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大唐情报处》BY先生

28、长安花开

　　情报处的选址仍旧在东市，距离原来的百闻楼隔了数条街，百闻楼遗址陆淼带孙乐眠去看过，烧得只剩下框架，还能看见内里镶嵌的钢铁制机关，书卷、竹册等易燃物早就连灰都不剩了。不过好在有专门的记录员复写这些卷宗，他们几乎都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百闻楼出事以来，他们连夜复写，已经写了大半。

　　新的情报处在一处民居，与周围建筑并无不同，仅从外部看，十分不打眼。孙乐眠初见时还感叹手笔太小气，走进去之后才知别有洞天。

　　以前的百闻楼是往上走的，如今的情报处，则节节往下。

　　据说是为了防火……

　　孙乐眠跟着陆淼七拐八绕，经过回形走廊，穿过亭台水榭，来到一间名义上的“书房”，随即陆淼拧了一下门后盆栽底座的按钮，一条灯火长廊出现在孙乐眠眼前。走过蜿蜒的楼梯，接着是分岔路口。

　　陆淼自然的牵过孙乐眠的手：“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以后别走错。”

　　从右边的路口进去，走了一段路，紧接着又是路口。

　　孙乐眠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在地下建造了一座迷宫吗？”

　　陆淼：“对啊。这里原先就是一处大型防御工事，如今和百闻楼地下的一部分结合起来，不然没这么快重新开工。”

　　走过数不清的路口，最后出现在孙乐眠眼前的是一个圆筒状空间，四周是修葺得方方正正的块状石壁，重要的案卷宗典都放在那一块又一块的方砖中，砖内还设置了防潮防火装置。用陆淼的话来说，就是“小小一块砖里藏了乾坤日月”。

　　过往行人纷纷，足不沾地，好像有做不完的事，看见陆淼时却会驻足，客客气气的喊上一声“副楼主”。

　　“你是副楼主？”孙乐眠惊讶道。

　　陆淼带着她到处乱转，闻言叹了口气：“原本情报处是一楼主和两位副楼主掌管，如今唐闻先‘死了’，空缺需要人补上，大家合计合计，推选了杨羡歌，副楼主的位置便由我顶上。”

　　说完，陆淼小声嘀咕：“我怀疑这其中有暗箱操作。”

　　孙乐眠没听清：“什么？”

　　正在这时，杨羡歌从某处走来，拍上孙乐眠的肩，“哟，陆三水，带小媳妇来视察工作啊？”

　　孙乐眠红了脸，连忙拍掉杨羡歌的手，“杨姐，你说什么呀。”

　　杨羡歌咳了两声，冲陆淼挤眉弄眼，意思是“你小子还没搞定”。

　　陆淼摊手：忙呀。

　　杨羡歌于是又道：“哎小发发别害羞，沈妄都跟我们说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那天晚上其实挺对不起三水和你的，本来你俩都快那样了，被他给搅糊了。还让我们有时间跟你道个歉。”

　　“哪样？”

　　“就是……那样啊。”说着，杨羡歌两手握拳，伸出大拇指贴在一起，还做了个黏黏糊糊的扭动。

　　这么一比划，孙乐眠就想起来是哪个晚上了，当即怒从心起，“沈妄这个大猪蹄子——！！！”

　　此时，已经出了长安城的沈妄突然打了个喷嚏，把鼻涕泡吸溜回去，瓮声瓮气地说：“朴大夫，我觉得我生病了。”

　　朴清的眼神比风雪还要冷：“是啊，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沈妄：“别呀别呀朴大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治好我的。”

　　看着沈妄可怜兮兮的脸，朴清只想一拳揍上去，奈何对方于自家师妹有恩，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债，再来，对方既然说有误会，那她就给沈妄个机会。

　　风雪似乎大了点，朴清搓了搓手，正想说加快脚程在天黑前抵达城镇，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就落到肩上。

　　“大夫，风大，小心着凉。”

　　再看沈妄，朴清却发现对方没有那么欠揍了。

　　只不过……

　　“你的风寒怕是好不了了。”

　　沈妄瞪大眼睛：“诶？？”

