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死荫

16、落樱庄园

　　从亚瑟的车下来，我已经晕乎乎的了。其实本来，如果不是想到远方有情人相待，我一开始就不会毅然决然上车，然后在天旋地转中熬了九个小时，终于在两点时分抵达了允许直升机降落的大城市。
　　看到不远处发出声声嗡鸣的直升机，我双腿一阵发软。
　　正挂着一张苦瓜脸，直升机门开了，一条长腿迈下来，身着金丝白底紧身内里、肩披藏蓝色长袍的兰古斯大人健步走出舱门，眸光锐利如炬，笑容讳莫如深，逆光大步流星走来的风范，恍然间竟有种天神降世的错觉。
　　我昂头有点看痴了，直到他轻笑着，高挺的身姿一倾将我举起，才登时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却不等我开口，双臂一收，将我抱入怀中，轻吻一下额头，再缠绵万分地覆上我的唇。
　　老实说……我现在这状态……真的不适合接吻。
　　当场就把他推开从他身上蹦下来跑一边吐去了……留下先前还意气风发的兰古斯大人在风中凌乱。
　　“郭明嘉！”他怒喝了一声，见我是真的难受，忙几步跟上来，聚着红光的手掌在我颈边抚了抚，沁心的凉意流入心脉，晕眩感立即减轻不少。
　　我扶着腰大口喘气，像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似的，觉得心肺都通畅了。恢复之后，朝脸色发黑的他嘿嘿笑了一笑。
　　“明嘉，你破坏气氛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强了。”温诺道，修长苍白的手指就这么一点也不温柔地伸过来，往我脸蛋狠狠拧了一记。
　　“艾玛！疼啊！”没错，我就是这么叫的，东北味十足的调调。
　　他手指微顿，不满意地看着我：“明嘉，这是女孩子跟男朋友调情时候的台词吗？”
　　我撇嘴，揉揉脸，忽然浑身扭动着娇羞道：“嗯~讨厌~~你把人家弄疼了啦……呜呜呜呜！”被用力地一把捂住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瞪着眼表示自己的不乐意。
　　温诺面色诡异地看着我，像牙疼似的，叹口气，拉起我的手走向直升机。
　　“明嘉，你再继续说下去，吐的人就是我了。”
　　我笑：“你这人真难伺候，豪爽也不行害羞也不行。”
　　“明嘉，我说过了，你那不是害羞，是恶心。”他浅笑道，弯腰在我耳边私语，“我喜欢的，是我第一次吻你时，你那手足无措却乖顺极了的模样。”
　　我一个激灵，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一胳膊肘撞在他腰上。
　　他身姿一偏优美躲开，慢条斯理道：“哦，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明明无助着羞窘着，却偏偏要张牙舞爪，掩饰自己羞怯的情绪，以及，”轻笑一声，“期待。”
　　真是厚脸皮的怕不要脸的……我咬唇，泄气地偏开脑袋，转移话题：“那个，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是的，我想，那大概是我就职执政官以来有过的最高效率。”他将我抱上飞机，却不老老实实坐着，硬是把我按在他腿上，手臂不老实地围着我的腰，身子后倾靠上舱壁，我也只能顺势倒在他胸怀里。看见我瞪来的眼神，他只人畜无害地回望着我，顺手拆了我的马尾，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金发高鼻梁的飞行员报告了一声，直升机拔地而起。
　　尚不习惯的我，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抱紧他劲瘦的腰，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这般的亲昵，是好强的我难以想象却异常喜欢的。
　　飞机平稳运行。晕车又起得太早，我先是睡了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视线迷蒙地抬头看他。
　　“睡饱了吗？”温诺拍拍我的背，将盖在我身上的毯子拉紧了些。
　　我果断摇头。
　　他嗤笑一声：“马上要到了，明嘉确定要将观览东京美景的时间睡过去吗？”
　　我打个哈欠，嘟囔：“反正电脑里也能看见……”靠着这人坚毅有力的胸膛，忍不住蹭了蹭，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这么一蹭，才察觉到他薄暖的体温：“哎？你怎么暖和了？”
　　“当然是为温暖我体寒质弱的小女孩，免她入眠时受凉。”他将我脑袋一束乱发理顺，补充道，“吸血鬼的冰冷是有攻击性的。”
　　我笑了笑，又想起个问题：“你能不能把小字去掉啊？好像你是我爸一样。”
　　他笑道：“明嘉啊，要知道，你的年龄还不及我一个零头呢。”
　　“……老妖怪。”
　　他银眸半眯，突然一个翻身，就将我压到底下了：“明嘉刚才说什么？”
