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长安未安 ...

  •   1.冯府之喜

      若非明嘉帝小妹长安公主出嫁,萧相府上小女儿萧清瑶入宫为妃的消息本该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美事一桩。

      偏不巧,这长安公主所嫁的不是旁人,正是传言中与这萧清瑶指腹为婚的年轻将军冯骁。

      明眼人自然都知道这不过是明嘉帝为了平衡朝中势力赐下的姻缘,无所谓愿不愿意,只要受着便是了。

      偏这冯骁没心没肺的跪在大殿外拒绝这门赐婚。然,天子之意岂能违抗?于是长安公主的鸾轿仍是进了冯府大门。

      洞房里明晃晃的蜡烛刺得冯骁眼睛生疼,他铁青着脸一个酒杯砸过去,屋内登时暗了一半。

      长安在盖头下的脸色沉了沉,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然后伸手径直扯下了红盖头,随意丢在那一双鸳鸯红枕上,刚好挡住了那一对含情脉脉,栩栩如生的鸳鸯。冯骁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长安,颤动着双唇,却最终是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以后互不相扰就是了。”长安说话间已走到冯骁身后,冯骁没有料到长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失手将满杯的酒洒在了长安裙摆上,晕出深深浅浅的痕迹来。长安淡淡道:“将军府中的合卺酒都是这么用的么,倒是长安孤陋寡闻了。”

      新婚之夜冯骁在床榻上睡的香甜,而长安却是在软榻上呆坐了一夜。冯骁醒来时,长安已去同冯母请安并且说了好一会儿子话了。见着冯骁踏着晨光而来的身影,冯母不由感怀:“阿骁有幸得公主垂青,是他的福分。”长安福了福身子道:“母亲说笑了,得入冯府,原是长安之幸。”不知为何,冯骁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他想昨夜是他过分了。

      长安的话本意在缓和气氛,却叫他酒醉中想起了幼时与萧清瑶的情谊来,便趁着酒劲对着长安一通羞辱。可他千杯不倒的名声在外,说是酒醉也不过借口罢了。他期盼着这个受宠的小公主脾气发作,同她皇兄毁了这门婚事。奈何,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冯母赶忙扶起长安又叮嘱她坐下,这才有空理会一旁的请安的冯骁。长安冰冷的目光略过冯骁向远处看去,冯骁心里极不是滋味,只恹恹地坐在长安身旁。

      冯母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拉着长安说了许多话,长安静听之余偶尔附议两句。冯骁原本略有的歉疚之心也被这妇人间枯燥乏味的谈话磨得一干二净,索性先告退了。

      长安看着冯骁踏出房门,才不觉长长吁了一口气,微微放松了绷直的脊背。冯母把长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却并不言说,仍旧是同她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等从冯母屋里出来,天早已黑的透透的。长安揉揉自己的肩膀,慢慢地踱回自己屋子里。

      2.风波重重

      冯骁在新婚之夜的闹剧终究是传进了冯母的耳朵里,冯母看着丫鬟从新房里拿回的白绫,气的将茶杯“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恨铁不成钢般说道:“这个混账东西!他怎么敢!”

      闻讯赶来的长安,看着跪在地上的冯骁,根本顾不得多想便拦下了冯母扬手要落下的鞭子。后来她才明白,即使是新婚之夜让她难堪的冯骁,也还是那个让她肯用生命来换的冯骁。

      冯母看着长安,终究不好再发作,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长安走后,冯母看着冯骁,有些凄然地感叹:“阿骁,长安是你的福气。”

      冯骁不以为然,拍拍膝盖扬长而去。一连半月,每日不是宿在城外军营,便是睡在书房,甚至连个照面都不愿意和长安打。冯母看在眼里,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拍着长安的手宽慰她。

      长安倒是仍旧对待府中上下恭敬温和,彬彬有礼。且遇事不慌不躁,处理得当,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冯骁再次回府时,明显感到了这种变化给他带来的压迫。

      他冲进书房,粗略地扫了一眼后便直直奔向了长安的屋子。冯母身边的丫鬟报喜的消息还没传到,就听说冯骁在长安屋子里大闹了一场,登时吓得噤了声。

      青花瓷瓶毫无征兆地碎在长安脚边,伴随着的是冯骁的质问:“画去哪了?”长安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去拾碎在脚边的瓷片,平静道:“我收起来了。”

