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利叶的崩坏》张酒心

4、第四章

　　闵岁柔对唐柠欣向来仗义，这偶尔一次的忙唐柠欣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应下来，准备去看看周知维是什么情况。

　　“你要去哪？”黑暗之中，冷不丁地响起周知维清冷的声音。

　　唐柠欣被吓了一跳，刚要开口骂人，是残存的理智将她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她深呼了两口气，故作镇定地望向沙发上的黑影，口气像一个大人在试探自己的孩子能不能一个人去上学：“我要去酒吧接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周知维起身盯着她看了一会，很疑惑：“有多重要？”

　　唐柠欣认真回答：“很重要。”

　　周知维迟疑片刻：“如果我送你走，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空气凝滞了一秒，唐柠欣没否认。

　　“我骗了你，”周知维幽幽地开口，“我到现在还在服药，知道你在哪也是因为我去医院开药，在墙上看到了你的照片。”

　　唐柠欣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感受他的情绪，咬咬牙说：“我们的重逢就是个错误。”

　　“是啊，”周知维自嘲地笑，“你现在是医生，是天上的月亮，而我是个精神病，怎么能配得上你。”

　　“不是！”唐柠欣的心开始动摇。

　　“我送你走。”周知维猛地起身，随手扶平坐过的地方，离开去了更衣室。

　　唐柠欣心不在焉地在厕所换好衣服，出来看到周知维站在床边，定定地盯着她的枕头看。

　　唐柠欣一脸茫然地走过去，和他看自己的枕头，没看出什么花样。

　　她实在是搞不清楚状况，硬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这有什么问题吗？”

　　“嗯？”周知维抬眼看她，微微摇了摇头，放弃了和枕头的对峙。

　　周知维走后，唐柠欣凑近枕头仔细看了看，终于在枕头上发现了两根头发。

　　很大程度上，是这两根头发让周知维难受了。

　　厌恶接触，病态的洁癖……唐柠欣不敢去想造成这些的原因，只愈发觉得，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抛下周知维。

　　＊

　　酒吧里的灯光晦暗不明，吵闹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混合着烟酒的味道，令人迷惘。

　　唐柠欣穿插着人群走进去，在卡座看见了正在和男人接吻的闵岁柔。

　　她没有眼花，甚至觉得那男的也有点眼熟。

　　一吻末了，闵岁柔紧紧地拽着男人的胸口的衣服不肯松手，用着泼妇的语气对他狂吼：“白川，你答应过要娶我的，你怎么可以反悔呢？我不要分手！”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白川。”沈其浩一脸不耐烦地推开她，只差没给她一巴掌。

　　“不是！你就是白川……”闵岁柔摔在沙发上，捂着脸哭起来，像极了疯子。

　　沈其浩恼怒地抚了一下被闵岁柔抓过的衣服，低低地骂了一句：“晦气。”

　　一声尖锐的哭喊声响起，唐柠欣从惊愕之中回过神，加快脚步向闵岁柔走了过去。

　　沈其浩先唐柠欣一步离开原地，在与唐柠欣擦肩而过的时候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在杂乱的香水味中显得异常好闻。

　　他扭过头去看，见那个梦里的女孩向那个疯子走了过去，并且扶起了那个疯子。

　　疯子抱住了那女孩的腰，哭着嚎着讲述自己的委屈。

　　“我很爱白川，我把我的全部都交给他了，包括我自己的初夜，可他竟然说我不是第一次，就因为我没流血……呜呜……我本来是想把这件事留在我们新婚之夜的，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

　　流血，落红，多么可悲的字眼——

　　这个世界总是存在不公的，男人用鲜血来验证女人的清白，那女人又该用什么来验证男人的清白呢？

　　闵岁柔的爱情因不肯交出自己结束，因交出自己而告终。

　　爱与不爱，信任与怀疑，征服与占有，游戏与欲l望，闵岁柔很清楚这些东西在她的爱情里占了多少，只不过她因她为爱沉迷，从而颠倒了其中的比例。

　　唐柠欣轻轻地抚摸着闵岁柔的头发，耐心得像个母亲。她说：“回家吧，你的爸妈还在家等着你。”

　　闵岁柔仿佛听不见一般，还在哭着。

　　唐柠欣没有打扰她，无意间地抬起头，看见沈其浩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她很遗憾地读懂了沈其浩眼神——男人看女人，没有任何遮挡的欲望。

　　沈其浩见她发现了自己，丝毫没有一点不自在，慢悠悠地向她走了过去，问她：“你把周知维一个人扔在家了？”

