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为武》笔耕辍

13、第十三章

　　苏恨虽然如此说了，但显然对面的武官并不相信，甚至握刀的力道更大了几分。

　　武官本姓魏，从小一把力气超过同龄人，十三岁便投了军，数十年拼死拼活才一步步走到如今春城校尉统领的位置上，却因没有背景，又不愿意折腰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以至于如今是八面树敌，近几年的日子愈发不好过，硬生生把一个军营汉子磨出了一副事无巨细小心谨慎的心思。

　　魏统领心知肚明有多少人在背后等着他出一点差错好群起而攻取而代之，是以近些年他几乎除了军营并不出现，然而这次不知是什么人傍晚时有人秘密将无遗子出现在八方酒楼的消息堂而皇之地放在了扔在了军营门口。

　　他咬了咬牙，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偏今日军营里有贵人在，猝不及防之下，他不得不带兵出现在这里，天知道他多么不愿意掺和在这案子里，这可是个天子震怒，稍有不慎便要掉脑袋的差使。

　　苏恨为表诚意，并不拔剑，不过看出魏将军紧张，也不靠前，站在众人注视之中解释道：“无遗子今日在城外扮成了卖茶老翁，与在下见过一面，方才他的确来过在下房间，被擒住后用缩骨功逃了。”

　　魏统领看不出来他所说是真是假，然而贵人特意过问了这件事，若他无功而返只怕不好交代，便下定决心，便是自己受伤也绝不能落下任何可能的把柄。

　　“证据呢？”

　　苏恨闻言一怔。

　　魏统领又道：“若无证据，我如何信你？”

　　苏恨暗暗思索，红袖打水上来后已经检查过客栈房间，秉持着江湖人不在城中闹事的规矩，将房间内本就寥寥无几的交手痕迹抹除的干干净净，如今让官兵们上去只怕也检查不出来什么。

　　除此之外……

　　苏恨想起那张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包袱中的起居注，那东西一旦面世，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到那时他就更难以脱身了。

　　魏统领久没有得到回应，原本对那消息七分的怀疑也降到了三分，悄悄朝跟进来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就准备趁苏恨此时心不在焉，群起而攻之，若是出其不意抓着了人是最好，若是抓不着能带一身伤回去也是多少是个交代。

　　刀刃朝着苏恨砍下去时，魏统领看着对方神情冷静地往后避开，想也不想，从腰间一摸，翻身间便是一包药粉砸向了苏恨。

　　军中的人，活着和赢了才是最重要的，下药也是一种战术。

　　苏恨今日却已经吃过一次药粉的亏，况且魏统领的身手比起无遗子可要差多了，药粉包还未散开便被苏恨一把抓在了手里，便如一道残影般经过了魏统领的眼前，站在了方才魏统领的位置。

　　魏统领一下劈空，仓促地往前踏了几步，转身横刀在身前，看向苏恨。

　　迎着魏统领等官兵惊诧的目光，苏恨将药粉包放在身边的木头桌上，再次看向魏统领：“我的确为无遗子陷害，愿将军明察。”

　　魏统领一阵茫然。

　　他不是没接触过江湖人，但的确没接触过明明武功远超过自己，结果一张嘴让自己明察的江湖人，不张嘴时气势倒是逼人，刚说两句话就酸溜溜的让他想起知府衙门里那些考科举出身的酸儒。

　　思及此，魏统领又觉得一阵牙酸，看苏恨的目光也不由得惊诧中带出了几分狐疑。

　　方才和魏统领一起朝苏恨扑只是被苏恨无视了个彻底的两名壮兵丁就站在魏统领身后，上前小声问道：“统领，怎么办？我们好像打不过他。”

　　魏统领还没说话，苏恨便道：“在下无意与官府为敌。”

　　那说话的兵丁瞪大眼睛，一阵沉默，还想跟自家统领说他们的话被苏恨听见了，又想起苏恨能听见，忙捂住嘴巴不敢说话了。

　　魏统领却心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竟将自己的刀收了回来。

　　苏恨只以为他是信了自己，也收敛了气势，等这武官的说法。

　　“这位侠士。”魏统领有些犹豫，看了看苏恨的胡子，拱手改了口：“这位大哥如何称呼？来自何州何城？”

　　苏恨淡淡地报出薛如衣准备的路引上的姓名：“在下姓高名衡，淄州青城人氏。”

　　魏统领另一边的兵丁正好也是淄州青城的，比起自己的同僚稳重了不少，谨慎地朝自家统领点了点头，确认苏恨的确是老家的口音。

　　魏统领看着又放松了一些，朝苏恨走了两步：“并非是我不信，只是我们也是接到了有人匿名举报无遗子出现在这间酒楼，还明确指出了是您住的房间，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放您离开。”