      这场闹剧在冯母的到来后渐渐趋于平静,夜里长安从宫里带出来的小丫鬟渡渡一边给长安上药一边低声哭道:“驸马爷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幅画么,犯得着和您生这么大的气么,这伤口只怕要个把月才能好起来。您也是的,何苦白白受这冤枉气呢?陛下还在的时候,您哪里受过一丝这样的委屈。”

      长安用好着的那只手,轻轻拂掉渡渡的眼泪,似是在自言自语:“渡渡,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么?”渡渡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天,长安一早就把画卷差人送回了冯骁书房,书童自然而然地将那副画挂回了原来的位置,安静地在一旁研墨。

      冯骁看着那画中明眸皓齿,顾盼神飞的女子,脑中浮现的却是长安低头捡碎瓷片的样子。他脸色沉了沉,让书童把画收起来。书童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震惊的久久回不过神来。那画冯骁挂了七年,从来没有人敢动,书童敛下眉眼想,或许冯府的天要变了。

      3.回门吉日

      又是半个月的相顾无言,时间一长,冯骁总觉得心里不自在。他也曾想过,趁着夜色和长安好好谈一谈,从此各自安生。但每每走到她房门前,冯骁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没有脸面再走过去。

      偶有一次,他接着微醺的酒意都敲了长安的门,却看见屋内灯光“啪”的一声全熄灭了。只能一个人叹息着又走开。

      渡渡趴在门缝里望着冯骁远去的背影,有点可惜:“您为什么不听听驸马爷想说什么呢,兴许就此和好了也不一定。”

      长安翻过身去,细长的呼吸里只吐出两个字:“睡觉。”渡渡便也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收拾妥当预备回宫的长安没有想到,冯骁会气鼓鼓地跑来质问她回门为什么不通知他,索性当他不存在,正要绕过他上车,却被他拽住衣袖拉了回来。

      于是便沉下脸来:“将军记性可是不大好,今天的回门事宜新婚之夜就请示过将军了,将军是欺辱长安健忘么!”

      长安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冯骁不知如何回应,他的眼神却在四处乱飘时定格在了长安手上的纱布上。他依稀记得那晚争执中,碎瓷片割伤了长安的手,汩汩的鲜血流出来她却不知道疼似的,一声不吭。像极了那个人。

      “你手上的伤,还好么?”冯骁突然松开了拽住长安衣袖的手,脑袋耷拉着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长安看着冯骁愣了愣,憋着一口气:“不劳将军挂心。”

      长安没想到的是这个新婚赌气的年轻将军会向她道歉,尽管是在她有理有据的情况下,他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出的抱歉,也足以让长安惊诧。

      长安转念又想到若不是她和明嘉帝之间的博弈牵累了他,他本该娶了他心心念念的萧清瑶过着伉俪情深的日子,便生出一丝愧疚,语气也软了下来:“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将军了,怎么还是如此的孩子气。那晚的事现下我已不记得了。”

      冯骁听长安有意原谅自己猛地抬起头来,恰好对上长安盈盈的目光,似笑非笑。他便又是一阵忙乱地避开视线道:“那我去牵马来。”说着急匆匆地想要逃离长安的身边,然而刚一转身就听长安唤他等等。心下自以为长安仍埋怨他,不肯同他一起回宫,气势已丢了三分。

      因着冯骁生的高大健壮,纵使他自己低了低头,长安走到他面前来也仍旧矮了许多,于是长安只好踮起脚来为他理了理不齐整的衣领,边整理边温声说道:“以后可要记得衣着端庄,到底你是大端朝的骠骑将军,是要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进宫的一路上冯骁都心不在焉,他感觉到胸腔里仿佛沸腾着一种异样的情感,但他却不敢细想。只是怔怔地望着长安的鸾车出神,直到宫门口的小厮提醒他下马才渐渐缓过神来。

      长安早已下了车在前头等他,嘴角仍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冯骁总觉得今天的长安仿佛格外高兴些。和长安并肩走在宫墙下时,冯骁竟希望时间走的慢一些,慢到永远停滞;又或者快一些,把一生就这么过完。

