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一心求死》家养小葱

5、公堂之上（下）

　　冯薇薇被官差押送到大理寺公堂上的时候，正好听到玲珑这番话，她低垂着眉眼略过玲珑，自发跪在另一侧。
　　“大人，这位便是凤栖阁伺候玲珑的贴身丫头，凤栖阁的管事人不在，这丫头说管事人去周侍郎府上了。”
　　官差一五一十的交代着自己打探来的情况。

　　冯薇薇跪在砖头地板上，在她右手旁上面，坐着一位身穿紫袍的男人，男人脚蹬官靴，靴底雪白，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全身上下无一丝多余的褶皱，堪称体面高贵，冯薇薇暗自打量了一番，从穿着扮相上来看，应该也是位官员，只是不知道多大的官。
　　她看的出神，以至于连大堂之上的大理寺校卿大人的问话都没有听到。
　　男人白皙的侧脸对着她，低头喝茶，轻声呵斥道：“放肆！”
　　声音也好听！冯薇薇心里想着，舌头不自觉的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从早上到现在，她一口水都没有喝上，实在渴急了。
　　瞄了一眼男人桌子上的茶水，她低下头不紧不慢道：“回校卿大人，民女是玲珑姑娘的伺候丫头。”
　　“那你可知她与何人私通？”
　　“不知。”
　　“不知？”
　　“不知。”
　　“本官不信，你作为她最亲近的丫头，不会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回校卿大人，民女确实不知，民女是伺候玲珑姑娘不假，可是民女的伺候也仅限于端茶倒水，民女长相平凡，平日里也只能低头多做事，未曾且也不敢留意玲珑姑娘的私事。”
　　“那这么说，只有床上躺着的那位胡姬才能知道这□□之人了？”
　　堂上一阵静默，冯薇薇额头抵着冰凉的砖面，闷声道：“正是如此。”

　　头顶处传来一阵轻笑声，冯薇薇听出来正是那位旁听的官员，只听他笑过之后，便开口道：“子华，我看你此刻审问这场‘夜奔’着实不顺，不如先问问这□□蛮子的事情？虽说皇上交代过此事不着急，可慢慢审，但是咱们也不可让皇上一日复一日的等着不是？”
　　“正是，正是，云行思虑的极对。”苏学正清清喉咙，开始宣判：“凤栖阁女子玲珑涉险私逃以及□□等罪，因认错态度不积极，现关入大牢，改日再审。其贴身丫头假意包庇，现因证据不足，也一并关入大牢，择日同审，来人！把这两位押下去！”
　　冯薇薇做了个认命的姿态，顺从的跟着官差走，而玲珑却挣扎着：“校卿大人，求求您让我看一眼她吧，就一眼！”
　　正在她苦苦哀求之时，有官差从厢房里出来：“苏大人，那位胡姬没气了。”
　　“哦？没气了？死了？”苏学正惊讶的问道：“刚刚几名御医不是说还有气吗？”
　　“子华，御医说的是‘从中箭时分到此刻，能存有一口气息，已经是奇迹了’。”段萧柏从善如流的贴心提醒。
　　本来在挣扎的玲珑听了这话，顿时整个人像是没有了骨头般，官差趁机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她一张脸上毫无生气，到了大门之处，对一旁的冯薇薇突然开口道：“是我害了她。”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爆发出一股子力量，从官差手里挣脱开来，一头撞上了门头。
　　大门口处一阵骚乱，待到把玲珑救下来时候，她已经满脸鲜血，有人在她鼻子处一探：“大人，没气了。”

　　冯薇薇很快就被官差押下去了，段萧柏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毫无兴趣的移开目光，转而盯着苏学正。
　　“子华，堂上这一位是否可以开始了？”
　　苏学正眼看着大理寺快要变成了闹哄哄的菜市场，心里生出一股子烦躁，德武七年，新皇登基，他从刑部被新皇调到大理寺做事，一路战战兢兢坐到校卿这个位置，他自认为手下无冤案，也自认对得起大贞国，所以带着些许不满，他重重的开了口：“云行，烟花女子和胡姬私奔此事本是刑部案件，你却带到大理寺受审，本府念你是昔日好友，又兼同为大贞国办事，审便罢了，难道你又要逼着本府审理这□□蛮子吗？刑部那边的人若是问起来，明日在朝堂之上参大理寺一本，你叫本府又如何去应对？”
　　段萧柏听了他这一番指责，不慌不忙，回望过去：“我自然是知道你的难处的，大理寺只受理皇家国亲的案件，此次通敌卖国案件按《大贞法则》来讲，自然是先去刑部，再来大理寺复审，可是子华，此案特殊，皇上也是特意批准可由大理寺来审，我想刑部的人断然不会违抗圣旨，在朝堂上面参大理寺一本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至于那烟花女子和胡姬‘夜奔’，无非是个意外罢了，等到此案审完后，是转交给刑部还是大理寺自己留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苏学正听他云淡风轻的便把自己的话堵死了，冷哼一声：“段大人说的极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府一人恐怕无法审理，还请段大人请道旨意，请刑部张大人以及都察院李大人一同前来大理寺吧。”
　　段萧柏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张大人和李大人大约半柱香时间就到大理寺。”

