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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线自尽 ...

  •   屋内并未掌灯,视野内一片黑暗。

      有浅淡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溜进来,轻薄似纱,落在青石砖铺就的地上。

      角落精致的香炉内燃着檀香,空气中满是浅淡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沉沉。上好金线绣成的屏风内突兀响起一阵咳嗽声,伴着这撕心裂肺的咳嗽,檀香气中突兀混入了一丝血腥气。

      地上洒满鲜血,入眼便是触目惊心,被管家匆匆请来的太医还未进去便面色犯难地摇了摇头,背着药箱又慌慌张张地走了,生怕沾染到里头的晦气。

      管家清楚他摇头是什么意思。

      流了这么多血,就是神仙来了,怕也救不活哟。

      江丛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雪白的前襟被汩汩涌出的血浸透染红。

      齐长鹤就坐在榻边上,头垂得很低,往日笔挺的脊背此刻微微弯了下去,透着股罕见的、几乎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身上只着褥衣褥裤,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瞧上去单薄得很,瘦削的身形几乎要抵抗不住这寒冬的夜。

      江丛被一刀捅了个对穿,身子像风箱,呼啦啦地转着,纤薄的氧气被吸进去,很快又完完整整地跑出来。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格外感激系统研发出来的疼痛屏蔽装置。

      屋内万籁俱寂,只有江丛时而响起的咳嗽,血沫混杂破碎的内脏,从他的嘴里溢出来。

      江丛的声线打着颤,微末的声儿都是从喉咙里勉力挤出来的,“殿下……”

      话音还未落下便被猛烈的咳嗽打断,这声音一声裹着一声,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却在即将到达临界点时碎了。

      碎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咳嗽声戛然而止。

      一直坐在塌边沉默不言的齐长鹤终于有了反应,黑沉沉的瞳眸转动,朝江丛看去——他看到一张死不瞑目的脸,瞳孔圆睁,唇瓣也未合上,鲜血甚至还在从温热的尸体里往外冒。

      那声殿下,竟是他生前所说的最后二字了,他原本究竟想说些什么呢?

      齐长鹤想不出来,脑袋宛如被浆糊粘住,楞楞地伸手覆住塌上人的双眼,为他轻轻合上眼皮。

      不是早就同他说过了吗,靠近他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为何要不听劝地靠过来?

      .

      江丛好不容易撑到咽了气,再睁眼面前已是天翻地覆,入目所及只有柔和的白光,不是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屋子。

      他缓了缓,忙问:“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罪恶值有减吗?有吗?”

      系统对着空空如也的任务面板沉默,“我决定沉默一下,这样你就应该知道答案了。”

      江丛:“……”

      他卡了卡,甩出质疑,“不可能,你这系统绝对有问题,我这回发挥的多好,我自己都感动哭了,怎么可能没动,你再仔细瞅瞅!”

      系统为他点播一曲《男人哭吧不是罪》,在缓缓响起的前奏乐声中,尽量以一种哀调来平铺直叙,表达自己的难过,“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为你哀悼,阿门。”

      嘶声力竭吼唱的男声压着耳际响起,唱得江丛额角青筋直跳,“……把歌关了,阿门?古代你哪里来的上帝耶稣?”

      江丛生气之余其实也蛮纳闷,他救八皇子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对方都是那副悲伤到极致的模样,好几次他甚至以为自己的任务就快要完成,回到空间之后一询问却被残忍地告知那只不过是错觉。

      “我不想干了,这什么男主,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头秃了,他好歹堂堂一男主,这么难搞干什么?”

      系统呵呵两声,“不难搞怎么能成为男主,不难搞至于骗……让你来拯救他吗?”

      江丛跟着他也呵呵几声,气极了反而没那么着急上火,他向后躺倒,不自觉开始思索救了齐长鹤的十几次。

      很多次,他都一度以为对方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亲近的人为了自己身亡这种事,凡是正常人都会痛哭出声,对方却无动于衷,连眼泪都没流过几滴。

      系统在这种时候就会突然跑出来劝他,说齐长鹤日后是要成为帝王的,身处万万人之上的地位,苍生对他皆俯首称臣。

      更何况,江丛接近对方也是为了他心中的恶念,哪儿来的这么多要求?每回说到这儿江丛就心虚,只能悻悻地闭嘴。

      缓过那阵劲儿,他从地上爬起来,斗志昂扬地发出雄心壮志,誓要成为翻身的咸鱼,兴冲冲地喊:“统儿,咱重新找个身体,再来一次!”

      系统道:“就欣赏你越挫越勇的这点,马上给你找。”

      【系统匹配中。】

      【匹配成功,开始接入。】

      【接入完成,祝您万事顺意。】

      脑海中陡然传来一阵眩晕,像被根极细的针刺了,眼前的光亮在一瞬消失,只余下了片黑暗。

      半晌,江丛眼睫颤了颤,猛地睁眼,一截檀木塌顶落入他瞳仁中,上头刻了细细花枝藤蔓纹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看着倒像是个富贵人家。

      在屋里待了不多时,门口忽地传来一阵咯吱声,木门摩擦过石砖,有人走了进来。

      江丛下意识回头。

      进来地是位穿着鹅黄襦裙的小姑娘,脑后竖着发髻,模样瞧起来还很年轻,手中端着盛了苦药的褐木托盘。

      她推门而入,抬眼时正好对上江丛睁开的双眼,纤细的手腕子一抖,瓷碗应声而碎。

      小姑娘既惊又喜地看着江丛,顿了片刻,慌忙转身跑出去,背影有几分跌跌撞撞,嘴里喊着谁的名字。

      躺着的江丛:“……”

      怎么突然就跑了???他有这么吓人吗?