　　朴清白了他一眼：“谁让你把衣服给我了，病患就要有病患的样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沈妄：委屈巴巴。

　　长安城东市，情报处新址，落星居。

　　孙乐眠从“书房”走出，杨羡歌落后一步，“哎呀小发发别走呀，姐姐这儿还有好东西呢，方才你见到的是军事机密，接下来才是江湖秘闻，你想知道五仙教教主缘何数十年都没有长个儿吗？你想知道恶人谷老王与浩气盟老谢年轻时的逸事吗？你想知道天策府某位副统领至今未婚配可是曾有过红颜知己的故事吗？你想知道……”

　　孙乐眠：“不想！”

　　“那你想不想知道陆三水的故事呀？”

　　孙乐眠脚步一顿，不过很快又重新提步，这一次吼得比之前都要大声：“不想！”

　　望着孙乐眠离去的背影，杨羡歌挑了挑眉，对落后一步赶来的陆淼说：“我感觉有戏。”

　　陆淼抱臂而立，一片雪花落到肩头，他唇角弧度勾得刚刚好，三分狡黠七分真心，如冬日暖阳，“是吧，我也觉得有戏。”

　　回到长安的日子平淡如水，再没有什么追杀，也没有令人头疼的乱党逆贼，孙乐眠能够安安心心睡上一整天。情报处的重建如火如荼，孙乐眠去帮了几次，都被杨羡歌以各种理由推了出来，表示有任务的时候再找她，每个月月底可以去落星居领月银，简直是坐着拿钱，孙乐眠也乐得清闲，她似乎把朴清说的“吴道长”忘了个干净，只在偶尔浑身无力时会叹口气。

　　闲来无事，孙乐眠寻了家医馆当跑腿小弟，医馆老板得知她乃万花谷弟子，也不敢指使她，便让她当医馆的坐诊大夫，固定时间去医馆坐诊就好。

　　孙乐眠一边在医馆治病行医，扩充着自己的经验，一边买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山河志》、《志怪杂谈》，以及一些奇闻异事等等。她在万花谷里能看的只有医书，小时候巴巴等着师兄师姐回来给她带一本绘本，如今手中富裕，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书就买回来慢慢看。

　　陆淼隔三差五就要潜进孙乐眠家中一次，每每看诊完回到家中，发现陆淼正倚在窗边读自己买回来的书籍时，孙乐眠都已经见怪不怪。关于在唐门说到的那个“幕后黑手”，陆淼没有再提过，可孙乐眠知道，对方一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深入探查过。

　　距离朴清离开长安已过去一月有余，新年的气息悄然过去，这日回家，拉开房门，不出意料的看见陆淼的身影。他似乎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坐在廊前，雪落在身侧，将他从温暖的屋内隔绝开来。

　　“春寒料峭，怎么不进来看。”

　　“回来啦，”陆淼一撩眼皮，翻了页书，语气熟稔得仿佛在自己家，“里面太黑，看不清。”

　　“知道你要来，我带了小黄鱼，喏。”

　　陆淼眯着眼，手指点着对方伸来的手背，一路撩拨至手腕。

　　“不吃就算了，别动手动脚。”就在孙乐眠收手时，陆淼顺走了油纸袋中的大半的小黄鱼，看得孙乐眠又好气又好笑，“都拿去吧，我吃过了。”

　　“我带了酒来，雪下饮酒，陪我喝一杯？”

　　孙乐眠想了想，没有拒绝：“好。”

　　两人于是来到院中凉亭，陆淼摆上温酒，一口小黄鱼，一口酒，十足的惬意，若是他有尾巴，这会儿早就翘起来了，“诶，你能喝酒吗？”

　　“能啊。”

　　陆淼显然不信。

　　“我在花谷经常偷师兄的酒喝，你可别小瞧我。”为了展示自己的酒量，孙乐眠端起酒杯，不带一点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陆淼好笑的摇摇头：“谁像你这样喝呀。”他带来的是低度的酒，刚下肚不会醉人，可是后劲大，像孙乐眠这种愣头青，指不定喝完一壶酒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神经酥麻。

