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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春猎风波 ...

  •   春猎风波

      在一派明媚春光中,大梁贵族的三月春猎终于拉开了序幕。虽然由于太后大丧,今年春猎严禁杀生,要为太后积福,但是对于这些久困金陵的达官显贵,尤其是困于皇宫华贵的四角牢笼中的妃嫔公主,能来这猎场中广阔天地,欣赏一下草原风光,领略一下山灵水秀,也已经是憧憬已久了。更别说有会骑马的,在这茵茵绿草上纵马驰骋,那就更是惬意了。所以这春猎场上是一片欢腾,跟过年似的。

      只有一人除外,那就是我们的林小殊同学,只见他一张俊脸阴云密布,阴得能滴出水来。原来那日他在藏书楼弄坏了珍品武侯连弩,虽然有“感动大梁好哥哥”萧景琰帮他顶缸,爹爹却还是罚了他。放心,不是动家法,四年前林小殊挨揍后,太皇太后就对林燮下了严旨,不许他再动小殊一指头,不然也对他家法伺候!而且那次差点就要了儿子的命,林燮也是后怕得很,决心今后要做新时代的好家长,决不体罚!那林殊岂不是熬出头了,可以大敢地犯错,反正也不会挨揍。错!错!错!林帅治军多年,有的是不动板子就能让林殊比挨揍更难受的法子!

      这不,林殊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性子又是飞扬跳脱,而且新得两匹宝马,早就盼着能到九安山,骑着两个宝贝儿纵横驰骋,尽情撒野!结果呢?林燮就偏不让他出去,罚他就待在营地不许乱跑,而且还把几位交好的王侯公卿家的十几个小屁孩儿扔给他照管!这可要了林小殊的命了,他是最烦孩子了,还真不如挨上几十板子痛快!

      其实就算大人们要去参加猎祭仪典,之后猎场跑马,这些尊贵的宝宝们身边也跟了无数的嬷嬷侍女家丁,有的是人照看,哪用得着劳动林世子大驾?但林燮却告诉那班下人,就让林世子照管,你们不许帮忙!你说这老爹可恶不可恶?更可恶的是一旁的谢玉、言阙等人都是听得哈哈大笑,还称赞林帅“教子有方”。林殊听得肺都要气炸,还得在一旁点头应诺,这个憋屈呀!

      唉!既然犯了错,那就得认罚!看孩子就看孩子吧!
      这是一片平缓开阔的草地,还安置了些石桌石凳之类,是个专供贵人们休憩孩童玩耍的所在。只见天空一碧如洗,地上绿草茵茵,空中微风带来野花的芬芳,原本是很舒适惬意的场景。然而被一群淘气包包围的林世子哪有心情欣赏?他强耐着性子给这帮小屁孩讲了几个故事,又带他们做了两个游戏。就实在是耐心耗尽,便由着他们在草地上瞎玩。只是别的宝宝还好说,那个言侯家的小豫津却是个超级捣蛋鬼,一时不盯着便要闯祸。还叽里呱啦地不停问他各种问题,“林殊哥哥,林殊哥哥……”叫得林殊头都疼了,还得追着他转,防他磕碰着。此刻林殊万分庆幸他是个男孩,要真是个女孩子,履行爹和言叔叔订的婚约,将来做他的媳妇,还不得让这家伙给烦死?
      天哪!孩子是什么样奇怪的生物?怎么就这么烦人?谁来救救我呀!林世子心中不断悲叹!其实要是小时候带他的嬷嬷侍女在这里,就会感叹,公子呀!除了言公子能略略和您小时候比肩,其他宝宝比起您当年,那真是,乖太太太多了!

      周围候着的各家下人,看着少年英雄的林少帅让这些个淘气包整得团团转,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都忍不住低头偷笑,但林帅下了令,还真不敢过去帮忙。

      还好,孤军奋战了一会儿,林少帅的救星真来了,只见一个红衣少年,正骑一匹枣红马向他奔来!林殊顿时泪目,世上只有哥哥好啊!

      景琰跳下马来,走到近前道:“小殊,猎祭一结束我就来了,剩下就是自由驰骋或围补活物再放生,我觉得不能真正打猎物也没意思。还是来陪你,咱俩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殊都感动得说不出话了,真的是“感动大梁好哥哥”呀!就是够意思!