　　我嘿嘿笑：“啊我刚才说话了吗？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健忘……”
　　“明嘉，该跟我讲讲昨晚的遭遇了。”
　　我一顿，对上他望来的视线，在他将我拉起来后，东一搭西一搭地告诉了他事情始末。
　　“呵，明嘉说的百鬼夜行，也许真有其事也未必。”
　　我当场就吓傻了：“真的？那，要是我那时忍不住好奇跑到阳台去看，会不会被他们弄死了？”
　　他沉默了会儿，轻声道：“恐怕，是的。”轻抚我的脸，“不过，以后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情，我会为你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我忙道，“你不是要杀了它们吧？”
　　“我虽有此意，但想来明嘉是不会同意的。”他微微一笑，“明嘉不用着急，等我们了解了实情再做处理也不晚，我兰古斯-温德诺斯虽能力有限，却也有几分薄面，可请冥界人来引渡那群迷途鬼魂。”
　　我听着他谦逊中依然涤荡着高傲的语调，点点头。
　　“至于许佑玉的资料，我会在烟火大会结束后交给你，现在，请先与我一同享受庆日的欢悦吧。”
　　直升机降落在东京一座樱花茂盛的大宅院。已经是十月中旬，整座山只剩下绿色和红色，只有这座宅院仍被重重粉白樱花覆盖。
　　困得东倒西歪的我，被我家优雅高贵的亲王大人搀扶着走下直升机，就看到了立在一株樱花树下，身姿单薄而总稍显忧郁的妖吻蔷薇公爵。
　　见到我俩，他直起身，缓慢平稳地弯腰一礼，开口……说的是日语。
　　这下我真的是翻译无能了，两人巴拉巴拉讲了小半天日语，我傻站在旁边，有种乙女动漫的即视感。说完之后，妖吻蔷薇公爵向我一礼，改用中文道：“失礼了，明嘉小姐，在凡界，我的名字是岩崎澈，叫我澈就好了。”
　　虽然看上去很凉薄，却意外地贴心呢……
　　我对他报以感激的笑容，点点头。
　　他也淡淡一笑，紫眸中仿佛盈转着无数细碎星光。
　　“那么，请两位随意吧。”又一礼。
　　“澈不必拘礼，倒是我临时决定要接明嘉来，给你添麻烦了。”温诺客气道，握着我的手一紧，疼得我一个激灵。
　　“怎会。那么，我就先告退了，宴会开始前还有些事要处理。”
　　澈前脚刚一走，我立马扭曲着五官把温诺甩得远远的：“要命啊，你知不知道吸血鬼力气很大的，会死人的啊！”
　　温诺脸色不善，银眸辉映出冷傲的流光：“可明嘉也该知道，吸血鬼的安全感是很低的，任何可能致使他们失去的征兆都会让他们丧失理智。”
　　我瞪大眼睛：“……什么意思啊？”
　　他唇动了动，才低声道：“就是说……澈的心已经有他人进驻了，你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我，风中凌乱外加哭笑不得。带点无奈地双手一摊，笑道：“来来，你把我吃了吧，吃进肚子里别人就看不到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有点尴尬，轻咳了声，手一揽把我圈进怀里，俯身在我耳上轻咬一口，低笑道：“这可是明嘉说的，今晚，就将你吃掉。”
　　我一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他则在我耳边流连不去，轻语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将如此明媚的笑容展现给别人。我是血族，明嘉，永远龟缩在黑暗深处，你的笑容就是我的阳光，我不想把它分给别人。”
　　我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握牢了他冰凉的手。
　　跟着温诺去了宅院深处的城堡大厅，一件质地超棒的蓝底白花和服已挂在那儿等候我的到来。被三个女佣团团围住摆弄了两个小时后，顶着挂满了首饰的沉重脑袋，我终于活着回到了人间。然后，刚跨出一步，就被和服过窄的裙摆困住，直接一个趔趄面朝大地倒下去。
　　这就要感谢吸血鬼的超级速度了，温诺接住我时，我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露出来，他的长发与衣袂仍在飞扬，面上略带促狭地笑看我：“明嘉也该学学女孩子是怎么走路的了。”
　　我愤懑道：“我不要！我拒绝！你把我英姿飒爽的女侠风范还给我！”
　　他挑眉，坏笑道：“不然，明嘉就将裙摆撕开，如果不怕被街上的人围观的话？”
　　我满脸仇恨，却也只能没办法地咬唇，气鼓鼓地瞪他。
　　他望着我，银眸转深，轻叹道：“的确……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一声喟叹，消失在他覆上来的唇齿间。
　　我……有点迷醉，不知何时已软倒在他结实的怀抱里，抓着他的衣服，有点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稻草……
　　温诺放开捧住我脸的手，亲了亲我的脸颊。每逢此时，他总是褪尽了昔日眼中玩味的笑意，只剩下绵绵温柔与爱惜，让我能放心地将最无助最羞涩的自己展现给他。
　　可这次，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我从中看见了刚刚退去的血色。