　　正如陆淼所料，孙乐眠喝完一杯，先是咂咂嘴，感觉这酒也不醉人，酒香却很足，便一杯接一杯喝了个痛快，等陆淼想阻止的时候，她已经把酒喝完了。

　　风雪小了一点，越过墙头的桃花枝抖擞了番，扑簌落地的雪团吸引孙乐眠望了过去，她眯着眼，指着出墙桃枝，笑着说：“陆淼，看，桃花开了。”

　　陆淼却没有看那桃花，酌一口清酒，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深邃的眸子一刻不离的锁在孙乐眠身上，桃花映红了她的脸庞，比酒还醉人几分。

　　良久无言，陆淼放下酒杯，忽然发问：“对了，你师姐信中的吴道长，究竟是谁？”

　　“吴道长啊？”孙乐眠一手支起下巴，一手去掰陆淼的手指，懵懂的表情宛若稚子，“吴道长很可爱的，虽然比我年龄大不少，可是……”

　　“可是什么？”听见孙乐眠竟然用“可爱”来形容一个人，陆淼顿时忍不了了。

　　“可是”二字在舌尖上滚了好几遍，孙乐眠才笑着说了下文：“可是他比我矮呀！”

　　陆淼：“……”

　　这是真的醉了。

　　没多久，孙乐眠就醉成一滩烂泥，说着不着边际的胡话。陆淼无奈，将人打横抱进室内。

　　软榻之上，孙乐眠面色绯红，水润的眸子忽闪，伸手勾住陆淼的衣袖，“我……”

　　“嗯？怎么？”陆淼低头凑到她唇边，想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我不想……不想……”

　　“什么不想？”

　　呢喃了两句，孙乐眠却忽然闭嘴，抱着被褥翻身，把自己裹成一个长条春卷。

　　“春卷”扭了扭，不片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淼：“……”

　　翌日，孙乐眠捂着胀痛不已的脑袋醒来，严重怀疑自己昨天醉倒后被陆淼揍了一顿。

　　洗漱、用膳，打理完毕，孙乐眠才来到医馆，开始一天的就诊。

　　午时，门外传来医馆伙计的吆喝声，孙乐眠以为是伙计又在赶没钱看病的病人，便起身出门，未至门口，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道可道，非常道，贫道便是贫道，不是邪魔外道，更非坑蒙拐骗之人，施主上来便高声呵斥，让贫道算算，哦哟，是否在家中常常处于弱势地位，身不由己，施主的夫人定是一位十分强势之人。”

　　医馆小伙计家中有个管天管地的“恶婆娘”，邻里皆知，未料被一个陌生人道破，伙计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你个死小鬼，你家大人没管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孙乐眠听到这里，登时心里一咯噔，此时再想转身已经来不及。

　　因为对方已经看到她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身着白蓝道袍，一把拂尘比他自己都高，稚嫩的脸庞带着清风朗月般的和煦微笑，被人怼了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再不动声色的还回去。

　　他看见门内的孙乐眠，眼睛一亮，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步迈入堂内，迅捷无比的来到孙乐眠跟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找到你了。”

　　傍晚，陆淼从珍膳楼打包吃食回来，想着一会儿孙乐眠见到如此多的珍馐美味时该是什么表情。想着想着，步伐愈加轻快，城郊吹来的风匍匐在他脚边，贴着地皮打着旋儿，随他一同走街串巷，时而吹散坊间一缕炊烟，时而吹起长安城内酒肆旗子招摇，后来它翻墙入户、穿堂入室，随着陆淼开窗的动作涌进内室。

　　“乐眠。”陆淼从窗户钻进来，将食盒放到围炉上，十分熟稔的烧水烹茶，等着孙乐眠露头。

　　往常这时候，孙乐眠早已从医馆看诊回家，然今日他等了很久，也不见她的影子。

　　陆淼心里的不安随着烧开的茶水一起扑腾出水泡，又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破裂，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乐眠！”

　　陆淼在室内拔足狂奔，衣角带起地板上的桃花，翩飞迷眼，模糊了这所再无其他人的宅院，随即他又沿着孙乐眠家到医馆的路线一遍一遍的找，当他把长安城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意识到——

　　孙乐眠，不见了。

　　---第一卷【长安花开】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第一卷完
第二卷【微光疲靡】还在构思，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