      景琰有幼时哄小殊玩的经历,又比林殊有耐心,有他搭把手照看这些小家伙果然轻松不少。

      林殊这才有空和景琰说说话,只听他幽怨地道:“你说明明你都承认了,怎么爹还要罚我?”景琰无奈道:“我是承认了,可也得姑丈信才行啊?”林殊也知道是这么回事,恨恨地拔起地上一把青草,把草叶子放在嘴里嚼着,仿佛那青草的苦涩味能抵销掉一些心中的郁闷。

      哪知就他们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那混世魔王言豫津就又闯了祸。乖宝宝萧景睿跑过来报告,小手一指,喊道:“林殊哥哥,快去看看,豫津把小杰吓哭了!”这个惹事精!林殊烦躁地跟过去,一看忠肃侯家的嫡孙廖廷杰正坐在草地上哭,那惹事精言豫津还在旁边得意洋洋地边拍手边叫:“胆小鬼!胆小鬼!”一问景睿才知道,原来豫津趁廖廷杰专心致志蹲在那儿拔地上青草的时候,猛地在他耳边大吼了一声,可把廖廷杰吓坏了,这才坐到了地上。

      林殊一听,正要发作,却又有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地指着言豫津道:“他往我脸上涂泥巴!”,却是淮翼侯家的幼女。林殊本来就郁闷欲死,这下子更是怒火中烧,一把就要抓过这小混蛋狠狠揍一顿。谁知小小的萧景睿却一张双臂挡在了比他更小的言豫津身前,怯生生地说:“林殊哥哥,别打豫津,他还小,不懂事。”豫津一看林殊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景琰也忙拉住林殊,道:“言侯公子可打不得,再说他才五岁,不懂事,说说就好了,动什么手。”言罢,走到豫津身前蹲下身来,温言温语地教育他欺负小伙伴是不对的,当然他也知道这基本是对牛弹琴,这小豫津调皮捣蛋在金陵贵胄圈里都出了名了,岂是他几句话就能转了性,不过是挡在这里,怕小殊再惹出事罢了。
      “走,景琰,陪我转转,我爹他们还没那么快回来,再在这儿多待一刻,我都得疯!”
      景琰回头一看,林殊正在他背后,还不知从哪儿弄了根绳子。不等他回答,林殊已唤过听话乖宝萧景睿,安顿他看好这群小屁孩。萧景睿大声答道:“好,林殊哥哥,我一定看好他们!”这小家伙答应得倒爽快,也不想想,就凭他,能不能看好这群调皮鬼。估计是想着赶快答应,送走这个可怕的林殊哥哥,免得豫津挨揍!
      景琰一皱眉,劝道:“小殊,这不行吧,景睿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看住这一群?要是出了事,磕着碰着的,可怎么交代?姑丈不是更要重罚了吗?尤其是这个小豫津。”林殊一扬手中的绳子,挑眉道:“他嘛?我把他吊树上,看他怎么捣蛋?至于其他人,你没见那边戳着各府的下人吗?真要有事,他们能不管?”
      “啊?吊树上!那怎么成?”萧景琰惊得张大了嘴!
      当然,林殊并没有真的把小豫津吊树上,只把他和树绑到了一起。绳子一头绑在树上,另一头绑在他腰里,打了个小孩子解不开的结,给他控制了活动范围。弄好了,一拍手,招呼景琰跟他走。要说萧景琰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有主见有担当,决非他三哥萧景亭那样软弱可欺。只是一到了林殊面前,就变了样,不论什么事,只要林殊一坚持,他就乖乖照做,就好像林殊手里捏着穿牛鼻子的鼻环,轻轻一拽,这头水牛就得乖乖跟着。
      这不,虽然还是觉得不妥,他还是小跑着追上了林殊的脚步。见他追上来了,林殊顺手就把刚才从他马上取下的两包点心一个水囊抛给了他。走在路上林少帅向来懒得拿这些零零碎碎,嫌不利索,一般都是用“牛”驮。
      可是去哪儿转呢?要是走大路遇到大队人马,甚至直接遇上林燮的可能性极大,林殊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景琰,这里离北坡近,咱们要不去探那条上次没探完的小路吧!”
      上次来九安山他们乱跑的时候,发现了一条被野草覆盖的小路,还没探到头,担心误了狩猎,就返回猎场大队人马中了,颇为遗憾,相约再来九安山时一定要把路探到头。
