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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八年前,段炤在苏州市某中学读初二。

      那时,《极尽之地》这款游戏还没诞生,段炤也还只是个把网游当兴趣爱好的毛头小子,从没想过后来会走上电竞这条路。

      段炤的学习成绩并不算差,但段智国清楚他儿子那点尿性,就他那散漫自由的性子,不是个会安分念书的主。

      段炤不喜欢学校的条条框框,不喜欢枯燥无味的政治和历史课。他是一个自主性和目标性极强的人,段智国该庆幸,《极尽之地》这款游戏晚生了几年,否则段炤可能连义务教育都修不完。

      初见许缱时,是初二上学的第一天。段炤脑子里“学校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趣”的念头,应当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萌芽。

      “大家好,我叫许缱……”许缱当年自我介绍的情景和视频里她微笑的样子奇妙地在段炤脑海里重叠,让他回忆起更多关于她的点滴。

      许缱那时坐段炤前桌。段炤发现这个女孩非常慢热温吞,开学一个星期,基本没见她主动和班里谁交流沟通。

      段炤和她的交集,也只有每天接过她递来的试卷或练习册,话是一句也没说过。

      破冰发生在数学老师发试卷后,段炤发现,许缱这一次递试卷过来的手指上居然有道小伤口,细密殷红的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你的手怎么流血了?”段炤脱口而出。

      许缱一经提醒,才感觉到手指上的湿润感,刚刚她接前桌卷子时,不小心被卷子割到了手,她急着把卷子递给后边的段炤,也没查看手指,以为只是划破点皮,现在才发现流血了。

      “刚刚被试卷边缘划了一下。”许缱低声说,“没什么。”

      段炤:“要用创口贴包扎下,避免感染。”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开始写卷子。许缱轻轻的声音只有段炤听得见:“没事,伤口不深,用纸巾擦一下一会儿就不流血了。”

      许缱坐正身子,拿起笔,很倒霉,她刚好伤的是右手食指,为了避免笔碰到伤口,她只能很别扭地握着笔。

      然而一写字,伤口受力挤压,刚凝滞的血又开始往外流。

      许缱不管不顾,继续写。

      突然,数学老师声音响起:“段炤,你有什么事?”

      全班同学刷刷回头。

      段炤:“老师,申请上个洗手间。”
      “刚打上课铃你就上洗手间?”数学老师不能理解,“你下课干嘛去了?”

      段炤面不改色:“老师,没料到这节课是考试,忍也是能忍的,但就是怕影响考试发挥。”

      感情不让他去,万一没考好倒是自己没让他上厕所的锅。数学老师暗暗吐槽。见所有人都津津有味看着自己和段炤一来一回,数学老师无奈挥挥手:“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谢谢老师。”段炤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到一楼医务室,问校医要了两块创可贴。

      回到教室,段炤在门口无声地用口型和眼神打了报告,悄悄地从后门进来,回到座位上。

      前方的许缱认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忽然感觉到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许缱疑惑地回头。

      创可贴递了过来。段炤认真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快点包扎。”

      许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明白了刚才段炤是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去要创可贴。

      许缱一下觉得很感动,小声道了声谢,赶紧回身把创可贴贴上了。

      第二天早上,段炤踩着晚自习的开始铃声进教室,走到自己座位边,发现桌面右上角有一盒牛奶。

      段炤拿起看了看,伊利纯牛奶,未开封过。谁放这的?

      想了想,段炤又把许缱戳回了头。

      “这盒牛奶你看见是谁放我这儿的吗?”

      许缱:“是我……”

      段炤挑挑眉毛。

      许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昨天帮我要了创可贴。”

      段炤咧开嘴:“谢啥啊,同学之间,应该的。”

      许缱的确是很感激段炤,不单只是不是因为小小创可贴让她感到温暖,还有刚进入一个陌生新环境第一回让她觉得她有开始在融入这个地方。

      段炤打开语文书,顺手拿起牛奶插上吸管喝了起来。虽然已经吃了早饭,但他认为,作为一名长身体的青少年,蛋白质和钙可以多补充点。

      语文老师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进来,领着全班同学念前几天学的诗。

      “《钱塘湖春行》,白居易,预备起!”

