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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首次战胜 ...

  •   如果有后世格外讲究“议事程序的正规性”的体面人此刻在这里,肯定会被眼下苏格兰议会的神奇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

      一群衣冠楚楚的贵族坐在桌边,明显是要商讨正事的架势;然而混在这帮人中间,甚至还坐在所有人之首的,则是个还没有这帮人里最矮的那家伙腰高的小女孩。

      她的衣着并不算很华贵,只是一件带金线刺绣的天鹅绒长裙而已,眼下正在英国大行其道的羊腿袖、大裙撑和轮状褶领在这个五岁女童的身上,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①

      不仅如此,她的黑色天鹅绒裙摆上的刺绣都有些磨损的迹象了,样式也不时兴,甚至可以称得上陈旧了。换作精于时尚之道的法兰西人来看,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条裙子不该出现在这种严肃的、有权决定一国未来走向的贵族议会的场合。②

      如果说以上都算不得什么怪事的话,那么这位女孩的衣着和周围人一对比,那才叫令人难以接受呢:

      她的位置分明位于议会之首,分明是一国的君主,但和周围穿金戴银、光鲜亮丽的贵族们一比,她简直朴素得让人不忍直视。

      而苏格兰王太后玛丽·德·吉斯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在十数分钟前,奥丽加刚刚被侍女们打扮妥当,又被女官们引来这里后,她就对奥丽加的今日着装表达过不满:

      “她还这么小呢,急着穿什么黑色?穿绿色才好看,活泼一点。”③

      毕竟她这些年来,不管是在故乡法国还是在新嫁来的苏格兰,所见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多被家人们安排多穿绿色的衣服,以求能获得一些来自绿叶的生机,保佑他们健康成长。

      可她一看奥丽加的神情,便又犹豫了起来,想让奥丽加回去换件衣服的念头也被压回去了:

      不知为什么,她的这个女儿分明也和同龄人一样爱玩闹欢笑,可她总觉得,年幼的苏格兰女王的身边经常环绕着一股忧郁的气息。

      这种忧郁感不是那种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贵族式忧郁,也不是类似于“我今天被一起玩的女伴欺负了”的,孩童式的小打小闹,而是某种更深层、更锋锐的,甚至能触及一个国家灵魂的痛苦。

      ——如果玛丽·德·吉斯知道奥丽加的来路,那么以上所有疑问就都会迎刃而解。

      这具偏远的、贫穷的国家的统治者,苏格兰的小女王的躯壳中,存放的实则是一缕来自数百年后,曾长期问鼎过欧洲霸主之位的泱泱大国的,末代统治者家族的灵魂。

      若非沙皇尼古拉二世重病数月后终于痊愈,那么奥丽加就是要统治偌大沙俄帝国的女皇,所拥财产、土地与人民均是苏格兰的千百倍,俄罗斯与苏格兰两个国家不管从什么时代来比都没有半点可比性。

      但很可惜,玛丽·德·吉斯的想象力还没丰富到这个地步。

      再加上奥丽加这些年来的表现实在太正常了,以至于玛丽·德·吉斯再怎么异想天开,也想不到“再世为人”这一点,最多只能把奥丽加想象成“蒙受上帝庇佑之人”。

      也正因如此,她看着神色沉静的奥丽加身上的黑色长裙,最终只得叹了口气,做出了让步,希望今日议事的时候,这幅小大人的装扮能够为年龄太小的奥丽加增添一点威严:

      “算了,你穿这个也好,看起来成熟稳重一些。”

      然而此刻坐在桌子周围的苏格兰贵族们可不这么想。

      他们被玛丽·德·吉斯快马加鞭传来的噩耗强行从自己的领地里揪出来,这已经足以令这些向来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恼火不已了;更别提还有一堆不务正业的人,其实是被从情人的床铺上叫起来的。

      这样一来,就是双倍的扰人清梦坏人好事,双倍的火大。

      在得知这封飞速传来的噩耗竟然是由奥丽加的一番梦话引发的之后,苏格兰贵族们险些当着玛丽·德·吉斯的面就爆发出来的怒意瞬间哑火了,吭哧吭哧犹犹豫豫了好半天后,才有人大着胆子表态道:

      “如果真的是神谕,没问题,我们认。”

      “但既然是神谕,那么上帝总该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吧?仁慈的天父怎么可能看着他们迷茫的羔羊无法解读他的启示!”

      ——这就是奥丽加眼下坐在这里的原因。

      以苏格兰现在弱到风一吹就能倒下去的国力,还有国内贵族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的行事作风,在得知有“天佑女王”这一神迹之后,绝对不会主动处理任何相关事宜,肯定会全都推给奥丽加。

      这样一来,奥丽加做得好就是天佑女王,他们跟着还能分一杯羹;做得不好对苏格兰贵族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最多把女王这个“天佑”的名头给丢掉而已,自己还能顺便再改信一波新教,两不相误。

      既然有人兜底背锅,那他们还怕什么?直接跟着女王的指示去做就好了。

      于是在奥丽加的加冕典礼上,曾经将王冠戴在她头上的苏格兰摄政王亚兰伯爵二世,率先开口询问,表现得那叫一个热情忠诚:

      “陛下需要我们去做什么?”

