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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遇,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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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威远天不怕地不怕,更别说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了。
当自称小孩小姨的女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小孩还在熟睡,宋威远正在与老爷子商量让小孩住下的事。
老爷子心善得很,又是个文人,看到小孩的情况时亦是很愤怒,但他没有立刻同意,而是打算去找那家人商量商量。
如若他们不愿,便再想其他的法子。
门被敲响,老爷子微微眯了下眼。
“你是……青雪?”
被唤做青雪的女人穿着件时髦的大衣走进来,长相美艳却又刻薄,正是宋威远初来的那天见到的那个女人。
离得近了,看清这张脸时,那种熟悉感又上心头。
他以前见过这张脸,但是哪里又不太一样。
谷青雪笑道:“是啊,十年没见,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老爷子久久没有言语,宋威远不明所以地看向老爷子,却见老爷子竟是眼里含泪,眼神震惊、悲哀。
无需多言,老爷子想必猜到了什么。
“那这孩子可是青玉的?”
谷青玉,正是谷青雪的双胞胎姐姐。
虽是双胞胎,二人却能轻易的被人分辨出来。
谷青玉眉眼温柔,嘴角常常含笑,而谷青雪眉眼刻薄,眼含讥讽,气质大相径庭。
他似乎认识这个“谷青玉”,对,是认识的!
宋威远突然头痛起来,他扶住椅子的把手,眼前闪烁着陈旧的记忆碎片。
双胞胎,谷青玉……
“……威远。”
“吃糖嘛?阿姨这里有糖哦。”
……
头痛欲裂,似乎在爆炸的前一秒,回忆定格。
他想起来了!
他的确认识谷青玉,谷青玉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儿子。
“是姐姐的。”
听到这句话,老爷子重重的闭上了眼,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沉默许久后语气悲哀、气愤又不可置信道:
“青玉怎么会……你怎么能这么对待青玉的孩子!”
谷青雪的表情一变,嘴角的笑意减了几分,“您早就知道,我恨她。”
谷青玉和谷青雪似乎是两个极端。
谷青玉脑袋聪明,学习永远是第一名,性格又温柔,从小就受家里人喜欢。
那谷青雪呢?脑袋笨,学习不好,性格又不讨喜,哪哪都不好。家里人自然是偏心姐姐,甚至是偏心到了极点。
两人从小生在乡下,长在乡下,家里穷,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等孩子十八岁要上大学了,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了。
父母一合计,反正谷青雪考不上大学,干脆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拿彩礼给谷青玉当学费。
于是在十八岁这一年,两人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个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嫁给了富二代,一个被卖给了乡下的穷小子。
那穷小子人穷志不穷,总觉得自己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自己就牛/逼了,把谷青雪当古代的奴婢使唤。
谷青雪性子又烈,自是不愿意,于是那穷小子开始家暴。五年后,谷青雪离婚并改嫁给现在的老公。
因为被穷小子打得厉害,一直怀不上孕,流产两次才有了现在的孩子,所以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极为娇惯。
那时,谷青雪认识了已经退休住在乡下的老爷子。二人一交谈,谷青雪才知道老爷子是谷青玉的大学语文老师,嘴上笑着说真巧,心里却嫉恨着谷青玉。
老爷子沉重地叹气,眼眶里盈满了泪水,问道:“青玉是何时……?”
谷青雪眼里带着讥讽:“十年前的除夕夜,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两个全死了,就剩下个傻子累赘。要不是我养着他,他早就跟他爸妈一块儿去了。”
她冷哼一声,竟是有些失望道:“也是他命大,居然只是傻了。”
听到这,宋威远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冷声问道:“让他住猪圈,打他,虐待他,就是你说的养他?”
谷青雪满心满眼都是恨,她嘲笑道:“宋小少爷真是不知人间疾苦,我能替她养着都是善良的了。整整十年,我容易吗?说起来,我并没有养他的义务。”
“给他吃,给他穿,他却不懂得感恩,如果不是我们,他能活到现在吗?”
宋威远怒声道:“他昨晚差一点就被你的好儿子打死了!”
谷青雪也急了,道:“果然是你!昨晚轩轩回来就说有人威胁他,我一猜就是你,今天就是想来问问你,你凭什么威胁我们轩轩!”
明明知道自己的亲外甥险些死在外面,她却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亲儿子受到了威胁。究竟是冷血无情还是爱子心切,谁又能知道?
宋威远怒不可遏,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
就在此时,老爷子重重拍桌。
“谷青雪!”
谷青雪语气和缓了一些,却仍咄咄逼人:“孩子是我养大的,我今天来就是要把他带回去。”
老爷子叹道:“孩子不能还给你,你若是再纠缠下去,便在法庭见吧。”
谷青雪脸色一僵,“什么?”
“我与青玉师生一场,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谷青雪心里开始害怕,却又不甘道:“我养他这么大,花了这么多精力和金钱,总不能说给你就给你吧。”
宋威远只觉荒唐又可笑。
“你要多少?”