　　“他在门口。”唐柠欣的声音很轻，差一点点就被音乐掩盖了。

　　沈其浩沉思片刻，垂眼看了看逐渐安静的闵岁柔，贴心地说：“周他有洁癖，肯定不会载这女孩，你一个女孩子又没什么力气，还是让我陪你送她回家吧。”

　　“门口出租车很多。”唐柠欣婉拒，慢慢架起了安静下来的闵岁柔，打算离开这。

　　沈其浩不紧不慢地跟着唐柠欣的脚步，在酒吧门口看见了周知维，他抬起头：“周，又见面了。”

　　周知维缄默不言，目光紧锁着唐柠欣，看她拖着闵岁柔到路上拦出租车。

　　“周，你说她是好女孩还是坏女孩？”沈其浩眯着眼睛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无论她好坏，都轮不到你来评价。”周知维的脸色沉了沉，“你最好别纠缠她。”

　　沈其浩冷笑：“她明知道你有婚约在身还纠缠，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纠缠她？”

　　短短的两句话让周知维恍然大悟，明白“未婚妻”才是导致唐柠欣要走的症结。

　　他后悔没跟她好好解释，又纠结着不想让她知道他家庭中的不堪。

　　“你说，她父母要是知道你的情况会怎么样？”沈其浩继续给他添堵。

　　周知维攥紧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沈其浩笑了笑：“你对我剑拔弩张没用，最后还要看唐医生自己的意愿，看她愿不愿趟进你家的浑水，看人家父母同不同意把女儿嫁给精神病。”

　　以正常人的思维与情感，他说的哪一件事都不会有好结果，周知维注视着唐柠欣，感觉胸口有一股气直直地泄了下去。

　　来往出租车不少，唐柠欣拦下一辆，用尽力气把闵岁柔和自己塞进车，关上了车门：“GR小区二期。”

　　出租车师傅应了一声，翻了牌子。

　　“我和你一起去。”周知维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来，动作快到像是个幽灵。

　　唐柠欣对他的上车很意外，随口问：“你的车怎么办？”

　　周知维关上了车门：“送完她回来再拿。”

　　来回一折腾，估计得两个小时，唐柠欣担心他吃不消：“你还是回家吧。”

　　“师傅，可以走了。”周知维催促师傅，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没见过她。”

　　“什么？”唐柠欣不明所以。

　　周知维没有解释，把外套的拉链向上提了提，似乎是不想再开口。

　　唐柠欣识趣地没有再说话，更猜不到他说的那个她是哪个她。

　　车道两旁的风景飞速掠过，靠在唐柠欣身上的闵岁柔打起了酒鼾。

　　因为贴的近，声音比较大，断断续续得像是魔音一般。

　　甚至，唐柠欣把闵岁柔送进家门，下楼之后，都感觉耳边还有闵岁柔的声音。

　　出了单元门，唐柠欣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又缓和了一阵，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

　　夜间的风比白日里的风舒适很多。

　　唐柠欣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周知维，恍惚看到了年少的周知维，在朝她招手。

　　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周知维在离小区门口三百米左右的地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后座。

　　唐柠欣看他一眼，上了副驾驶。

　　一路上寂静无言，直到下车以后。

　　“周知维！”女生清脆的声音穿过黑夜，仿佛一颗蜜糖，坠在了清水之中。

　　唐柠欣抬眼看她，二十刚出头的样子，一头不规则的短发，穿着嘻哈风，给人的感觉很活泼，与她大相径庭。

　　这个女生应该就是周知维的未婚妻，他的的身边该是这样活泼的女生，大概也只有活泼才能将他从死气沉沉的深渊里拖出来。

　　望着和谐的他们，唐柠欣莫名松了口气，悄悄放慢了脚步，退回到了车上。

　　周知维没有发现她离开的脚步，似乎连她到底在不在他的身后他都不曾关心。

　　唐柠欣笑了笑，坐车回到自家小区门口，在超市里买了一盒冰淇淋坐在了小区广场的长椅上。

　　冰凉的冰淇淋从喉咙滑胃里，令她背后生了些寒意。

　　差一点，她就要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多亏那女生及时出现，不然她也要把那句“只要没结婚就不算第三者”的话信了去。

　　挺荒唐的。

　　唐柠欣长出一口气，放松地靠在长椅上。

　　一阵晚风袭来，带着绿植的香气，她闭上眼，感受到了一种由心而生的平静。

　　在见过周知维之后，这种平静是难得的。

　　她静静地坐了很久，久到从见到周知维回忆到现在。忽然发觉，她不再喜欢周知维了。

　　如果喜欢，她怎么可能甘心看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可如果不喜欢他，她为什么要在重逢后追逐他？可能是因为不甘心吧，不甘心记忆里的少年成为另一个人。

　　“你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周知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