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秘史》秋叶黄

60、女扮男装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再这样下去，她要撑不住了。葫芦里的药已经没了，董贤既害怕又郁闷，趁太子睡得沉，偷偷去了院子透风，她对着夜空的残月不住地叹气，为自己的人生而感到悲哀。

　　也许她就不应该出生，为什么要生下来呢？如果知道生下来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宁愿去做牲畜，反正都是任人宰割，做猫做狗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为什么她不能做一个寻常的百姓呢，她只是想用自己的身份活着罢了，不管生下来是男是女，做自己就好了。她并不觉得做女子就比做男子轻贱了，一个人活着，不是做了男子就一定强于女子，她也见过听过那些不配做人的男子，也怜惜那些为了生计迫不得已的女子，是世人偏见，是娘亲自私，是所有一切让她活得如此悲哀。说什么前世今生，前世的孽，让她吃了今生的苦，在她看来都是蛊惑人心，让人认命，变得麻木。要她乔装改扮，要她欺骗所有人，要她装作是男子，这些都是她不愿意做的，可木已成舟，她若是现在不顾一切去做自己，那么董家怎么办？她也曾恨过为什么自己不是男子，如果她是男子，就不用活成如今这幅样子了吧，就不会辜负娘亲的期望了吧？可是现在，她明白了，不管她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意，不管怎么做，都会痛苦挣扎。这世间，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会对自己拥有的一切不满，不满的不是所拥有的，而是未曾拥有的那些。什么是上等人？什么是下等人？人不都是人吗？奴役别人就是上等人了？她是可怜慧心那丫头的，还有其他像慧心那样的下人，像宫里这些忙碌的奴仆，她都可怜，当然她也可怜自己，在她心里，众生平等，她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受苦受难，她总是觉得，人是可以被教化的，那些被文人贵族瞧不起的贩夫走卒，也可以像文人贵族一样去说去想，人刚生下来都是一样的，只是后面的遭遇不一样，差距才越来越大了。

　　董贤想了很多很多，从自己，到众生，她也笑话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去想那些多别的作什么。

　　次殿的那位良娣也没睡，她同样的怀了心事围了披风到院子来散心，今晚的月光照得天地亮堂堂的，虽不比白天，但也可让傅良娣瞧见在柱子旁叹气的是谁。

　　傅良娣犹豫再三，还是朝董贤走了过去，“我听说你姓董是吗？”

　　董贤见过她，点了点头。

　　见董贤有些腼腆的样子，傅良娣反而胆子大了些，接着又说道：“你也睡不着吗？”

　　“良娣也睡不着吗？”

　　许是同病相怜吧，两人相视一笑，减少了些隔阂。

　　董贤毕竟是仙人转世，心中存着善念，是不愿意与人为恶的，若是别人不为难她，她是愿意和人交朋友的。这位良娣看着不像坏人，对于她的事，董贤也略知一二，她多少有些怜惜她。

　　太子与她时刻在一起，偶然间，也提及过良娣的事情，当然一开始是向她发誓，说是这位良娣与他无关，他是绝对不会碰她的，他绝不会因为别的女人冷落她，也说自己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她可怜良娣，太子又说他虽然对这位良娣无情，但也不愿意耽误她，想放她出宫，给她自由，可傅昭仪定不会同意，这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他们都一样，做不了自己的主，也做不了别人的主，如果这位良娣愿意留在这里，他也不会为难她，予她安稳一生，无忧无灾度过余生也是可以的。

　　说来说去，口口声声说出口的都是良娣二字，他们都不知道这位良娣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跟昭仪娘娘一样姓傅而已。

　　天上的月亮，照着这些可怜人。

　　董贤和良娣都没话好说，只好沉默的站着，摆出赏月的样子，心里想着心事。

　　良娣偶尔偷看董贤几眼，有话想问他，却欲言又止，在这宫里口无遮拦是会引来杀生之祸的，心里的话不能轻易说出口，有些东西永远也不该问。她知道董贤深得太子宠爱，所以更加不敢说错话。不过她也会想，若不是董贤是男子的身份，怕不是太子要立她为太子妃呢。

　　不一会儿，太子就醒了，不见董贤在左右，他立马大喊，“圣卿，圣卿！”

　　董贤听了也不应，倒是良娣听到太子的声音有些害怕，在一旁提醒道：“太子醒了，在唤你呢！”

　　董贤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不碍事的，更深露重，良娣早些回去歇息吧，不要坏了身子。”

