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春风共余生》燕北飞

4、开解共处心门开

　　此地是一个小村落，聚集了大大小小十几户人家，远离城镇自给自足，倒也没有受到战乱纷扰。杨不悔几人暂居的是直接从里正手里买下的一个小院子，在村庄的东南角，毗邻一片的稻田。一路从西而来，天气从夏入秋，不再那般闷热，清晨拂晓之时还有些略微的凉爽。
　　杨不悔让无福和无寿将殷梨亭抬坐到院子里，自己坐在一旁他身旁喂他喝粥。殷梨亭靠坐在椅子上，四肢无力垂着，虽默默的喝着不悔递过的粥，神色却有些恹恹的，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一般。
　　杨不悔放下手里的碗，叹息道：“那日与你谈过，还以为你想通了些，如今一日三餐倒是吃了，但整日这么无精打采的，真让人看着气闷难受。”
　　殷梨亭抬眸看了她一眼，回道：“我这般手脚尽废，形同废人，难道是要让我整日对着杨姑娘你傻乐不成。”杨不悔一滞，听他继续低声说道，“我既已答应了你不轻言生死，也不会再有轻生的想法，只是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不也同样过完这一天，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杨不悔凑到他面前睁着圆圆的大眼认真道：“你说的不错，不论谁如你这般遭遇都不会开心，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强迫自己一定要开心。我只是想让你暂时忘了这些，好好感受眼前的风光，你看，远处那片金灿灿的稻田，这阵阵袭来的清风，这蓝天白云的晴空万里，你想想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感受这世间难得的惬意时光。”
　　殷梨亭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孩，然后抬头将她所说的景色尽收眼底，竟生出了一阵心旷神怡的感觉，仿佛这几十年来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轻松与心无旁骛。年少忙着跟师兄弟们一起习武，自十八岁那年，三哥受伤，五哥失踪，就日日忧心，等到那年与纪晓芙定亲之时心中欢喜情窦初开之余多了几分牵肠挂肚的滋味，后又经历五哥身死，无忌中毒，晓芙被害种种悲痛之事，这七八年一直被所谓的仇恨蒙蔽了心，如今细细想来，觉得前半辈子竟活的这般心力交瘁。
　　杨不悔见他出神，轻轻的推推他的肩膀，“殷六侠？殷六侠？”殷梨亭回过神来，“细细想来，我竟从未感受过这般轻松的日子。”杨不悔扬起嘴角笑意盈盈，指着远处的一棵树问他，“你可知道那树上，一颗颗黄灿灿的果实是什么吗？”
　　殷梨亭抬头举目望了望，“那棵不是柿子树吗？上头结的自然是柿子。”杨不悔很是新奇，“我在光明顶从未见过，小时候可能见过，也是记不清了。那果实能吃吗？”
　　殷梨亭点头，“自然可以，味道微甜，武当山上有一片柿子林的，每年秋季都会结下许多果实。”杨不悔一听，站起身来，兴冲冲的转身奔去，“那我去摘些来，你且等着。”“哎，杨姑娘……杨姑娘……”杨不悔早已奔远，哪还能听到殷梨亭的喊声。
　　殷梨亭眯着眼望着杨不悔跑到柿子树前，轻轻一跃便上了树，伸手摘下几个柿子，用帕子裹住，又跃下树来，动作轻巧，神情不变，他没想到杨不悔的轻功这般好，如果能习得武当的梯云纵，假以时日会在他昔日的轻功之上。
　　思忖间，杨不悔已奔回他身前，笑意盈盈的用帕子将柿子擦干净递到他嘴边，“给你吃。”殷梨亭垂眸看了看那黄里透青的柿子，摇了摇头道：“我不爱吃。”再看向杨不悔时，眼底含了一丝笑意，杨不悔却未曾察觉到，不疑有他，觉得这果子应该与西域产的苹果相似，“那我自己吃。”擦了擦外皮，清脆的咬下一口，瞬间一股涩意直冲脑门，“呸呸！”连连吐掉后，发现殷梨亭正嘴角带笑的看着她。
　　一时间明白了，憋着气瞪他，“你明知这果子没熟，这是存心想看我笑话！”殷梨亭看着眼前满脸通红心思单纯的女孩，心头一阵愉悦，连带着脸上也泛起笑意，“哪里是我要看你笑话，是你动作太快，我都阻止不及。”杨不悔吐着舌头驱散涩意，见他笑的这般开心，也扬眉笑起来，殷梨亭止住笑，好奇的问她，“怎么一会气又一会笑的。”
　　杨不悔歪着头看他，“殷六侠……嗯……我可以跟无忌哥哥一样唤你殷六叔吗？”殷梨亭点头，“杨姑娘与无忌亲如兄妹，自然可以一同唤我一声叔。”