      “真的不用我去拜见么?”冯骁迟疑地问出口,长安轻轻应了一声。冯骁松了一口气,于私心里,他也是不敢去拜见的。他实在做不到坦坦荡荡像其他新人一样,接受父母的嘱咐。他对长安都已心中愧疚万分,又何况是她的母妃。

      长安看着冯骁走远了,才推开那扇笨重的宫殿大门。以前伺候长安母妃的苏嬷嬷已经候在门里。自母妃秘不发丧后,这里闭门谢客许久了。

      意料之中的阴暗昏沉,长安叹着气走进门内,她仿佛还记得幼时这里承载的欢声笑语,母妃言笑晏晏的样子,长平读书练武的样子。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世人传她受尽兄长明嘉帝的宠爱,嫁的又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将军冯骁,日子不知怎样舒坦。可是就像外面的人看这辉煌的大殿一样,谁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昏暗阴沉。

      若非暗阁一脉,明嘉帝岂会留她和长平至今,甚至还将长平放在视线之外的边疆。她的日子早就如履薄冰了,可有什么用呢,她还是把希望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想,或许这个人能陪她到老,或者至少很长一阵子。如果不是看见了他见到萧清瑶样子的话,这个幻想还能存在的更久一点,真成了那样也说不定。

      她透过那年老失修的木窗,看见自己的世界一点点地塌陷,心里第一反应竟是想逃避。她大概很清楚,自己的心丢了。

      苏嬷嬷给窗边的她披上了披风,低声警醒道:“公主殿下可要记得下嫁冯家不过是您和平王的权宜之计,为保您免受陛下制掣而已。至于冯、萧两家的暗潮涌动,都与您无关。”

      长安抬手合上了那扇木窗,苏嬷嬷清冷的声音回响在长安耳边:“暗阁之众连同边疆数万将士都静待平王功成归来,而在此之前您要做的只有平安活着。”

      4.赌气

      出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长安特意邀了冯骁同乘鸾车。两个人都安静的有些过分,沉默着过了大半路程。

      长安思付许久,眼神落在冯骁握住的明珠上,试探着开口:“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明珠到不如不还,否则旁人该如何揣度呢?”

      冯骁本来心下便一直琢磨着如何将自己偶遇萧清瑶的事情告知长安,但听到这已知不必赘述。冯骁早知明嘉帝身侧总有鹰爪监视文武百官,听到长安的话就知道想来分几个给这宠爱的小妹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以为长安是真的原谅他新婚之夜的鲁莽,却没想到她竟安排鹰爪监视自己,于是怒道:“身为人臣不逾矩,守尊卑自是必然。何须公主置喙!也对,萧冯两家的情谊,外人如何能知。是臣苛求公主了。”

      长安盯着冯骁许久才缓缓道:“是了,我这个外人哪里有资格置喙。车夫,停车!”长安提着裙摆下了车木然往前走,身后冯府的侍卫匆忙跟上却被墨绿挡在剑后。

      墨绿看着车内的冯骁冷冷道:”既是外人,便不劳烦将军府上人力了,公主殿下自有卫队看护。”说着朝长安走的方向伸了伸指头,夜色中便有一支小队跟向长安的方向。

      冯骁赌气,索性直接回府了。

      大端的夜晚是繁华而又热闹的,没有宵禁的限制街头小贩们都拿出自己的吆喝功夫招揽顾客。长安选定一家酒楼,坐在了倚着栏杆的位置上,从二楼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看到一对贫民夫妻依偎着取暖时,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坐在对面的墨绿抿了一口店家的女儿红,缓缓道:“你以为他气什么?”长安没想到这个打小跟着自己的暗阁头目竟能一眼看出她的心结,一时不知道回些什么。墨绿笑笑:“他不过是以为你派人监视他,而你若是不去管这档子闲事也不会平白惹来猜忌。”

      长安恍若未闻,只是轻轻去抿杯中的酒。

      这一番波折终究惊动了冯母,冯母一面派人去寻长安,一面携阖府家眷侯在冯府门前等着长安。冯骁虽不情愿,但哪里拗得过冯母,也只能站在冯府门前。

      长安是直到亥时才回到冯府门前,远远的便瞅见冯府灯火通明,已心知晚间的事惊动了冯母。

      冯母看着长安毫发未损的归来,情急之下竟是淌下热泪向长安拜了又拜,身后家眷亦是随之拜倒。唯有冯骁在寒风中站的笔直,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长安顾不得心中生气,只忙着去掺扶冯母。冯母握住长安的手声泪俱下:“都怪老身教子无方,才让犬子做了如此犯上之事。”