　　段萧柏显然是做了万全之策，苏学正无可奈何，只得拿起案上卷宗，一字一句重新看起来。
　　他的上司沈温沈大人，正是当初自称接到了查干巴拉可汗派人私通大贞国官员的消息，谁知道到了最后反而把自己绕了进去。
　　今日早朝时候，皇帝坐在龙椅上痛心疾首，直言要“彻查！明察！”那时候段萧柏还站出来为沈大人辩解，说沈大人一向是为人正派，不可能做出这档子叛国通敌事情，此事必有蹊跷。结果一出正阳殿，御前侍卫就把沈温扣押在宫里了。
　　而另一波骑兵则穿过早市，直奔西华门城外处。

　　巳时，刑部张大人和都察院的李大人一同前来，张大人年近三十，高个子，生了一副不怒自威的面目，因为常年办案缘故，给人常常要发飙的感觉，而李大人则六十多了，佝偻着腰，不时还咳嗽两声。
　　两人在堂上两边落了座，与段萧柏相互拜见了一番后，张大人率先开了口：“这案子要按照什么流程审？”
　　李大人也附带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段萧柏淡淡道：“自然一切都由苏大人做主。”
　　好嘛！又推给我了！苏学正听了他的话，鼻子险些没有被气歪，重重的拍了下惊堂木，他对着堂下跪着的□□蛮子道：“你且老实交代，是否和大贞国官员有无往来？此事事关两国和平，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那□□蛮子长了一脑袋的毛发，乱蓬蓬的，被捆了手脚，在堂下跪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期间一声不吭，此刻得了说话的命令，便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
　　他说了一口流利的官话：“回大人，德武八年，小人便就随着商队在大贞国和□□之间来往，偶然与大贞国尚书令大人相识，查干巴拉可汗知道后，便命小人带大量黄金赠与尚书令大人，德武九年，查干巴拉可汗命小人带他手令，对尚书令大人许诺，只要尚书令大人能说服大贞国皇帝不再参与□□族内部战争，便可赠与尚书令大人一块地域，将来若是□□族占领了大贞国，可送一座城池给尚书令大人。”
　　“放肆！”苏学正厉声喝道：“尔等视大贞国为何物？”
　　“小人认罪。”□□蛮子平静的说道。
　　“张大人，你如何看？”苏学正沉着脸问道。
　　张大人心里其实没有主意，按理来讲，此次案件涉及到了从二品官员，是开国以来闻所未闻的，如今摆出了三司会审的场面，可是涉案人员却并无到齐，当事人之一沈温此刻还被扣押在宫内，要说审，要说问，从头到尾，审的都是这个□□蛮子，问的也是这位□□蛮子，太不正常了，不像是审问，反而像是刻意陷害。
　　但是这话不能说出口，毕竟扣押沈温的是御前侍卫，御前侍卫执行的自然是皇帝的意愿了，他摆出了个建议的姿态：“依本官之浅见，此案蹊跷之处甚多，虽说这物证俱在，但是一人之言，不可全信，李大人怎么看呢？”
　　李大人来不及说怎么看，开口之前倒是连绵不绝的咳嗽起来，一时之间大堂之上，只能听到李大人高高低低的咳嗽声，末了，喷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苏学正只好先请李大人去后面房间里休息，并让御医先行会诊一番。李大人立马站起身来谢过苏学正，在家仆的搀扶下去了后院，苏学正看在眼里，内心暗叹自己的身体为何如初硬朗！
　　没有了李大人的咳嗽声，堂上一片沉默，苏学正问段萧柏：“段大人如何看待此贼人之言？”
　　段萧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此案虽然蹊跷之处甚多，但是以本官来看，却觉得合情合理。”
　　张大人忍不住开口：“段大人可否详细指教一番？”
　　“指教谈不上，”段萧柏朝张大人微微笑道：“本官只是觉得物证人证俱在，若是各位仅仅凭着沈温平日里为人处世之见，便认为此贼诬陷栽赃，不也是一种偏见？”
　　“今日朝堂之上，段大人不是还说沈温为人正派，此案恐有蹊跷？”苏学正提醒他。
　　“正是，”段萧柏朝他点点头：“事发突然，本官自然不肯相信同朝官员竟然会做出如此不耻之事，后来看过物证之后，本官便见识到自身眼界的狭隘了，或许是本官对沈温了解不够，没有想到他会利欲熏心犯下如此大错，此事对本官来讲亦是一个警醒。”
　　苏学正和张大人对视了一眼，张大人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这下好了，段萧柏连录事的词都想好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苏学正整理了下案桌上的宗卷以及物证，宣判了此案的最后结果：“经审理，罪犯沈温通敌判国罪名成立，按照《大贞法则》，当斩！三日后可交刑部与午门处斩首示众。”
　　“且慢！”段萧柏伸了伸两只胳膊，站起身来，从身后的随行官差手中拿过来一道圣旨，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罪犯沈温为官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做下这档错事，朕既痛心又失望，幸罪犯沈温良心发现，主动自首，未酿成大错，便与他留个全尸吧，沈家女眷则发配边疆，沈家男丁也一并处理掉。钦此。”
　　念完之后，他收起圣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着堂下跪着的苏学正以及张大人笑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子华心里一定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