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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灯火阑珊的那头 ...

  •   陈妙妙受伤,在府里将养了一个多月,其间,李源宝有来看过她。

      李源宝婚事在即,不便逗留,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一直闷在香闺的陈妙妙,在翠竹的搀扶下出来散心,行至游园的一处偏角,无意中听到了丫鬟婆子们在大聊特聊关于她的八卦。

      吉星楼换了新规矩,姑娘们有人欢喜有人愁,特别是新月,她是所有献艺姑娘当中最貌美养眼的一个,侍酒作陪,点名要她的公子哥数不胜数。许是不忍新欢受到惊扰,迟魏冉一掷千金,替新月赎回自由身,还大费周章地安置在他名下的别院,金屋藏娇了起来。

      整个夙城的人都在传,迟大金主与岑家小姐闹翻了,两人已撕破脸,形同陌路。

      当初,岑家小姐挤走了沈千金;如今,新月姑娘又挤走了她;情场之事,从来都是只有新人笑,哪见旧人哭?这般凄惨,令人唏嘘。

      丫鬟婆子们聊得口沫横飞,翠竹生怕自家小姐听了会伤心,哪想,陈妙妙泰然自若,一点不良情绪也没有,她觉得不对劲,越加地担忧。

      “小姐,我们走吧。”翠竹有意支开。

      陈妙妙也不多言,原路折回。

      岑夫人在内院,一再地受那位美妾苛待,岑老爷火上浇油,意在激怒,他都算好了,要想尽一切办法踢走人老色哀的正妻,以便扶持宠爱有加的娇妾上位,这样,他们一家三口才真正的圆满了。

      陈妙妙是女儿身,在岑老爷的认知里,女儿是外人,不必在乎;加上她与迟魏冉闹僵,已没了用武之地,留着碍手碍脚,还不如一块儿踢走,眼不见为净。

      岑老爷有自己的盘算,岑夫人无过,他没法一纸休书,索性来阴的,让她不堪其辱。待忍无可忍了,还不得收拾包袱自个儿滚蛋?

      岑夫人确实不堪其辱,从前之所以隐忍,是因为顾忌到自己的女儿,唯恐连累她找不到好的婆家;可今时不同,她的渺渺即使独身一人,也有能力照顾好自己,那么,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于是乎,在一个日光明媚的清晨,岑夫人当着岑老爷和那位美妾的面甩下了和离的契书,带着陈妙妙和翠竹如释重负地走了。

      岑老爷与美妾贪心不足,在岑夫人跨出岑家大门之前拦住了她,理由很简单,和离可以,但不能卷走府里的财物,须通通交出才可放行。

      岑夫人冷笑,毫不留情地唾骂:“岑利来,亏你说得出口,这府里的财物不都在你摸黑潜逃那会掏空了吗?当下府中置办的,全是渺渺一人辛辛苦苦挣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们并不稀罕,唯一带走的,也不过是我陪嫁的金银首饰,你连我陪嫁的物什都想私吞,可见是有多厚颜无耻,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岑老爷挨岑夫人一顿狂怼,为免去在丫鬟婆子跟前颜面扫地,他反咬,血口喷人:“你这愚妇,尽在癫倒是非妖言惑众,当年,你的陪嫁品可没包袱里装的这般多,拿了府里的值钱物品还死活不认;你若认了,本老爷我还会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通融于你;可你矢口否决,这就怪不得谁了,来人,快给我拿下!”

      岑夫人被岑老爷的一番话给惹恼了,她护着包袱,怒斥:“都给我听好了,这狼心狗肺的岑利来,逼走我母女二人也就算了,还妄想搜刮我从娘家带来的首饰,薄情寡义、贪得无厌,说的就是这号人;倘若硬抢,我便报官,纵然官家允了和离,也少不了要判定分我母女二人抚恤的产业和银两;岑利来,我劝你三思,切莫急眼因小失大!”

      此话一出,岑老爷不淡定了,他没想到,昔日里唯唯诺诺、半点主见都没有的正妻会变得这么的厉害。原先,他本着能诓就诓,诓不了,便宜她也无妨的心态,这才围堵,将其拦下,谁知她反扑,把利弊权衡得如此精准到位,这会,他反而不好拿捏了。

      一旁的美妾轻叹,故作好言:“姐姐,这事老爷做得不对,你与他和离,出了这道门,自然是要为在外边安身立命多做打算了,卷包带走金银首饰,好聚好散无可厚非,为这点小事动气就不应该了……”

      美妾“劝慰”,扬言好聚好散,岑老爷顺势接腔:“愚妇,这多出来的金银首饰就当是送你了,要走便走,别的少废话!”

      岑老爷与美妾一搭一唱,只为在一群下人面前替自己挽颜,好显得他岑利来待妻女不薄,都网开一面、允许她们带走府里的财物了,还不感恩戴德就此谢过?

      岑夫人嗤笑,要与岑老爷和美妾舌战到底,陈妙妙摇首,面容平静地劝道:“娘,快走吧。”

      三个月后。

      在埠城的交趾街,一间名为饕餮的酒楼隆重开业。

      陈妙妙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站在张牙舞爪的漆金招牌底下大肆宣扬:“来了,来了,路过的行人看过来!我饕餮酒楼开张大吉,菜品酒水免费试吃!你没听错,你没听错,不要银两,不要银两!登门的前六十八位食客,一律不收银两,真的真的不收银两!!!”