      长安回握住冯母的手道:“母亲莫要误会,是长安想要自己散步,才遣他先回来的。”

      “公主殿下不必为他开脱,老身心里清楚的很。”冯母话音刚落,背后冯骁“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道:“都是孩儿的错,孩儿愿意领罚。”

      冯母这才被长安扶了起来,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去了祠堂。“第一鞭打你以上犯下,你可不服?”冯母亲自执鞭,角落里已有年纪大的仆人暗自摇头,冯府上下都看的出冯母是真的动了气。藤蔓粗的鞭条直直的落在冯骁的背上,长安看着都疼,可冯骁到底是练武男儿,额角豆大汗珠落下还能中气十足地喊道:“服!”

      “第二鞭打你欺辱妻室,你可不服?”意料中的回应没有响起,代之的是冯骁倔强的沉默。就这短暂的沉默间,冯母已挥下数鞭,鞭痕在冯骁背上交错分布着实骇人,但冯骁仍不肯喊一个服字。

      冯母还要再打时被长安劝了下来,长安着人先将冯骁送了回去,接着遣散了众人,又亲自服侍了冯母睡下,这才捏着药瓶和纱布推开了冯骁的门。

      冯骁趴在床上看到长安进来便把头扭向里侧道:“不需劳烦公主尊驾,微臣贱命死不足惜。”长安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坐在冯骁床边为他敷药。

      冯骁仍是不肯配合地蠕动着身子,长安趁着敷药的间歇挑衅道:“你再这样不配合,下次我可不会再为你开脱。”冯骁闻言气愤中把头从里侧又转向长安:“我没错,何须你来开脱!”

      “你该比我了解母亲更多,如果你不愿意她再如今日冯府门前一般狼狈,最好配合点。”冯骁看着故意挑衅的长安,一点点撑着身子靠近长安附在她耳边道:“若我不肯呢!”

      “不肯,那就请将军等着伤口溃烂而死吧。”长安的嗓音染着怒意,一把将冯骁推开。

      冯骁的背重重地砸在床榻上,刚敷了药的伤口裂开疼的他龇牙咧嘴。长安到底于心不忍,便俯下身去想检查他的伤口。

      冯骁看着长安紧张的模样仿佛被迷了心窍,长安俯下身来的一瞬他迅速地含住了那朱红色的唇。看着长安惊骇的目光,他竟不由得在那个缠绵的吻里越陷越深。

      屋外的人自是有眼色的合上了房门。

      5.合欢

      那晚过后,长安就对冯骁避而不见,连日常给冯母的请安也推掉了。一个人的日子过的倒也惬意,无非是容易想起冯骁来,浇花时会,练字时会,读诗时会,好像……总会想起他。

      她甚至让墨绿送来了两只兔子,在小院子里划了一片地方圈养着它们,一只叫阿尧,另一只就叫长安。她偶尔也会想,冯骁会不会有一天来找她,告诉她——是啊,告诉她什么呢,她叹息着把最后一片花瓣揪了下来,她还没想好。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去,长安已从最初那种小女儿情态缓了过来,常指着那只长安讲道理。讲的那只长安一看到长安就想跑,虽然每次都会被长安捏住耳朵拎回来,但还是坚持每次都要跑。

      终于熬到那只长安认命不跑了,可长安看着它也失去了讲理的欲望,只懒懒地卧在院子里的竹榻上。

      许是日光太暖,长安卧着卧着便无知觉的睡了过去。冯骁推开门时,微风正好吹起树上的梨花落了长安一身,而那两只兔子就在榻边玩闹。冯骁呆呆地愣在原地,害怕打搅了这份静谧。

      长安醒来已是黄昏,身上莫名多了一床薄被还以为是渡渡放的,谁知却看着冯骁从里屋走来坐在自己身边。长安揉着朦胧的眼,浅浅一笑就把手抚上了冯骁的脸颊自言自语着:“现下,连梦境都如此真实了。”冯骁要极力克制自己才能让身体不颤抖,他知道自己错了。