      奥丽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帮人心里的算盘,但眼下不是处理他们的好时机,要是把这帮人全都砍头——别问,问就是从隔壁的友好邻居亨利八世那里学的砍头——那苏格兰上层就没有活人能用了。

      于是她佯作没有看到底下这帮贵族眼中,交织着怀疑贪婪兴奋等种种情绪的复杂眼神,开口便是一连串的吩咐下去:

      “将爱丁堡附近的所有居民以我的名义迁走。”

      ——第一步,提前清理战场,保护平民。

      亚兰伯爵二世对奥丽加的这一决策表示怀疑:“如果他们不走,我们该怎么办?”

      别问,问就是还没开始干活就想偷懒,上一次英国和苏格兰的战争就是这样输掉的。在索尔韦海湾的战役中,苏格兰贵族统帅临阵脱逃,把数以万计的军队变成了无头苍蝇,只能在装备着强炮利剑的英军面前引颈就戮。

      很难说上一任苏格兰国王那病得恨不得三步一咳五步迎风倒的身体状况,有没有被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苏格兰贵族气到七窍冒烟魂飞魄散的因素在里面。

      “就说‘蒙受天佑的女王’在梦中听到天使吹号,有声音如雷,说‘你来’,又有白马降生在斯特林堡的马厩里。如果他们不走,那就是既违抗女王的命令,又违抗上帝的启示。”奥丽加流畅地接了下去,同时半点感情都不带地瞥了他一眼,掐断了他所有的偷懒机会:④

      “特维德河和费尔德河之间半点人气都没有,人员稀疏到松鼠都会在路过的人身上跳舞的地步,我想疏散这点人还是很容易的。”⑤

      ——第二步,刷一刷自己的名字和宗教影响力。

      虽说率军打仗这种事轮不到堂堂苏格兰摄政王来做,但万一派出去的人是依附于他的贵族呢?这才是他出言反驳的原因。

      但奥丽加的下一段话就比较吓人了,顿时让人觉得,只是负责去疏散平民而已,实在是个不错的轻松差事:

      “‘出生有时,死亡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我这羔羊已得了启示,未来与英国将有很长的太平时日。如果有人不愿意现在去做疏散平民的工作,那日后与英国外交的时候,便做这第一个和平的使者吧。”⑥

      苏格兰摄政王亚兰伯爵二世虽然在战争方面比不上他们的死对头,英国的摄政王萨默塞特公爵,但在偷懒摸鱼之领域,他独占鳌头远胜宿敌,立刻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走了这项工作:

      “为女王分忧是我的职责,就让我去负责疏散爱丁堡附近的平民吧。”

      同僚们,对不起了,我先走一步!毕竟现在不去疏散平民的,日后都有可能做去英国的使者;但苏格兰和英国之间多年来的结仇程度,就算和平了,恐怕也得死一两个人让对面泄愤,我不想成为赌运气的使者。

      “我查阅了爱丁堡附近的地图,发现我们的道路并不宽阔,且多位于狭窄的山谷之中。”奥丽加目送着亚兰伯爵二世冲出了门——他冲出门的速度简直就像是屁股着了火,上面还挂着一条狗——对剩下的贵族们继续道:

      “把所有军队都调往爱丁堡,将道路两旁的树木全部砍伐下来堆在两侧山坡,为英军开道,诱使他们走大路;同时每位士兵赶往前线的同时携带一包沙土,在抵达前线之后将随身所带的沙土倾倒在森林对外的小路上,堵塞通道。”

      “不必正面交战,只要英军沿着大路走到被堵塞的路口之后,将附近山坡上堆积的木头推下去,砸他们个反应不及即可。”

      这也不是个好差事,但比起带兵打仗来又轻松很多,更何况奥丽加再三强调“不要正面交战”,很快,第二项工作也得到了认领,又一位苏格兰贵族不情不愿地起身出门去了。

      ——第三步,保留己方力量。

      “请母亲写信给我们的法国盟友求援,不必要太多的人手,只要两支小队,乐于见到我们与英国开战的他们肯定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小小的、容易满足的请求。”奥丽加看向坐在自己手边的苏格兰王太后玛丽·德·吉斯,在对方点了点头,确认这个可以办到之后,才继续安排道:

      “让他们埋伏在堆积的树木后,等英军败退,再由法军带头追击。将最精锐的法国小队安置在追击之首,苏格兰军队安排在两侧辅助他们。”

      ——第四步,狗咬狗。也不指望苏格兰军队干点什么实事了,活着就是胜利。

      这串安排那叫一个条理分明,颇有根据,听着还挺像模像样的,让深知苏格兰到底有几斤几两的贵族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觉得这就是己方吹响反攻号角的第一战,脚踩英国推翻爱德华八世指日可待!