      一直装死的系统提醒:“有人来了嗷,来不及给说原剧情了,你装像点,我相信你,去吧,皮……咳。”

      惶急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由远及近,江丛下意识扶着床沿起身,略有些紧张地看着门口。

      妇人步子踉跄地走进来,见到好好端坐在塌上的江丛时,身形忽地愣住了,嘴唇张张合合半晌,陡然发出声哽咽的哭喊来。

      她扑到江丛面前,泪水夺眶而出,从她保养得当的脸一直落到锦缎织成的被褥上。

      “丛儿啊……我的丛儿啊!你终于醒了!娘等你,等得好苦啊……”

      妇人泣不成声,嗓音听着有些微喑哑,被染上了浓重的哭腔,半靠着床,模样像朵柔柔的菟丝花,丁点的风雨都能将她摧残至败。

      江丛听她絮絮叨叨的头疼,面上附和地应声,转头就去问系统:“崽,这怎么回事啊?”

      “原主跟你同名诶。”

      “……你听清我的问题了吗?崽,这样下去阿爹会对你很失望的。”

      系统呸他一声,调出任务面板给他解释。

      “两个月前,原主他娘,就你面前哭的这个贵妇,广成侯夫人,跟丞相千金她娘两个人是闺中密友,某天就突然脑抽,开始算计家里的两个孩子,毕竟双方男未娶女又未嫁,正好可以结个亲。可惜只可惜在,她们没人问过当事人的意愿。”

      它顿了顿,语气接带上了欠揍的唏嘘,“原主这个当事人,直到成亲前夜才知道这庄婚事,他一个酸腐的读书人怎么肯同意,被他娘逼得死脑筋想不开投湖了。”

      江丛觉得这故事很耳熟,像是小话本里头经常有的那种,思忖半晌,对他的系统崽语重心长道:“崽啊,你看,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骗鬼呢,这不是封建思想是什么?”

      系统发过来一张略略略的表情包,继续说:“那个夏小姐也是同一天知道的,夜里便上吊了,不过运气比原主好,没死成。”

      江丛为原主他娘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金豆子,好声哄了两句,在心里感叹这两人都好狠。

      系统点开丞相千金的生平记载扫了一眼,当即就拆了他这个假爹的台,“屁,人家有情郎了。千金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懂吧?”

      江丛恍然大悟,刚想接着问下去,陡然被原主他娘拉住手,扯回了思绪。

      “丛儿,经此一遭,我和你爹不会再逼你了,你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再自寻短见了!”广成侯夫人泪眼涟涟地望过来,语气里带上些哀求,生怕这让人害怕的风雷雨电降在菟丝花脆弱的身躯上。

      江丛头一次被人拉着手求他不要寻死,回答的话语在喉咙里卡了卡,即将吐出来,却又被他强咽了下去。

      “您接着在他床前哭哭啼啼下去,不知道的兴许以为您号丧呢。”

      广成侯夫人闻言,忙掏出方软帕拭净泪水,往地上连“呸”三声,对着来人责怪道:“你这丫头,怎么净乱说话。”

      来人依着梨花木制的门框,脑袋搭在一边肩头,站姿随性懒散,闻言立马反驳:“我那有这样说,您怎么也净冤枉我?”

      江丛还没来得及听系统给他梳理剧情,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忙呼唤系统出来。

      “她叫江月明,广成侯府唯一的女儿,原主亲妹,年方二八。”

      江丛问:“什么身份?”

      系统答:“你猜。”

      江丛:“……”

      “广成侯就一位发妻给他生的一双儿女,你是嫡长子,她自然是嫡长女咯,这么简单都想不明白?蠢。”

      得知答案,江丛拒绝再跟他的叛逆崽说话,在广成侯夫人的催促下安安静静地躺好。

      江月明打趣了几句,将广成侯夫人服服帖帖地哄出去,才顺手关上门,在圆桌旁坐下。

      她伸手拿了个青花瓷的小杯,另一手提起茶壶往里倒热水,氤氲热气从上方飘出来。

      壶里是刚烧好的热水,上好的碧螺春茶叶被热水浸透,深绿的叶片由蜷曲的姿态被慢慢冲泡舒展开,颜色也渐变为浅,成了清新的碧色。

      江月明右手手肘撑着桌面,手里拿着茶杯,随口吹了吹,拿出闲聊的架势,却并不瞧着他。

      “说吧,打算什么时候跟他们讲明白。”

      江丛缩在被褥里无措地眨眨眼,深觉自己宛如一个智/障,屁颠屁颠地去求了叛逆崽。

      “崽,她说什么?”

      叛逆崽没有让他失望:“原主,不对,现在是你了,你有龙阳之癖,简单来讲喜欢男的。”

      江丛琢磨了下,并不多说,只玄而又玄地丢给她一句,“时候未到。”

      江月明喝茶的动作陡然一顿,随即恢复原状,身子微不可察地往前靠了靠,那张同原主有三分相像的脸上绽开绚烂的笑,转而提起别的事儿。

      “你怎的不问问我老头到哪儿去了?”

      江丛顿了顿,不清楚原主的性子,试探着配合地问了一句:“……在哪儿?”

      江月明笑靥如花,似乎想到什么趣事儿,笑得江丛不自觉抖了抖,她笑够了,才慢悠悠地说:“还在上早朝呢。”

      “听说,昨夜新敕封的那位太子殿下府中来了刺客,圣上一直在发火,早朝也往后延了许久,消息已经传遍京中,听说可死了不不少人呢。”

      江月明顿了顿,细长的眉眼微微挑起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才在江丛抓心挠肺的目光中,好整以暇地吐出一句话。

      “这位曾经的八皇子,可当真是个天煞孤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在线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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