      长安看着“梦里”冯骁紧蹙的眉头,伸手抚平了他眉间的皱纹笑道:“皱的同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一般,多难看啊――”话音未落冯骁已是把她拥入怀中,她的下巴不巧磕到了冯骁的肩膀痛呼出声,这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后来的事情就自然的多了,冯骁和长安举案齐眉的样子落在冯母眼里甚是宽慰。如果不是萧家贪污腐败之罪一朝揭露,或许冯骁和长安就会像茶楼话本里故事写的那样白头偕老。

      萧家贪污之罪来的突然,满朝文武都唯恐避之不及。冯骁得到消息时正和长安临摹《佳人图》,冯骁一慌朱墨便在画卷上晕开了一大片。消息是萧清瑶派宫女传来的,她自己因着皇帝暂时的庇护只被禁足宫内,但心里已是焦急万分,故而冒着大风险送了贴身宫女出来求助冯骁。

      冯骁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换朝服入宫面圣,却被长安制止了下来。长安转身向那宫女道:“灵妃禁足,你私自出宫可知下场?”

      那宫女冷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道:“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奴婢自会赴死。可惜娘娘日夜念着与将军的情谊不忘,萧家一朝墙倒众人推,连将军也不过如是。”说罢竟是一头撞上了那石墙。

      冯骁迅速地把长安按在自己怀里,没有让她看见一点鲜血四溅的样子,他附在长安耳边轻声说:“这些血腥场面女儿家是见不得的。”

      长安从冯骁的怀里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冯骁无声的询问,冯骁握着她的手道:“萧冯两家的情分,我不能不救,何况于清瑶我亦心有亏欠。”

      长安怔怔地看着冯骁转身的背影,垂下了眼睑道:“我去吧。”

      5.离心

      “长安请求陛下重审萧家贪污一案。”长安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向那龙椅上批阅奏折的明嘉帝重重叩首,可明嘉帝只是埋头奏章并不理睬长安。长安额头抵着地顿了顿又重复道:“长安请求陛下重审萧家贪污一案。”明嘉帝仍是不睬。一遍、两遍、三遍……长安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求了多少遍,只觉得有透骨的凉气钻进心肺。

      又不知过了多久,明嘉帝才轻蔑笑道:“冯府待的久了,小妹可热心了许多。”,明嘉帝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太妃娘娘薨逝时小妹隐忍不发,平弟染恙远赴边疆时小妹沉默不语。蛰伏了这么久,就此功亏一篑,小妹可以为值得?”

      长安缓缓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这不正是陛下所希望的么,污蔑萧家在先,诱导萧清瑶求助冯骁在后,无非是惦念着墨绿执掌的暗阁势力。既然陛下想要,那长安给便是。”

      “那冯骁的命呢,朕也想要的很哪。”明嘉帝看着长安难以置信的眼神爽朗笑道:“别怕,若是小妹出了什么差错,平弟又岂会安心戍边?只不过――”明嘉帝顿了顿,“既是求朕,小妹也该付出些代价才是。”

      回府的马车上,长安奄奄一息的靠在墨绿的肩膀上,墨绿冷漠道:“你该守好自己的心。”长安努力地咧着嘴笑了笑:“守好自己的心么,然后呢?”她缓缓的闭上眼喃喃道:“然后看着他走进萧家自保的圈套,看着他的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看着他家破人亡沦为阶下囚,看着他生不如死么?”

      “可你做的一切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也永远不会感激你。或许还会因为萧清瑶的死质疑你。”墨绿将头扭向窗外看着来往熙攘的人群。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装作听不见长安接下来的话,可是它们还是偷偷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长安说:“我不要他知道,我只要他平安活着。”

      长安强撑着身子艰难地走进冯府大门,冯骁自是冲上来询问情况,纵使他已经知道结果,可他仍是想听长安亲口说。

      长安因着身上的疼痛只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尽力了。”她看着冯骁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松开了紧攥着她胳膊的手呢喃道:“把所有罪名都推给清瑶就是你所谓的尽力了么,我就知道你不会尽力帮她,我就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我们幼时情谊!难道这就是你不让我去面见陛下的原因么!是不是被那个宫女说中了,你心虚才这么着急下罪给清瑶!”