      这一嗓子吼完,门可罗雀的饕餮楼瞬间蜂拥。

      陈妙妙冲边上的暮暮癫笑生投了个“你看吧,这就是白食的诱惑,不吃,傻了不成”的眼神,癫笑生接收,频频回以“你对,你有理”,也算给足了面子。

      翠竹向蜂拥的食客递免银的纸牌,以作标识,当递到最后一个,她抬眸,看到了沈清婉。

      沈清婉美目微挑,朝陈妙妙巧笑:“岑家小姐,哦,不对,你已离开了岑家,如此叫唤似乎不妥。”

      陈妙妙由她作戏,静待下文。

      沈清婉倒也干脆,直言不讳:“岑渺渺,我找你有话要说。”

      “随我来。”

      沈清婉渡海,找上门来,陈妙妙已然猜出所为何事,不择个清静处,叙一叙,岂不枉费了她的一片心机?

      饕餮楼与吉星楼的布局大致相同,进了专属雅间,陈妙妙指着紫檀木椅,示意沈清婉入座。

      沈清婉也不忸怩,欣然接受。

      “沈千金身娇体贵,冒着晕船不适也要寻我叙旧,想来是有什么大事相告了。”陈妙妙直截了当,她摆出一副本小姐正听着呢,你但说无妨的表情。

      沈清婉敛神,红唇轻启:“你知道吗?迟哥哥快要成亲了……”

      陈妙妙心口一滞,缓了会,不动声色:“那恭喜。”

      “你就不好奇,他娶的是谁?”

      沈清婉一双眸子瞪得如尖锐的刀,她试着要在陈妙妙的眼中剜出痛苦的神色,但是很抱歉,陈妙妙没有,让她失望了。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小姐没了谁都会过得洒脱自如,我饕餮楼客座满满,应接不暇,本小姐要去招呼了,恕不奉陪。”陈妙妙站起,转身背对。

      沈清婉激不了陈妙妙,她恼恨,红唇挤出怨毒的恶言:“是新月,这小.婊.子.遭令弟轻薄,你挺身相护,要为她撑腰,那小.婊.子不但不领情,还背后捅刀;岑渺渺,被人横刀夺去心上人的滋味如何?好不好受?”言毕,一阵讽笑。

      “沈千金,你别激动。”陈妙妙杵在原地,淡淡回应。

      沈清婉怒目,咬牙切齿:“当然激动了,只要娶的不是你,我比谁都激动!你挤走了我,自有后来人把你挤走,这叫报应!只要想到你岑渺渺也有今日,我就开心,兴奋不已……”

      言毕,又是一阵讽笑。

      这样的笑,在陈妙妙听来满是悲凄,她回过身,略带安抚:“若你的迟哥哥是个朝秦暮楚、见异思迁的,我被挤走也挺好,感谢不娶之恩。”

      沈清婉渐笑渐止,她错愣,茫然发问:“你不难过?”

      陈妙妙避而不答,只是给了她一个真心实意的拥抱,冷声安慰:“你别难过。”

      随即松开,推门下楼。

      夜幕降下,月上柳梢,饕餮楼食客散尽。

      今日开业收获颇丰,爽快如陈妙妙,命厨子备了一桌好菜,集结楼里所有的人手大摆庆功宴。

      杯盏交错,畅快淋漓之余,陈妙妙微醺,撇下众人出来透透风。蓦然间,她在灯火阑珊的那头,看到了迎风而立的迟魏冉。

      陈妙妙驻足,与迟魏冉遥遥相对。

      街上行人络绎,他们三五成群,结伴夜游,还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嘻闹声。

      此情此景,满眼烛火的陈妙妙想起了穿来的那会,她看中了一盏花团锦簇的纸灯,欲买下,不料让迟魏冉抢了先。为膈应,迟魏冉赠她莲灯,她气恼,拒绝收下。

      后来,她跟踪赵夔,好巧不巧,在夜市与他相遇。为吓他,她戴上獠牙鬼面,哪知惊吓不成,反让他占尽了便宜。

      还有,那个假半仙说李源宝是她命定的良人,他听了极为不悦,一怒之下派人砸了半仙的摊子。

      那盏花团锦簇的纸灯,他曾抢了去,在那一晚,他又买下一模一样的,那句“给你”,清透中带着磁性,她回想,犹然在耳。

      陈妙妙心口微痛,在人来人往的街,她摸出了那一小瓶迟魏冉用金器从波斯商队那儿换来的香水。在吉星楼的专属雅间,他送她,她没收;他气极,狠狠地砸下。

      后来的后来,她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在海上,对着满天繁星,那一瓶被他砸了滚落在地的香水,他再一次地送出,她什么也没说,笑着收下。

      而此时此刻,她拧开木塞,嗅着香液,在泪流满面之前快速地转向,脚步越走越急。

      迟魏冉在灯火阑珊的那头静静地望着,直到那一抹大吉大利的红奔向饕餮楼,门合上,隔绝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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