      那条路崎岖陡峭,又长满野草,十分难行,但对于两个少年来说,却是惊险刺激,有趣得紧。两人探得一会儿,便有说有笑,把受罚的郁闷和担心被发现“擅离职守”的惴惴不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习武都能吃得下苦,又有名师指点,此时武功俱是不凡。不多时就把上一次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再往前走,先是路变得更加狭窄陡峭,还在山中转来转去,而后,竟渐渐平缓开阔起来,接着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已走出了九安山。九安山三面峭壁,只南面是缓坡,官道正是从南面进入,没想到从北坡还有这么一条隐秘的小径下山!两人都为这一“重大发现”兴奋得手舞足蹈。
      林殊笑着说:“景琰,这条小路可是咱们探出来的,咱们谁都不告诉,就作为咱俩的秘密!”
      景琰欣然应允,还伸出手掌,与他击掌为誓!两个少年人觉得能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发现,是那么自豪!
      兴奋过后,林殊觉得饥肠辘辘,就让景琰取了点心水囊出来,两人寻了块大石,坐在上面,边吃边喝。点心是静嫔为儿子和小殊备的,分作两份,上面还做了标记。景琰按标记把点心分开。林殊早饭便因为要受罚心情郁闷,没怎么吃,这会儿可是饿得前心贴后背!抓过自己那份点心,也顾不得好多都挤碎了,风卷残云,如饿虎扑食般瞬间消灭干净。再看景琰,却还往常一样,慢条斯理规规矩矩吃着,手中点心还剩不少。林殊盯着他手中的点心,馋啊!不仅是因为,他还没吃饱,还因为那是榛子酥!从小他可望而不可得的点心!越是得不到的越觉得是好东西,大抵人人如此。
      景琰感到自己的侧脸似被灼烧,扭头一看,小殊手里的点心包已空,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点心包垂涎欲滴。那眼神热切得,仿佛要喷出火来!可是……
      景琰无奈地笑笑,道:“小殊,我知道你没吃饱,可是我这儿只剩榛子酥了,你吃不得的!母亲说过如果过敏严重,又救治不及时可是会出人命的!”林殊心里恨恨地道,这水牛,还是这么个臭毛病,最喜欢的放在最后吃!搞得我都没法抢他的!
      接着,他又愤愤不平地撅起嘴,道:“吃不得!吃不得!因为爹爹对榛子过敏,你们就都不让我吃,不试过,怎么知道就吃不得?说不定我随了娘呢?今天我还偏就要吃两块试试!”说罢,就去抢景琰手中的点心,对方慌忙闪躲!
      哼!硬的不行来软的!林殊眨了几下眼睛,一双黑玛瑙般的剪水双眸就蒙上一层水雾,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景琰哥哥,眼神中满是渴求,双手又抱住他的胳膊摇晃,“景琰哥哥,就吃一块行不行?”
      萧景琰最受不了他的小殊这副神情,心顿时软成一团棉花,退让道:“那,半块?”
      “行,半块就半块吧!”各退一步,协议达成。
      景琰一手托着点心包,另一只手就要拈起正好被挤碎的小半块榛子酥递给他。忽然见林殊脸上倏然变色,剑眉一拧,左手食指直指他背后,厉声喝道:“什么人!”景琰大惊,本能地回头去看,甫一扭头,就知道上当了,然而为时已晚。林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手中的点心包,又一个纵跃跳开十来步远。
      “小殊,不能吃!”景琰急忙去追,可是他武功本就不及林殊,又失了先机,如何能追得上?眼睁睁地看着林殊把纸包里的榛子酥全部吃了下去!那家伙还把空纸包揉成一团扔还给他,得意洋洋地说:“还你!小气鬼!”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来骗的,这家伙太可恶了!再也不要理他了!
      林殊正自咂着嘴回味榛子酥的香甜酥脆。啊!终于吃到榛子酥了!这真是最美味的点心了!可叹自己居然错过了十二年,今日才得品尝这人间美味!哎哟!这水牛怎么气鼓鼓地往那边去了,真生气了?不行,得去哄哄!
      林殊追上景琰,站到他面前,景琰横了他一眼,又扭过身朝相反方向走。看来,问题有点严重,犯了牛脾气了,得改变招数好好哄哄。