      “孤山寺北贾亭西……”教室里响起朗朗读书声。段炤把语文书立起来,隐蔽在后头吸牛奶。

      因为座位排列是单行,不存在同桌一说,语文老师交待,前后桌互相检查背诗。

      许缱乖乖捧着书转过身,段炤放下书,冲着她笑。

      许缱又有些不好意思,“你先背还是我先?”

      “女士优先。”段炤道。

      许缱把书盖上,眼睛平视着窗外的玉兰花树,留给段炤一个角度标准的侧脸。

      她的睫毛好长。段炤想。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许缱念诗又和她平时说话不大一样,她平常说话偏温柔斯文,读起诗来气息足了许多,她不像大多数同学那样哇哇哇地机关枪连珠炮似地背,倒十分注意节奏和韵律,一首背下来,段炤只觉得清丽悦耳。

      许缱转过来看着段炤,“我背完了,你来吧。”

      段炤还有些怔怔的,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花功夫去记,哪里背得出来。

      他翻了一页书,“不是还学了一首吗,我看看,《渡荆门送别》,李白的,这首你能背吗?”他也不是想用这招来推脱,就是想再听许缱背。

      许缱又把这首也背了。

      “你背吧。”

      “我……”段炤本来想说自己背不了,又突然觉得努把力还行,转口道,“给我五分钟行不行。”

      许缱眨眨眼,“你是不是背不出啊?”

      段炤:“谁说我背不出,只要五分钟,两首都给你背出来信不信?”

      许缱摇摇头,她不信,但她也想看看,段炤五分钟到底能背出多少。

      段炤觉得要是目光和注意力有能量,书页会不会给他看出俩洞来。他抬起头,呵,好家伙,许缱居然认真地盯着她手表在计时。

      “五分钟,到了。”

      段炤心一横,盖上书,虽然中途有磕巴,但两首诗居然真的让他给记下来了。

      许缱有些震惊,但又怀疑,段炤是不是本来就能背呢……

      段炤得意,他这平常最不喜死记硬背,一背起来也出乎自己意料。

      “怎么样,厉害吗?”

      许缱很给面子,“好厉害。”

      “早知道就应该跟你打赌。”段炤有些后悔。

      后来一次音乐课,音乐老师点了许缱课上唱歌,许缱的歌喉又把班上同学和段炤给惊艳了一把。音乐老师激动万分,课下好几次过来单独找许缱,暗示让许缱去她那学音乐,以后走音乐特长生道路,都被许缱给委婉拒绝了。

      最后音乐老师还是把她远进了学校合唱队才罢休。

      段炤问她为什么不跟音乐老师去学,许缱回答说:“音乐老师的私教很贵,而且,我也不是很想学民族唱法。”

      段炤也不懂这些,他只是想起了以前在苏州巷弄间从小听到大的苏州小调,觉得如果是许缱来唱,一定会很好听。

      段炤心痒痒的,就想让许缱唱,但一想到这是在班里,许缱肯定不会依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从来没听你说过苏州话,可以讲几句听听看吗?”

      许缱奇怪地看了段炤一眼,“我才来苏州不久,还不会讲苏州话。”

      原来她不是苏州人。段炤有些尴尬,为了掩饰,他没话找话,又问许缱:“你说你这名字,挺有意思的,你不会还有个妹妹,叫许绻吧?”

      许缱点点头,又摇摇头,“按照爸妈的计划,本来是会有个妹妹或者弟弟的,名字也取好了,就叫许绻。可是我妈身体不好,后来就放弃再生一个了。”

      许缱其实很想要一个妹妹。

      段炤安慰她:“缱绻情深,难舍难分。你爸很爱你妈,作为他们爱情结晶的你,一颗分量就已经足够重了。”

      许缱又被段炤感动了,朝段炤一笑,眼睛像一对小月牙。段炤心里突然被照得亮堂堂的。

      *
      段炤校服的拉链不知怎么坏了,怎么拉也拉不上。段炤倒是无所谓,平常他也不爱拉上拉链,坏与不坏没啥区别。

      旭日东升的周一早上例行举行升旗仪式,段炤一手插裤兜,站在队伍的最后无聊至极。

      “站好。”在队伍里巡视的老黄不知何时转到了他后面,随着一声短促的命令,段炤只感觉一股寒气逼近。

      老黄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整个初二年纪的年级主任。老黄一直觉得,他们班应当以身作则、充当表率,在纪律作风方面在全年级发挥示范引领作用,于是乎,他对自己班的要求格外严,当然,管不管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班里同学还是挺敬重老黄的。