　　我微怔。
　　他则若无其事地恢复笑意：“只是……有点饿了。”
　　“那……”
　　“放心，澈会为我备好食物。”他轻轻抵住我的唇，阻止我接下来的提议，“明嘉，我不想中毒。你的血，我尝过一次就好了，但若长期吸食，有一天，我会对你上瘾。那时，我怕自己会失控。”
　　“那……”
　　“放心，不会杀人的。”他轻笑着，又一次猜中我的心思。
　　我失笑：“你怎么不去做心理医生啊。”
　　“我也就只了解明嘉的心思而已。”
　　“是吗？你们吸血鬼不跟《暮光之城》里面演的一样可以通晓所有语言和探查人类的心思？”
　　“通晓语言的确如此，这项能力在辨认一些古老文字和魔法咒文方面尤其有益。可惜的是，我们还没有厉害到能随意探查别人的心思，若真是如此，不知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代价？”
　　“明嘉知道种族刻印么？”
　　“……我怎么会知道。”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所谓‘种族刻印’，即是指一个种族生来就会的法术，就像你们凡人生来就会呼吸。种族刻印是一个种族的象征，也是区分一个种族的根本方法，它是不可更改、不可丢弃、不可压抑的，就像是本性那般自然，换句话说，即使一个血族被封印了，不能再使用法术，和凡族没有什么差别，但他依然能够使用种族刻印——朝奉，因这是他们生来就有的东西。而朝奉，就是你们常说的强大的力量、极快的速度、通晓语言的能力、快速愈合能力之类，同时，也包括惧怕黑暗、身体死亡等等这些特征。实质上，朝奉，是最初的吸血鬼因为被神明抛弃、无法生存，从而不得不向魔族献上永远的光明和温暖而换来的力量，是血族强大和悲哀的证明。”
　　“这样啊。”我微微有点感慨。
　　他伸手顺顺我的发，拉起我的手：“走吧，上街走走。”
　　“哎，你不穿和服吗？”
　　他微露笑容，昔日贵族的高傲席卷而来，不用回答我也已猜到了答案。
　　“我肚子饿了。”
　　他笑道：“现在街上很热闹，也有很多好吃的。”
　　我不满：“你又不吃，我一个人吃很不好意思啊。”
　　他垂眸瞅我一眼，轻笑道：“不是我不想陪你，明嘉，只是若被我父亲知道我在凡界做了任何失礼的事情，一定会罚我在洗礼堂跪上十天十夜的。”
　　“洗礼堂是什么？”
　　“哦，洗礼堂是每个贵族家里必备的惩戒场所。仿造中世纪西式教堂而建，房顶的彩绘玻璃窗，每逢清晨和黄昏便有圣光泼洒在洗礼台上，经过彩窗分离的圣光能将血族生理的痛苦和心理的恐惧放大到极限而不致死，是所有贵族都害怕的地方。”
　　“哦……”我了然，又“切”了一声，“借口。”
　　“借口？”
　　“你才不是怕跪洗礼堂呢，你自己不是也瞧不起平民吗？把自己置于高高的云层之上，对入不了上流社会的东西连看一眼也是不屑的吧？”我有点挑衅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漫不经心道：“明嘉倒是了解我。那就先在宅院用饭，等天色稍黑再一起出门吧。”
　　在餐厅吃了一顿日本料理，期间见到两道卖相挺好的菜式，还向厨师讨教了几招。温诺只是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我，偶尔做个翻译，末了揽着我肩膀笑道：“看来可以期待明嘉的新菜式了。”
　　“别介，我就是凑个热闹，不一定真做，毕竟日本菜太麻烦了。”我咽下最后一口汤，擦干净嘴。
　　“明嘉这语气，倒像是个怪脾气的大厨啊。”他调侃道。
　　敢讽刺我？直接给他一拳，当然又被截下了。他一只手包着我的拳头，拉到唇边亲了一口。我看到他含着笑意的眼神，忍不住老脸又红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打一次嘛。”
　　他慢悠悠笑道：“亲爱的，我可是血界最高阶的亲王，在众人面前随随便便被人打了，有损兰古斯家的荣威。”
　　我撇嘴。
　　他却突然俯脸在我耳边，凉凉的呼吸拂过我耳际，暧昧道：“明嘉若真的想打我，我们下次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进行。”
　　我一寒：“谁要跟你悄悄进行。”
　　耳边响起一声低笑，满含磁性的性感嗓音……我身体一颤，这坏蛋居然咬了我的耳朵！轻轻一咬，像吮吻又像舔舐，轰一声，也许我整个人都红了……他的笑声回荡在我耳畔，我却也没力气反驳他了。
　　“明嘉？”
　　“干什么……”
　　他环抱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拉去，下巴摩挲着我头顶：“亲爱的，你身上有梅香。”
　　“……哦。好闻吗？”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明嘉，你这样真可爱，让我想……欺负你。”细细碎碎的吻落在我耳畔，就着这个后背拥抱的姿势，轻轻掰过我的脸，攫住我的唇。
　　又是一番长吻。
　　呼吸交融，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