谷青雪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
老爷子并未犹豫,一口同意:“好,12点之前我会转给你。”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情,宋威远从小便把这句话奉为真理,但他从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只值五十万。
钱,多么充满诱惑又冷血无情的一个字眼。
他见过周围许多富二代拿钱买文凭。
见过他们拿钱买快乐。
见过他们拿钱买感情。
可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拿钱换人命。
宋威远可笑之余忽然又觉得可悲,人命竟然也是用钱来衡量的吗?
人命和钱,竟然是钱更重要吗?
此时谷青雪又道:“对了,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昨天他进我房间偷拿了个东西。”
宋威远无名火起。
苏辞身上干干净净,除了伤便是伤,哪有什么东西?
只怕是什么无名之罪!于是冷声道:“没有。”
谷青雪眼神闪烁,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离开了。
宋威远却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老爷子轻声唤他。
“威远。”声音颤抖,眼眶通红,泪似乎要掉下来了。
宋威远看过去,虽然没有言语,但是眼里的情绪暴露了他。
震惊、悲哀、困惑、讽刺,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他不知如何安慰老爷子,只得沉默了。
外面又飘起了小雪,宋威远余光瞥到了,心底隐隐有些没来由的暴躁,这雪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老爷子看着窗外飘下的雪花,叹道:“人这一生,不过百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生前无愧于心,死后才能安眠于地下。爷爷不信什么神佛鬼怪,可是一旦有了挂念,就想为子孙多修福报。”
“善事做多了,便要求其他人也为善,是自私;故作清高,瞧不起别人不为善,是自负。其实人啊,最重要的是无愧于心,如果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人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青玉心地善良,阿砚亦是纯善之人,只是终究是做了一对苦命鸳鸯啊。”
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阿砚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名为苏砚,宋威远对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
宋威远小时一直觉得老爷子文绉绉的,听着像是古代书生端着之乎者也的架子。
八岁的时候他曾怨过老爷子不像其他爷爷一样陪孙子玩耍,整天捧着各种书看个没完,无趣得要死。
十八岁的时候他猛然回头一看,竟是发现在无形之中,老爷子教授了他如此多大道理。
是仁,是爱,是礼。
窗户没有关严实,冷风吹了进来。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再硬朗,只觉刺骨寒冷,他拢了拢衣服,正要起身去关上窗户时,看见宋威远顺手将窗户关上。
老爷子欣慰地笑了,脸上隐隐有泪光,眸中情绪复杂。
“这孩子,威远还记得吗?”
宋威远沉默片刻,“是他吗?”
“是,没想到你还记得,连爷爷都快要忘记了。”
“你小时候最喜欢跟他玩,一到寒暑假这孩子来了,你就不着家了。”
宋威远微微垂下眼睛,记忆飞速闪过,一块块记忆碎片拼成一张张照片。
照片里,他总是和一个明明小他两岁,却和他个子差不多高的好看的男孩子待在一起。
一起爬树偷果子;一起下河摸鱼摸田螺;一起在湖中采莲蓬;一起在结冰的湖泊上滑冰;一起领着一大群孩子做着征服世界的美梦……
他记起来:“你居然不认识宋哥?宋哥天神下凡,骁勇善战,百毒不侵;能文能武,智勇双全。你竟然不认识?”
记起来:“跟着宋哥去征服世界!咱们去创业,上学?上什么学!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小事困住!”
记起来:“宋哥宋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以后咱们在这见。”
是他,十年过去,他竟是完全忘记了这个幼时玩伴了。
若不是回到老家,若不是昨晚出门闲逛,那他还会再遇到他吗?
“可他之前……”
明明是个聪明到连村里的老师都连连赞叹,聪明到一回到自己的家就自学初中课程的孩子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爷子起身慢慢走到宋威远的房间,看着小孩熟睡的侧颜,道:“世事无常,大概是在车祸中伤到了脑袋吧。”
宋威远喃喃道:“我带他去看看,也许还能治好。”
虽说十年过去,二人之间的感情不似从前那般浓厚,但是还有情谊在,他有些不忍心看到曾经的玩伴变成今天这样。
老爷子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十年了,不可能再治好了。
床上的小孩翻了个身,似乎要醒了。
老爷子注视着他的睡颜,忽然道:“这孩子,眉眼跟他母亲真像。”
话音落下,床上的小孩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的茫然后是浓浓的戒备与警惕,却在看到二人后忽然又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他的情绪转换太过明显,宋威远开始认为,他其实一直都记得他们。
老爷子亦是这么认为的,他含泪,笑着问道:“小辞,你还记得爷爷吗?”
小辞……
宋威远眨了眨眼,无声念着这个名字。
“苏辞,你得一辈子认我当哥哥,我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说一,你不能说二。你得听我的,我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都要在所不辞。”
“好!宋哥是光,我就是影子,宋哥在哪我就在哪!”
宋威远从回忆中挣脱。不过一眼,他便愣住了。
他看到苏辞缓缓的,极其认真的,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这章,发现太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