还不能够放弃，又支撑着我爬起来继续写下去。
很感谢你们看我的文，素未谋面的读者：
生活已经很辛苦了，本该看一些轻松快乐的东西，道理已经被严肃文学说够了，似乎不需要我再来画蛇添足。
但我相信，也终将会相信，我写的就是每一个人，是每一个挣扎的人，也许在前面的故事中还没有波及你的部分，但我会在接下来，不断接近你，描绘可能与你相似的处境。也许我该说我会尽可能，因为我毕竟也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天地。
当你厌倦了甜蜜的谎言，和虚伪的微笑，是否可以在我的文章里，抚慰一下寂寞又愤怒的心情。
我想传达这样一种感动，它来自于沉重和扭曲和痛苦的背后，发芽于每一个人复杂的平凡背景，但是不变的是它终将告诉我们，会好起来的。
因此，这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原因。
敬年少无知，敬叛逆无边界。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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