      就这样林殊也不说话,就只景琰走到那儿他就转到他面前,“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他轻功好,使出全力“围追堵截”,景琰还真没脾气。林殊真是他的“小魔星”,没几下,他自己倒先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笑了!不生气了啊!景琰哥哥,好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不过你看,这不是吃了这么多也没事吗?可见我是随了娘了,以后可以和你一起和榛子酥大战三百合,好不好?要不你一个人吃,不也闷得慌吗?”
      景琰让他缠磨得没脾气,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不和你计较了,下不为例,以后不许再骗我啊!”
      林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只要不生气,他说什么,且先应下再说。他拉起景琰的手,道:“看,那边有棵大树,咱们到树下去坐坐,省得这大日头晃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回过头来再说他们俩走后,那帮各府下人团队果然如林殊所料,忙不迭地跑过去照料自家的小主子。开玩笑,要是小主子伤着,林世子最多受罚,他们可是被主人活活打死都有可能!其时奴婢之命如草芥,主人打死个把奴仆,谁当一回事?只是别家的小主子倒好说,只言侯公子言豫津却有点麻烦,他家的下人初时有点不敢解开自家公子身上的绳子,那可是林世子绑的,要是他回来看到……
      他们犹豫的空当,小豫津先是哭了两声,然后就试探着往前走,到达他能到的最远距离,然后发现不能再往前走了,绳子绷紧了。但,却能绕圈,这样他就一圈一圈地绕,以树为圆心做起了圆周运动,不确切,他的运动轨迹应该是螺旋线。因为绳子不断缠到树上,他越绕圈越小,最后终于紧贴着树动不得了。小豫津嘴一扁,又要哭,旁边一个家丁却看出门道,喊道:“公子别哭,反着转!”
      言豫津依计而行,果然又能动了,而且越转圈越大,直到又恢复到初始状态。太好玩了!言公子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就又没心没肺地笑了。下人们想清楚了,要给他解开绳子,他还不让,一圈一圈地翻来覆去绕得欢!
      于是等林燮和其他几位公侯贵胄回来,准备带自家孩子回各自营帐用午饭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豫津被绳子和树绑在一起,在中间转圈,小手拉着景睿,景睿拉着廖廷杰,廖廷杰拉着……林燮给儿子留下照管的十几个孩子正手拉手以绑言豫津的树为圆心玩绕圈圈游戏,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而林少帅早跑没影了!
      言阙一看自家儿子让人绑了,还玩得这么开心,不由感慨,我家豫津还真是胸襟广博,心宽似海呀!臭小子!
      林燮一看就知道这定是自家宝贝儿子的手笔,忙过去把豫津身上的绳子解开,向言阙连连陪罪。其实豫津对他这一举动甚是不满,他正玩得开心呢,可是林帅不怒自威,他动动嘴却不敢吭声。林伯伯好威风呀!怪不得那个林殊哥哥那般可怕!
      安顿好言豫津,林燮脸上浮现怒气,问刚才在场的各府下人,“那混小子哪儿去了?”结果众人都只知道林世子和七殿下向北去了,具体去了哪儿了,却谁也不知。
      林燮脸色阴沉,勉强挤出点笑容,向几位公侯施了一礼,道:“诸位请便,我就在这里等着,倒看看他逛到几时才回?”他施礼时肌肉紧绷,离得近的人甚至听到了他骨节撑开隐隐发出爆豆般的响声,那是内功深厚之人运气发力时的表现,显是动了真怒。大家都对林世子的前景表示深切的忧虑啊!然而这是人家的家事也不便插手,况且林帅此时释放出战场杀气的样子也太吓人,还是快闪吧!于是众公侯略略劝了几句,就带着自己的人闪退了。只言阙留了下来,他与林燮自幼交好,年轻时常同进同出,还曾一起游历江湖,关系自与他人不同。
      等其他人都走了,言阙劝道:“林燮大哥,小殊还小,你教导几句就行了,何必动真火呢?再说你看我家那个让绑了不还玩得挺高兴的,没什么事!”