　　杨不悔在他身前蹲下，抬头看着他，“不悔，殷六叔就喊我不悔吧。”停顿了一下，续道，“殷六叔，以后多笑笑好吗，你笑起来带着酒窝，好看极了。”殷梨亭闻言，瞬间红了脸，低声苦笑道：“不悔……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讲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杨不悔扶着他的膝头，执意道：“你且应了我便是。”殷梨亭目光落在她雪白无骨的手背上，微微点了点头。杨不悔绽开笑颜，拿着咬了一口的柿子说道：“你看，以后每当你见到柿子，就会想起今日戏耍了我，都会情不自禁的开心，又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日头渐起，天气也热起来，无福他们将殷梨亭抬进屋去，殷梨亭终究有伤在身，回屋后便困意袭来，沉沉睡去。杨不悔见他睡得深，便交代了无福他们守着，自个儿跑到这乡间田头溜达，有些农户已经开始在收割早稻了，见到陌生的女子路过纷纷抬起头来看她，只见这女子身着淡绿绸裙，娇俏可人的模样，不免多看几眼。杨不悔笑盈盈的向一个老人家问道，“老伯伯，小女子和家人初到此处，想问问这附近可有河流，有鱼可捕？”
　　那老翁有些局促，“姑娘，我们这有条小河，但里头的鱼不大的，你要大的活鱼可去村头的老李家买，他家每隔几天会去二十里外的江里捕鱼。”杨不悔点头辞别，“多谢老伯相告。”杨不悔兜兜转转找那个老李家，刚走到村间听到一阵哭声，“救命啊，爹啊，娘啊，小葱儿下不来了……爹……”
　　杨不悔走近细看，才惊觉一个六七岁小儿正趴在七八丈高的香樟树上上下不得，树下一个中年女子焦急的安抚，“小葱儿，你别动，抓住了哦，你爹他去找梯子了，抓紧了可别撒手！”“娘！娘！有蛇啊！娘！蛇啊！”杨不悔侧目一看，另一枝树干上正蜿蜒着一条黑白相间的铜钱粗的大蛇，正吐着蛇信子，缓缓的往小儿去。
　　杨不悔见人命关天，掏出腰间的匕首，纵身一跃在树枝上一借力，上到树梢挥剑斩断黑蛇，再一旋身伸手抱住那小儿，脚尖落在一处树干，再一借力翻身跃下树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树下的中年女子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杨不悔已经抱着她儿子落在她身前，中年女子连忙抱住儿子大哭，“小葱儿啊，你没事吧！吓死为娘了……让你皮，什么树都敢爬！”哭了一会才醒悟过来，对着杨不悔连声道谢，这时拿着梯子赶来的中年男子有些摸不清头脑，中年女子解释了一番又是一阵千恩万谢。两人一听她在找老李家，连忙上前带路。
　　小葱儿开始有些懵，受惊不小，渐渐的才止住哭声，睁着泪眼不停的偷看走在一旁，还将方才杀死的蛇用手绢包裹好拽在手里的杨不悔，他觉得这个仙女一样的姐姐越看越好看，她会杀蛇还会飞，简直比神仙还要厉害。
　　小葱儿一家是这个村的村民，他的父亲是个木匠，夫妻二人很健谈，虽见识不足，却极为朴实，杨不悔与跟他们相谈甚欢，觉得他们比明教形形色色的人简单多了，昔日明教众人不和，杨不悔虽有杨逍护着，却也吃了一些暗亏，如今虽冰释前嫌一致对外，终究多了几分隔阂。
　　将杨不悔领到老李家门前，小葱儿的父亲突然想到，“杨姑娘不是说有家人行动不便，正好，我家留了一只能推动的木椅，是我以前为我父亲做的，如今父亲已去，放在家中蒙尘，不如送与姑娘你，以报姑娘你的救命之恩。”
　　杨不悔一听立刻亮了眼睛，这样的话殷梨亭就不用找人抬着走了，立刻在老李家买了一条活鱼后与他们回了家取那木椅。杨不悔见了木椅很是欣喜，硬是留下一两银子给他们，他们来回推脱了一番见她坚定才罢休。
　　小葱儿见她推着木椅要走，有些依依不舍的跟到门口，红着眼睛问道，“仙女姐姐，小葱儿还能见你吗？”杨不悔见他这幅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姐姐就住在东南面的那个院落里，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我们会逗留几日的。”小葱儿扬起笑脸，“太好了。”
　　杨不悔推着木椅悠悠的回转，到了住处已近晌午，连忙把蛇和鱼交给无禄，“禄伯，劳烦你将这个蛇做成蛇羹吧，这个鱼先养着，晚上我来做。”无禄接过来，“饭菜我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就将蛇处理了做成羹。”杨不悔笑了笑，“殷六叔醒了吗？”无禄点头，“你出去没多久就醒了，见小姐许久未回来，还让我们出去寻你呢。”
　　杨不悔转身，“我去看看他。”走进屋内去。听到开门声，床上的殷梨亭侧首过来，见是杨不悔便问道，“你去哪里了？”杨不悔笑意盈盈的走近跟前，“你放心，我走不丢的。我寻了一件好东西给你。”殷梨亭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杨不悔打开门，让无福将木椅推进来，“有人送了一辆能推动的木椅，你坐在上头要去哪就方便多了。”殷梨亭看看木椅，也觉得新奇，“从何处得来？”
　　杨不悔卖了一个关子，“说来话长，我们先出去吃饭。”无福上前将殷梨亭抱坐到木椅上，杨不悔上前，“我来推。”轻轻一用力便自己往前去了，果然方便的很。饭桌前，杨不悔喂他吃饭，一边将刚刚的事情娓娓道来。
　　殷梨亭感叹，“不曾想你出去一趟，还能救下一条无辜性命。”杨不悔摇头，“想是那小儿命不该绝，才让我遇见。这世间之事，总讲一个冥冥中自有注定。”此言殷梨亭听在耳畔，心头绕了绕，便不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