　　“不如这样，高大哥跟我回一趟军营，咱们把话说清楚，等回头无遗子落网，便立刻送您离开。”

　　魏统领的提议可算是极好的，给足了苏恨的面子，可苏恨心里却并不愿答应，他不愿为无遗子的事情耽误自己追杀睿王，况且魏统领说的虽好，却要等无遗子落网，若是他们抓不着无遗子呢。

　　魏统领也知自己说的话有些虚，怕劝不住苏恨，又道：“高大哥有所不知，无遗子之所以陷害您是因为他受了伤，如今春城又日夜有兵丁巡查，防守严密，他逃不出去，这才祸水东引的，要抓住他只是时日的问题。”

　　苏恨虽然不确定无遗子是否受伤，但想了想他白天光明正大在城外易容摆摊卖茶的，便知无遗子不是逃不出去，恐怕是有其他理由不愿意离开春城，而他之前并未出入过江湖，这祸水东引到他头上，应当也是巧合。

　　只是巧合，却要平白耽误他追杀睿王的时间，苏恨心里并不十分愿意。

　　“无遗子虽是常住春城，但却是大盗惯犯，百姓深受其害，朝廷早想缉拿他归案，只是他轻功极好武功也不弱，加之擅长易容迷药等的旁门左道，十分难寻踪迹。”魏统领说得愈发恳切：“我观高大哥是个豪侠，还望大哥慷慨相助，若能缉拿这大盗归案，春城百姓必然感念大哥的仗义援手。”

　　被尊为豪侠的苏恨依旧是一脸的淡漠，只是心中已然动摇，他幼年颠沛流离见遍民不聊生的苦楚，便一直立志为官造福一方，如今虽然为官无望，但为百姓除害的机会在眼前，若是放弃，就算明日便得偿所愿手刃仇人，日后回想起来也会寝食难安。

　　苏恨微微颔首，应下了魏统领的话。

　　魏统领立时大喜，招呼着手下将兵器都收起来，自己也将佩刀递给身边的兵丁，亲自上前去拉住苏恨的手坐在桌边，拎起还瘫在地上的小二：“今日老子得遇高大哥，是大喜事，小子赶紧去打酒过来。”

　　苏恨刚想拒绝，便被魏统领压住手：“大哥莫要推辞，大哥愿助我等除害，我自然要敬大哥一杯聊表谢意，待喝了这酒，大哥再随我回军营再详谈。”

　　小二几乎是滚着去打酒，回来时手抖的就像是要马上上刑场一样，倒酒时一杯酒的量半杯洒在了杯外，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伺候的不好，竟然腿一软，直接倒下去了。

　　“没用的东西，连杯酒都倒不好。”魏统领皱眉，起身拿起酒壶倒上两杯酒，端起一杯递给苏恨：“小弟亲自为高大哥倒酒。”

　　苏恨再三推拒，虽然愿意为民除害，但魏统领转变的如此之快还是令他有一丝疑心，便更加不想喝这杯酒。

　　“大哥不信我？”魏统领空着的手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小弟先喝。”

　　苏恨再无话拒绝魏统领，况且思忖着同一壶倒出的酒，既然魏统领已经喝了无事，他也只好接过喝下这杯酒。

　　魏统领这才露出笑容，往后退了几步，从方才为他拿刀的兵丁手中接过自己的佩刀，怀中抱刀，回身又是一声大笑。

　　桌下的小二早已滚到了一边，双手直打哆嗦，不敢说一句话。

　　苏恨无力地往后一跌，坐在椅子上，又滚下木椅，跌在地上，目光带着气愤从魏统领看到一边的小二。

　　小二被他一眼看过来，大叫一声，方才正是他去后面打酒时，将兵丁送来的药涂抹在了苏恨酒杯的杯壁上，想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小二，从未做过这种事情，而且这人明显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连官兵也只能给他下药了再抓，若是将来此人报复……小二思及此，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苏恨还想再挣扎站起，却药效猛烈，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魏统领手中持刀，小心靠近，先戳了戳苏恨身上，见苏恨一动不动，下令道：“将他捆起来搜身，还有他的房间，带人上去一寸寸仔细地搜，他身边带着的小童也务必找出来。”

　　自有底下的兵丁领命，架起昏过去的苏恨下去先搜身。

　　魏统领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明明是抓着苏恨，却仿佛心中更加痛苦，双手覆面，脸上却全是挣扎，良久才将双手撤下，本想给自己倒一杯酒定定心，拿起酒壶不知想起什么将酒壶狠狠掷开摔了个粉碎。

　　没了凉酒润喉，魏统领的嗓子便有些干哑，朝身边的人吩咐道：“去请睿王殿下过来，就说托他的福，咱们抓着了无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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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魏统领：是时候找个靠山了。
睿王：你猜我是不是个靠谱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