      然后他们的这番念头就被奥丽加毫不留情地掐死在了摇篮里:

      “别想了,这种办法只能打英军一时不备,不可能一直靠这种办法赢下去。他们会蠢到一直上这种当?”

      “军队不得追击超出十里,完成初步追击后立刻撤回,就地焚烧所有的树木,火势越大越好,山火不熄一日,英军便一日不可能进攻。”

      立刻就有人提出了异议:

      “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怎么感觉……怎么感觉进攻方和防守方的角色反过来了呢?以前都是英国佬在我们的地盘上放火烧山的,现在怎么换作我们自己来烧自己了?真的没问题吗?”

      提出这个意见的苏格兰贵族也不是真的要反驳奥丽加,实在是她提出的这些数百年后都适用的战术,在1547年的欧洲未免有些过分超前:

      虽说已经疏散了平民,但毕竟还有带不走的房子和土地在那里搁着,而这些人将来要交的税和粮食都有可能是要落到自己口袋里的。

      苏格兰女王真是穷惯了,根本不知道她这一烧,要烧掉多少贵族的小金库!

      “这是我的土地,我的国家,我的子民。”奥丽加抬起眼,看向坐在桌边的贵族们,忽然笑了起来,打消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忧虑:

      “就算损失钱财,也和诸位无关,王室会承担所有相应损失。”

      眼看着议会贵族们再无异议,甚至还有人满意地交换着诸如“果然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上帝眷顾之人”、“小孩子就是好糊弄虽然会打仗但是不会管钱”的眼色,奥丽加也满意地笑了起来,和她此刻格外凶猛的心理活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做梦吧,明年我就要在苏格兰进行土地改革,今天烧掉的,全都要从你们的口袋里找回来。但凡从苏格兰王室出一分钱,我就不叫奥丽加·尼古拉耶芙娜·罗曼诺娃!

      【数月后,苏格兰与英国接壤处,特维德河和费尔德河之间】

      不怀好意的英国人果然如期而至。

      英国和苏格兰都是打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一看到空落落的边境就第一时间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是苏格兰本地人民怯战先逃了,不少人当即就爆发出了嘲笑声:

      “又要重演索尔韦海湾战役的旧事了?”

      “这次怎么跑得比上次还要彻底,不光军队学会逃跑了,连平民都学会了?”

      根本没有人想到还有“设伏”这种可能。毕竟按照苏格兰的穷困程度,只有英国买通苏格兰人,往他们国家里安插间谍的份,万万没有苏格兰反过来打听到他们的行军动向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们志得意满,准备推进的时候——

      从被堵塞的道路两侧的山崖上,陡然倾泻下大量的木石,先把他们给砸了个七荤八素,反应不及;随后同样不怀好意,只不过比较委婉一点的法国军队在两侧埋伏多时,一涌而出,打响了多年来,苏格兰在面对英国时唯一一场胜仗的第一枪。

      虽说英军首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只不过是苏格兰精心布置下的虚张声势而已,但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谨记蒙受天佑的苏格兰女王的叮嘱,因此没有追击太远的法国军队,已经和苏格兰军队一起,点燃了附近所有的树木。

      时值秋冬,山火难熄。

      高燃的烈火形成了难以逾越的屏障,比五年前更加剧烈的火焰此刻并非出自侵略者之手,而是出自本国军队之手;可它起到的作用,也不再是以前那样,作为英军宣告胜利的信号,而是用树木燃烧的声音为苏格兰奏响捷报。

      1547年9月10日,交战数年的英格兰与苏格兰,在特维德河和费尔德河之间,迎来了胜负反转的第一战。⑦

      一个月后,洋洋自得的苏格兰军队声势浩大地归来,恨不得每经过一处村庄,就把苏格兰打败了英国的消息扯着嗓子告诉所有人,好吹嘘自己的荣耀与英勇。

      不过吹牛归吹牛,该干的事他们还是干了的,那就是将王太后玛丽·德·吉斯和他们那蒙受天佑的女王,从斯特林堡接回了福克兰宫。

      跟随她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一支交战区域附近的平民组成的小队。

      虽说在奥丽加的眼中,这群被战争逼得失去了土地和财产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顺利的话,这就是开启土地改革的前哨;但在苏格兰贵族们的眼中,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也是向来对女王的住处不是很关心的议会,强烈要求他们顺路把王太后和女王一起接回来的原因:

      被奥丽加格外缺德的打法给实打实惊到了的英国摄政王萨默塞特公爵,派来了自己的亲信,与此同时一并带来的,还有一份宽厚的联姻条约。

      如果苏格兰愿意送他们的女王去英国联姻,那么苏格兰即刻便可获得一万英镑的现金;婚前苏格兰女王将获得来自英国的最好的教育,婚后她可以保有自己的宗教信仰自由。⑧

      在婚姻存续期间,英国将永不主动进攻苏格兰,同时在爱丁堡交界处后退一千米作为缓冲地带;如有他国进攻苏格兰,在收到苏格兰的求救的前提下,英国将出兵援助姻亲并竭尽所能帮助苏格兰取得胜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首次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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