      林燮皱眉道:“言老弟,单是这个,我倒还不是太生气,我气的是这小子口口声声答应了受罚,却中途擅离职守,这是个什么行径?若在军中也有令不遵,私自脱逃,是个什么结果?你不必再劝,这次我必要严惩,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言阙一看劝不动,也知道林燮的脾气,便不再多话,吩咐家丁侍女先带儿子回自家帐蓬用午饭,自己在这儿陪林燮一起等,希望一会儿小殊回来,有自己在一旁解劝,多少替小殊挡挡灾。谁知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林殊和景琰二人踪影,林燮叫亲兵把午饭弄到这里来一起用过后,二人还未露面。难道是怕受罚不敢回了?以自己儿子的性子,不会这么没出息吧?他有些坐不住了,叫亲兵向北面去搜寻,看到人了,立刻带到他面前,亲兵们纷纷领命而去。
      再把镜头调到景琰和林殊这儿,林殊拉了景琰到一棵大树下面坐下,他本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此时又有心要哄景琰开心,便把日常从杂书上看到的一些逸闻秩事讲给他听,当然中间夹杂不少杜撰私货。他口才极好,语音清脆,讲得是绘声绘色,妙趣横生。不一会儿就完全捋顺了牛毛,让对方早忘了刚才还想过再也不理他这回事了。
      讲着讲着,林殊忽觉一阵心慌气短,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喉头也似乎有些肿胀。景琰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忙问:“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到底是不能吃榛子酥?你看我说别吃你……”
      林殊哪肯承认是吃榛子酥闹的,忙打断他的话头说:“不是榛子酥啦!我只是,我只是……”他正想着编排个什么理由,忽然无意中瞥见日头已经偏西,失声叫道:“糟了!都过了正午了,爹爹他们一定回去了。”一语惊醒梦中人,景琰也慌得跳了起来:“要让姑丈发现你擅自跑了,还把豫津绑起来了,可怎么办?”
      林殊颓然道:“晚了,这阵儿肯定已经发现了,就等着回去应对雷霆之怒吧!”言罢,又习惯性地望着他的好哥哥,轻声叫道:“景琰哥哥……”
      景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无奈道:“小殊,我当然能替你担着,可是你看上次姑丈都不信我了,只怕我承认是我干的,也……也是无用。”
      林殊当然也明白事实就是如此,垂头丧气地道:“罢了,回去吧,我爹愿意怎么罚就罚吧!”看着他颓丧的模样,景琰大是不忍,突发奇想道:“小殊,要不,你不要回猎场了,这里已经下了山,你回城里找太奶奶去,有太奶奶护着,姑丈必不能罚你!我沿原路返回,给姑母姑丈报信,免得他们担忧,姑丈生气就冲我来好了!”
      林殊傲然一笑,道:“我都十二岁了,陛下亲封卫国公世子,岂能像小时候一样,躲在太奶奶怀里逃避惩罚,走,回去,爹怎么罚我都受着。其实,这次我本打算诚心受罚的,只是爹把一堆孩子塞给我,我实在是受不了,哪怕他再次动家法打我呢,也比这个强……”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一阵心慌气闷,喉咙也好像肿胀得更厉害了,难道真的是榛子酥过敏了?不会!不会!那么好吃的点心,他还想以后常吃呢!
      景琰见他脸色不好,担忧地问:“小殊,你真的没有不舒服?”
      “说了没有就没有!少啰嗦!前面带路,赶快回去,你还想让我被罚得更重些吗?”
      景琰闻言也是着急,忙在前面开路,匆匆沿来时路返回。与来时不同,面对即将到来的重罚,两个少年都是心情沉重,一路无语,只默默前行。
      眼看路走了一半时,前面的景琰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却哪里还有林殊的身影!他心里一惊,忙出声呼唤,“小殊!……小殊……”,空山寂寂,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却是无人应答。这下景琰慌了,忙返回去寻找,还好没走多远就找到人了,只是……
      只见林殊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背正靠在一棵树上,此处山路陡峭,若非这树阻挡,只怕林殊早已滚落下去!