      段炤把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老黄又瞥了他一眼,眉头一皱:“把衣服拉上,待会就要升国旗了,流里流气的像什么样子。”

      段炤没动:“黄老师,我衣服拉链坏了。”

      老黄往他衣服上看了一眼,明显透着点儿怀疑。

      段炤无奈地拉起拉锁,往上一提,拉锁划到了中间,不过下边还是开着口。

      段炤无辜地看着老黄,意思是你看,也不是我不想拉。

      老黄下一个举动却让段炤有些“受宠若惊”。他直接上手,跟段炤的校服拉链较上了劲,那架势似乎不相信学校校服质量会这么差。

      排在前面的人纷纷被后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一个个地扭头看,边笑。

      段炤由得老黄折腾,气定神闲站那儿,抬起头,晨曦熹微里,有一张少女的脸他一下就捕捉到了。许缱跟他对视一眼,就转过了身去。

      老黄折腾良久,最终无果,只得放弃,走之前还不忘下达命令,让段炤这两天把拉链尽快修好。
      段炤嘴上答应了,到了下午就给忘了。

      下午做值日,他和许缱留到了最后,一起抬着垃圾桶去学校东北角垃圾处理处倒了垃圾。回到教室把灯关了,许缱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段炤要去操场打篮球,跟她说了拜拜准备走。

      “段炤,你等一下。”许缱叫住了他。

      段炤微笑:“怎么了?”

      “你的校服,拉链真的坏了?”

      段炤掀起一边衣摆:“是坏了,怎么都拉不上,你要不要看看?”

      许缱没说话,走到他跟前,去试着拉拉链。段炤嘴角弯了弯,低下头,可以闻到许缱头发上遗留的若有若无的洗发水味儿,很好闻。许缱很瘦,两只白皙纤细的胳膊从捋起的宽大的校服袖子里伸出来,在段炤腹部动作着。

      段炤心突然怦怦直跳,他差点儿就想把女孩圈到自己怀里。

      “真的坏了,没办法拉上。”许缱放下手,放弃了再试。

      “哦,没事。”段炤定了定心神,“我找个裁缝店给换一个。要不是老黄盯着,我还懒得换。”
      “你把校服给我吧。我妈会做缝纫活,我待会请她换一条,明天把衣服带给你。”

      段炤笑:“会不会太麻烦你妈妈?”

      “没有,换这个很快的。”

      “好,那替我谢谢你妈。”段炤脱下衣服,递给许缱。

      许缱把衣服理了理,搭在手臂上,背上书包:“你跟住宿的同学借个外套再去打球吧,别着凉了。”

      段炤一笑:“没事,我打篮球正好都脱了外套打,热得慌。”

      许缱没说什么,朝他摆摆手,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早自习,段炤踩着点走进了教室,刚落座,许缱就从座位里拿出校服给他。

      “换好了。”

      段炤接过一看,拉链跟原来的几无差别,拉起来贼顺滑。

      “牛逼。”
      许缱:“……”

      “谢谢我素未谋面的心灵手巧的阿姨以及她善良可爱的女儿。”
      许缱:“……不用谢。”

      十四五岁的男同学女同学们,相处起来要么是疏远平淡得很,要么是叽叽喳喳、撩撩打打如冤家聚头,唯有许缱和段炤,互帮互助,温馨融洽。

      那个学期过去得很快,段炤完全想不到,过了一个暑假,再开学,许缱居然没有出现。

      段炤问了班主任才知道,她又转了学。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许缱就像一只百灵鸟,只在他窗前唱了一个春天的歌,就飞走不见了。

      段炤的前座换成了一个胖胖的男生同学,好长一段时间,那只胖胖的手给他递练习册时,他都会愣一下。

      十四岁的段炤确实青葱懵懂,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对许缱有单方面的悸动和好感。

      时隔多年,他回味良久,觉得那甚至称得上是初次暗恋。
      谁能料到,这个春天,百灵鸟竟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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