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15、亲王

　　黑夜高原深处，一座寂静屹立着的古堡之前，一位身着褐色长袍、须发皆白，身旁漂浮着古典法师长杖的消瘦老人正向着古堡缓缓接近。
　　他代表着辛特兰魔法的最高点，三位“诺斯拉尔的议员”之首，卡拉奥。
　　他算不上独自前来。在他身后，整整环绕着着五只高大的寒霜奴仆。它们大致呈现人形，高度超过五米，肢体粗大，宛如由寒冰雕琢，从内心向外透出微弱的浅蓝色光芒。随着它们的前进，四周地面已经开始缓缓蔓延白色的寒霜。
　　然而这些冰霜在抵达古堡花园那敞开的金属大门时，却没办法再前进半步。花园中血色的玫瑰依然在无风的黑暗中微微摇曳，寒冷丝毫无法侵蚀它们。
　　一道人影在玫瑰小径正中飞快勾勒，凭空浮现，未等完全转化为实体，已经在缓慢踱步前进。如果能有某位高阶刺客看见这一幕，大概会相当惊讶——这就像是他们从暗影潜行中离开时一样。
　　那是一名男人，身材修长、肤色极度苍白，面容俊美几乎妖冶，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身着漆黑礼服、背后披着黑色长发，眼瞳鲜红如血，散发微光，那种红色有着即便是四周的玫瑰也无法相比的妖异与纯粹。
　　他出现后，褐色长袍的老人就已经停下了步伐，静静看着。
　　男人迈着无声的步伐走出了花园，他背后庞大而阴沉的古堡随之开始缓缓变得透明，连同那无数玫瑰一起，最终彻底消失。
　　它被藏进了暗影之中。
　　苍白男人望着卡拉奥，微微笑了笑，尖锐的犬齿一闪而过，却没说话。
　　“你是谁？”
　　卡拉奥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不同于他的年龄，浅蓝色眼瞳锐利幽深。
　　男人幅度极小地扬了扬下巴：“海瑟。”
　　卡拉奥的额头猛地一跳，略失风度地咬牙低声说道：“你是他的高等子嗣，伪装成了他的样子。”
　　他一扬手，一只寒霜奴仆陡然解体，碎裂成无数破碎的冰棱碎片，沿着各自的轨迹，如同花朵绽放般扬起，又向着那名男人聚拢。
　　黑夜高原内，四元素中的水作为阴性元素格外浓郁。卡拉奥特意准备了五只寒霜奴仆，它们不是用来直接作战的——而是作为施法素材。
　　在有现成元素集聚的情况下，他的施法不需要准备。
　　无数散发着微光的寒冰疾射向身着礼服的苍白男人。第一枚坠落在他的脚下，立即炸开一朵直径超过一米、由冰锥组成的剑麻形状的花朵。组成寒霜奴仆的已经不能算作冰，而是凝聚的元素，它炸裂形成的冰锥每一片都能比拟一位低阶法师拼尽全力才能施放出的[寒冰爆裂]。
　　而现在还在飞行的碎片少说也有上千枚。
　　苍白男人的身影已经开始淡化，当他完全潜入暗影，这些攻击毫无疑问会全部失效。
　　但那需要时间。而卡拉奥利用寒霜奴仆来瞬发高阶魔法，就是为了让这时间尽可能缩减，缩减到几乎不存在。他很了解吸血鬼——他们对暗影有着本能的亲和，位于顶端的高等血族甚至能像面前男人所做的那样直接潜入暗影，没有任何限制。
　　如果不针对性地进行克制，什么时候突然有一只苍白的手臂从胸口穿出，这也是完全可能的。
　　无数巨大的冰锥花朵以男人所在的位置绽放、向四周蔓延，从他施法到现在，至多过去了一秒，他来不及潜入暗影。这些冰花彼此不断叠加压缩，向上生长，在短短几秒内形成了一座体积堪比原本的红玫瑰堡的巨大坟墓。它们之间彼此纠结，却不凌乱，冰霜的生长甚至有着自己的纹路——
　　这些纹路形成了由寒冰构成的巨大魔法阵，包裹在最外层。这完全是卡拉奥凭借自己对魔法的控制力做到的。
　　最后一片冰锥在顶部炸开丛状冰花，魔法阵随之完成。这些冰霜是施法产生，本身蕴含魔力，不需要外部补充，魔法阵立即自行启动，开始封印其中的能量流动。
　　凭借顶尖的精神力量与对法术的理解，在一个魔法中，他竟然形成了两层限制。
　　他并没有等待这个魔法完成，已经开始了下一步攻击。在这座寒冰坟墓形成的几秒内，又一只冰霜奴仆解体，但这一次却不是爆裂飞散，反而缓缓缩小体积、在卡拉奥上方凝聚成一支幽蓝色长枪，闪耀着暴动的深蓝色光芒。
　　这支长枪在冰魔法阵成型的刹那被卡拉奥以[法师之手]掷出，它内蕴的能量太过强大，无法再用魔法阵发射，否则有可能失控。长枪凝聚成一道幽蓝色的闪光，伴着划破空气发出的锐利鸣叫刺入冰霜坟墓。
　　也是在同时，卡拉奥像是察觉了什么，神色一沉，直接翻手激活了一枚白色戒指。一道光芒升起，将他笼罩在其中，那枚戒指随之破碎。三只寒霜奴仆移动到他背后，排成一列。
　　陡然，万物似乎有片刻的震荡。那座寒冰坟墓猛地坍塌，漆黑与深蓝两色光芒的碰撞之中，法术与阴影能量向着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在腐化的地面犁出一道又狰狞的沟壑。笼罩着卡拉奥的光芒微微颤抖，但没有破碎，一直坚持到这能量的爆发最终结束。
　　卡拉奥伸手握住了法杖，猛地一挥，幸存的三只寒霜奴仆随之破碎，分别组成了三个高阶魔法，涌向爆炸的中央。在那里，一团浑浊的暗影升腾盘绕，苍白的男人看上去没有在此前的攻击中受到半点伤害。他的礼服已经褪去，身体上覆盖着深黑色、甲胄般的外壳，漆黑的长发在暗影中撕扯。他猩红剔透的双眼望着卡拉奥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黯淡的微笑。
　　卡拉奥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已经相当苍老的心脏。这样的感觉对于处于战乱中的士兵或是艰难求生的平民而言或许很常见，但绝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拥有能够独自摧毁城市的庞大法力，位于这个世界的顶端……可在这一束目光中，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死亡——
　　就像不久前，在阴影位面感受到的一样。
　　他再也不对面前血族的身份有丝毫怀疑。这是他在阴影位面中与另外两位“议员”找到的、吸血鬼家族树的最底端，树干上刻写着的两个名字之一，月之亲王海瑟。
　　那三只寒霜奴仆的离解带来了三个堪比之前的寒冰坟墓与长枪的高阶魔法，但卡拉奥没有丝毫侥幸，不认为凭借这些能对眼前的男人造成伤害。他决定逃离，甚至不敢自己构筑传送，因为那太慢。他展开一张珍贵无比的银色卷轴，定向返回法师协会——通过预先设置坐标的卷轴进行传送，准备时间大约只需要几秒。
　　那枚戒指所形成的保护尚未结束，即便那三个魔法无法阻拦海瑟，这层屏障也会确保他能够成功完成传送。卡拉奥皱着眉，有些惊惧地透过传送的光芒望向吸血鬼亲王。他看到黑色的暗影在他四周盘旋升腾，吞噬了蓝色的魔法光芒。然而，在这之后，他却依然停留在原地，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只是朝着卡拉奥抬起手。
　　传送的光芒中，卡拉奥终于彻底消失。传送之中，景色飞快变幻，他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他看到了海瑟在最后一刻的神情，那依然是微笑。