　　话音刚落，太子披头散发光着脚就出来了，见董贤没跑，他才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圣卿，你在这里啊！”言外之意是，幸好你还在。

　　太子眼里只有董贤一人，傅良娣站在一边，有些心酸。若是太子多情就好了，多情，便会多爱一些人，也许会喜欢她一会儿。哪怕只能爱她一会儿，她也心满意足了。对她来说，她从来就没有选择夫君的机会，不管嫁给谁，她都认了，她只盼着，嫁的那个男人，能够对她好。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位太子殿下，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位董大人，她是不可能从这位董大人那里分得半点情意的。

　　说来，太子相貌堂堂，多少女子见了他的这副皮囊，都会心生喜欢吧，刚见到太子，她还有些欣喜，她未来的夫君仪表不凡，是让人喜欢的。现在，更多是辛酸。太子这般不管不顾，连鞋袜都不穿，就跑出寝宫来寻这位董大人，真是让人心生嫉妒。

　　良娣在一旁心事重重，又出言相劝，“殿下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来人啊，快给殿下拿鞋袜来！”

　　可太子全然不看她，也不顾夜间石板冰凉，光着脚抱起董贤就进屋去了，她这就是自讨没趣。

　　刘欣将董贤抱到床上，握着她冰凉的手想给她暖和暖和，同时又问她，“怎么不睡觉啊，大晚上跑出去看月亮也不叫上我？”

　　董贤看着他，忽然就哭了起来，泪珠落在两人的手上，刘欣立马慌了，“怎么还哭了呢，谁欺负你了？是良娣吗？刚刚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不是她。”

　　董贤摇了摇头，心中的委屈不敢说出口。她又何曾不想安寝呢，可是有他酣睡在一旁，她心难安，又如何敢睡。多日来的委屈积压在心头，一并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刘欣抚上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小心询问道：“你看你，多久没睡了，眼下都黑了，是藏了什么心事让你总是睡不着啊？有什么事让你为难，说给我听，我去替你摆平。”

　　说完，又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好声好气哄她，“是不是这里睡不惯啊？还是不喜欢这床？我也觉得这被子不够软，还有这枕头，枕着不舒服，我马上叫人换掉。”

　　董贤哭的更厉害了，刘欣不知所措，“是不是都是我的错啊？我改，我改还不成吗？只要能让你睡个安稳觉，我什么都改。”

　　这种话刘欣都说过多少遍了，说个一次两次还能骗到她，现在她才不会信他说的鬼话了，“不，你才不会改！你总是这样说，你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刘欣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狡辩道：“那是因为你的要求太过分了，你总是想离开我，我怎么会答应呢？只要你不想着走，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答应你。”

　　董贤将连日来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我讨厌你，我不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我想自己一个人睡。”

　　刘欣松了口气，这样的条件还是可以答应的，不睡一张床，就睡一间屋子也行的，“就这样吗？是因为我所以睡不着吗？那我明天就叫人搬一张新的床来，你自己睡一张床，好不好？这样可以了吗？”

　　可董贤不愿意，她还是气，“不，刚才你说换被子换枕头，都是立马要叫人来换的，现在给我换一张新床，却要我等到明天，我等不了，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我头痛，我现在就要睡好觉！”

　　刘欣立马下了床，“好好好，那就不跟我睡一张床，这张床给你一个人睡，我今晚不睡床了，那你不厌恶我了好吗？”

　　董贤拿起一个瓷枕往刘欣身上砸，“我就是讨厌你”

　　刘欣躲过那个瓷枕，自欺欺人道：“你才不讨厌我。”

　　“我恨你！”

　　董贤又朝他扔了一个瓷枕，瓷枕砸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引起外面守卫的警醒，几个守卫拿着刀就冲了进来，“殿下，出什么事了？刺客在哪里？”

　　刘欣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仿佛刚才的没发生一样，坐到床边，摸了摸董贤的脸，笑道：“恨我就恨我吧，可我才不恨你，我至死都会把你放在心上。”

　　刘欣扶她躺下，给她拿了一个软枕，又替她掖好被子，“今晚好好睡吧，我发誓，我不会靠近这张床的，我绝对不会动你的，你可以安心的睡，快睡吧，做个好梦。”

　　董贤不太信他，可她真的撑不住了，只是她一闭上眼睛，又害怕刘欣不守信，立马睁开眼看看刘欣在干什么，见刘欣还坐在床边，她将他推开，放下帘子，“不准靠近这里，最好离一丈远。”

　　刘欣连忙称是，退的远远的。董贤闭着眼睛听床帘外的动静，不多久，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