      长安咬着牙,眼泪挤在眼眶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解释道:“我,真的,尽力了。”

      冯骁绝望的摇摇头,拂掉了长安抓住他的手:“尽力了,怎么会尽力了呢。你是陛下最疼爱的小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陛下视之性命的鹰爪不也任你差遣。便是要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不也是易如反掌,萧家贪污这样明显的构陷怎么会尽力到恰巧只救不了清瑶呢。你要我如何信你?”

      时间仿佛一瞬间停下了,冯骁脸上带着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愤怒。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将心里藏的话那么轻松就说了出来,但他宽慰自己——是长安先做错了的。

      长安苍凉的仰着头冲着冯骁笑道:“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害死萧清瑶。因为我嫉妒,我嫉妒她拥有了你毫无保留又真实坦诚的爱,你满意了吗!”

      冯骁努力想要从长安脸上看出说谎的迹象,却不知是因为长安装的太好,还是冯骁早已在心里给长安判了罪,他看不出来一点端倪。

      可是啊,如果他愿意回头,回头看一看被他丢下的长安,就能看到那被他握过的手臂渗出的淋漓鲜血。那是从正午打到黄昏的二十一道鞭子留下的伤口撕裂的样子!

      他只知道他青梅竹马的萧清瑶揽下一切罪过赴死,却不知道瑟瑟寒风中为了给他求得性命的长安是忍着怎样的苦楚挨过那二十一道鞭子。也不知道,长安坐在马车里是怎样颠簸着赶回来给他报信,她甚至庆幸着自己留得半条命来还能见他还能厮守半生。

      长安看着冯骁离去的背影,泪眼朦胧。原来他对她早有揣度,原来连墨绿都比她看的清楚,原来都是她一心一意骗自己不肯从梨花树下的梦里醒来。

      不过是一错再错。

      6.尾声

      长安静养了一月有余,这一月间除去墨绿偶尔来看看,其他人都被长安挡在了门外。只是就算病着,她也坚持每天翻一翻来访名单,说不出是在期许着什么。

      “你病得如此声势浩大,他要来早就来了。”墨绿的话刺的她生疼,她便索性连墨绿也不见了,一个人在屋子里挨着。她想,如果在病中他来了,那她就原谅他,她甚至为他找好了许许多多的开脱理由。可这一等,就等过了一个多月。

      能重新下地时才听洒扫的小丫头提起,冯骁为萧清瑶求情触怒圣上被罚去戍边三年,已走了大半个月。长安噙着泪把最后一点鱼饵投进湖里拍拍手,顿了顿道:“以后将军的事,不必再来知会我了。”

      夜间长安就着烛火读些诗词时,突然对着房梁道:“我今日读了一首诗,想来竟是醍醐灌顶,你可知是什么?”墨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道:“愿闻其详。”

      长安装模作样地学着七年前十二岁的冯骁背书的样子:“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背着背着落下泪来,哽咽道:“我才知道人不如故,是真的人不如故。”

      次日长安上书给明嘉帝要求和离,还没等到和离书人就先出了城。她走的静悄悄的,连墨绿渡渡也没带在身边。冯家自知愧对长安,便也未曾挽留,只一纸和离书传到塞外冯骁那里。

      后来没有人知道那个嫁给将军的小公主去了哪里,只是间或有传言说她落发为尼,或是云游天下的。也是这一年,边疆大乱,镇守边疆的平王死于战乱之中。冯骁临危受命,在战场上骁勇异常。

      偶尔夜深时,他会想起那年回门长安说的话。她说:“你是大端的骠骑将军,是要令沙场上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原本想着这半年的冷落也就够了,等回去他们也该重修旧好,那里知道等来的是一纸和离书。

      三年后,平定边疆之乱的冯骁凯旋,路过城门外的一座青冢时,不知为何却平添了伤感之情。他想,如果当初自己对萧家的事选择袖手旁观,他和长安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或许,真的像话本里那样就终老了也说不定。

      他时时念着她在外无论青灯古佛也好,还是传道授业也罢,总是喜乐安康的就好。

      可他哪里知道,那年长安离去,刚出城门便遭明嘉帝杀手伏击,早已化作那城边青冢,无喜亦无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