      “小殊!你怎么了?”景琰惊慌失措,忙俯下身去看他,这一看,更是心惊!只见他的小殊脸色潮红,满脸冷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抚着喉咙,半张着嘴,胸脯剧烈起伏,一看就是拼命呼吸,却很难吸进气的样子,脸上、手上、脖颈上都起了风团(荨麻疹,过敏症状)。景琰听母亲说起过人发生过敏时的症状,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吃榛子酥过敏,这会儿发作了!急道:“你看,叫你别吃你非要吃!这可怎么好!”
      这次林殊却无法也顾不上出言反驳他了,刚才他让景琰走在前面,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身体不适的样子,剥夺他吃榛子酥的权利。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撑一会儿就过去了,哪知心慌心悸越来越厉害,喉咙肿胀也迅速加重,很快就呼吸困难,终于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此时他想喊一声“景琰!救命!”却喉咙肿胀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幸亏景琰心有感应返回来寻他,不然林少帅只怕要稀里糊涂地在这荒山野岭送命了!
      景琰见他这副样子,吓得魂飞天外,勉强定了定神,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带他回营地,找太医或母亲诊治。他俯身就要把他背在背上,心念一动,又脱下外袍,把小殊裹住,护住头面。幸好此时林殊虽然难受之极,却还有意识,勉力配合着趴在他背上,景琰又把裹住他的外袍两条袖子系在自己身前,防他无力抱住自己滑落下去。
      艰难的行程开始了,这路本就陡峭崎岖,杂草丛生,荆棘密布,一人攀上已是不易,何况背上还负了一人。景琰就这样拼尽全力前行,他的双手要托住林殊的腿,不能拨开面前的荆棘野草,于是脸上、手上、身上,被刮的道道血痕,鲜血淋漓。他方才用外袍裹住林殊,就是怕刮伤他,至于自己却全然顾不得了,只要小殊没事就好!
      然而初时他喊“小殊!撑住!”背上的人还动一动表示回应,后来就没有反应了,揽住他脖子的手也无力地松开,显是已经失去意识昏厥过去了!
      “小殊,撑住!我带你回去!”景琰的声音已是带着哭腔,该死!下山时觉得并不长的路,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小殊,你一定要撑住,一定不要有事!要是你有个好歹,我也……
      景琰用尽洪荒之力终于攀上了坡顶,已是全身脱力,趴倒在了地上。然而他心急如焚,不等喘匀了气儿,就咬牙解开衣袖,把林殊抱在怀里查看,这一看更是吓得心脏都仿佛停跳了。只见林殊脸色已是惨白里泛青,嘴还是张着,却是嘴唇发紫,显然呼吸困难已到极致,眼睛微睁,却是眼眸翻了上去,只能看见眼白。小殊!小殊!你别吓我呀!景琰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放到林殊鼻端,努力凝神才感觉到那微弱凌乱的呼吸,还好,还好,至少还有气!你给我撑住!你要是敢……我萧景琰恨你一辈子!
      他顾不得全身酸软脱力,咬紧牙关把小殊横抱在胸前向前狂奔,他不敢再把他背在背上,要抱着能随时看见他的情况才放心。然而他虽拼尽全力支持,人力终有尽时,抱着人比背着要费力许多,之前在陡峭山路中背着人攀上坡顶又几乎气力耗尽,奔不多时他已是视线模糊、双臂酸软、脚步踉跄,全凭一股倔犟信念支撑才没有倒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噩梦,周围的景物变形了,时间被无限拉长了,而路也没有尽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中林燮罚林殊照看一群孩子及林殊绑言豫津一事,在原著中是在蒙挚与梅长苏的谈话中提到过,这里展开来写。个人感觉以蒙挚和梅长苏的亲密关系来看,不像是蒙挚只在赤焰军中待了一年,所以我的文中私设,他进入军中之前就在林府中任职。
    吃榛子酥的过敏症状,百度了一下写的,非专业人士,写的定不确切,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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