　　辛特兰首都，曾经一度被加尔恩罗斯夺走名字的“狮心”城外。
　　一席修长的人影骑着漆黑的马匹，在城外极远处翻身下了马。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气息，任由其爆发，如同一股黑暗而血腥的风暴席卷开。那匹黑马如同遇见了最可怕的魔物，惊恐地嘶鸣一声，撒开蹄子便向着森林逃去。
　　他随即收敛了自己，目光冰冷地遥望首都中心那极高的王室宫殿塔楼，而后迈开步伐，向着城市走去。在这过程中，他的身影竟然在不断变淡，直至完全消失。
　　这是高等刺客通过让自身与暗影的亲和提升到极致才能使出的阴影潜行。
　　然而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又一次突兀地出现，目光中带着些许阴暗与疑惑。
　　在那死寂空洞、只有无数诡异生物的暗影位面，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与他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行。那人皮肤苍白，身上披着漆黑而优美的铠甲，甚至，还向他悄悄投来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这让他不敢多做冒险，离开脱离了那里。
　　他冷硬的双眉微微簇起——
　　那是谁？

　　北方的刺客之王，“乌罗塞尔”。
　　阿兰兹雅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浮现，这并不是潜行，而是使用了一件“低语”的成员从南方某处遗迹中找到的一件斗篷外形的魔法物品，“夜之面纱”。
　　在这昏暗的黑夜里，它能让使用者的存在感急剧降低。甚至即便是乌罗塞尔，在未做仔细检查的情况下，也很难发现突兀出现在不远处的阿兰兹雅。
　　她是经由藏匿在这附近的一处隐秘传送阵前来王都的，而传送阵的核心，一颗影之水晶，也因为传送了实力强大的人物，负荷过大而破碎。这不得不说是巧合，就在她披着“夜之面纱”向着王都行进时，突然发觉了骑着马来到王都的乌罗塞尔。
　　这里远在任何感知魔法阵或是哨兵高塔的距离之外，正因如此，乌罗塞尔才没有隐藏自己，阿兰兹雅才能发现他。
　　她不由得自语：“看来，的确是时候了。”
　　她作为低语的首领，很清楚乌罗塞尔在奥拉的动向。他消失在了前线，却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如果基纳的情报没有错误，而这位黑夜中的利刃又出现在辛特兰的王都，那就说明——有某位大人物要消失了。
　　这是命运的潮流，也是黑暗中无数目光与阴影的渴望……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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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没存稿了……我得赶紧写………………
大家新年快乐，为什么现在才来，那是因为年后才能这么祝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