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死荫

121、最后一个命令

　　我来血界的第十二年，反叛战争爆发了，以白厅长老都轶-贝尔克思之死为开端，相伴着严冬酷寒，战争来的又急又猛，日夜不息持续了两年半，却造成了一百年才有的伤害，并且完全改变了血界的格局。
　　有一些人被温德诺斯骗了，有一些人遭到软禁，还有一些人从一开始就与他同一阵线，但更多人都惨死在反叛军的铁蹄下。屠城是家常便饭，饶恕才是天方夜谭。
　　但他是个贤明的君王，我这么说过的，也一直算数。
　　都轶城和周围几个大城市都被攻陷了，但白厅还有六七十个城和镇不肯投降。那些城镇都废除了奴隶制，曾经的奴隶和平民、士兵结合起来，组成一支力量微弱的队伍反抗着敌军的入侵。
　　在其他人主张屠城的呼声下，温德诺斯下令，把这些城镇的人民集中到一座大城中，大城用法术结界封锁，不准任何人出入，派遣专门人员每天定点运送食物、衣服、药品等物资。以后如有类似情况全照此处理。
　　别人问起来，他又一副不屑的样子，冷笑着说毫无反击之力的人杀着很无趣。
　　战争发生的第一年，雷厅、狼厅、斐厅、亚厅负隅顽抗，联盟军受到牵制，以兰厅为首的联盟主力军攻陷白厅后，遭到雀厅和红厅的围困，也岑紧急召回派往北方的士兵。那一年我和王云晴整天待在都轶城堡里，一年只见过温德诺斯几次面，每次他都行色匆匆，回来处理完事务又奔赴战场。
　　战争发生的第二年，亚厅被琴厅、图厅、南厅的联合军队攻破。冥厅以支援之名深入雷厅，与华厅里应外合，攻破雷厅，堂德雷霆被捕，押送至都轶城。翡厅在荒原盗贼的帮助下，一路突破狼厅的海西利因城和爱伊迪尼港，在翡厅西北部登陆。雀厅派兵支援斐厅时，一直沉默的褐厅突然发兵偷袭雀厅，雀厅受损。而希瑞尔长老只身离开红厅后失踪了，出征的红厅士兵失去领导，被驻扎在都轶城的兰古斯家族火龙霜龙骑兵全部吞食。这年年初，为了躲避激烈的战争，我们被秘密送回兰古斯城堡，温德诺斯留在了白厅战场前线。
　　战争发生的第三年，整个血界版图上的圣菲曼金色旗帜，只剩下损失惨重的雀厅、红厅，和被重重包围的王城也岑。他们集结起来组成王城军，死士般护卫着也岑王殿，其他已被攻陷的厅也有大大小小的反抗活动发生，加上荒原盗贼吵嚷着要求联盟军兑现诺言，一时间，双方陷入僵局。可即使如此，谁都看得出，联盟军获胜只是时间问题。
　　第三年年初，正是联盟军风头大盛之时，在一个星月全无的午夜，一声通报响彻静谧的兰古斯城堡。
　　“亲王回来了——”
　　“亲王回来了——”
　　随着纷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我从梦中惊醒，推了推睡在身边的王云晴。我俩跳下床，跑到透明的墙壁旁向下看。
　　黑暗的森林中惊飞一群乌鸦和蝙蝠，一大队银甲骑士停在古堡门前的雪地上，领头的温德诺斯穿着古老的铠甲，身披厚重黑披风，头发落了一层白雪。古堡灯火全亮，女仆们跪到大厅地毯两侧，乔治亚和葛里兹从城内迎出来，向温德诺斯行礼。
　　“他怎么回来了？战争结束了吗？”
　　我望着城堡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摇摇头：“不。”
　　“……你有没有发现兰古斯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更吓人了。”
　　正说着，温德诺斯下马大踏步跨入了城堡中，我随即听见城内器宇轩昂的沉重脚步声，飞快朝某个方向走去，声音越来越大。
　　王云晴吓得抓住我的胳膊：“他来了吗？他是不是要来这儿？他不是应该去开个会什么的吗，不会直接来这里对不对？”
　　我听了听，分明感觉那脚步声就是冲这里来的，忙推了王云晴一把：“去躲起来，不叫你不准出来！”
　　“我……我……”她吓出了哭腔，慌得手足无措，我随便找了个房间把她推进去，刚关上门，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肆无忌惮地推开了。我紧贴着门，看见站在门口逆光而立的高大男子，他背后一个人也没有，看来都被喝退了。
　　他的确变了……容貌仍是先前的容貌，身形着装也没什么改变，可他跟以前不一样了。那是从灵魂之中勃发出的威严、冷峻和霸气，若说他以前是一头猛兽，现在根本变成了渴血凶残的怪物，那怪物本性隐藏在高贵的外皮中，散发出饥饿了百亿年的血腥味。
　　阿古诺尔……他回来了。
　　我不想承认自己的恐惧，可我的手臂连带双腿都颤抖着，我感到崇山峻岭、惊涛骇浪般的强大力量，那是来自远古的、吸血鬼始祖的威慑。
　　他看着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关上门，大踏步朝我走来。
　　我不由自主地挤出一声哀鸣，被他整个儿抱起来，走了两步按倒在桌上，茶杯茶壶哗啦哗啦碎了一地，红血茶的香味飘散开时，他已急不可耐地埋下脸舔吻我的脖颈。他的手更坚硬也更有力了，一片片撕着我的上衣，唇急切地探入大敞的衣襟中寻找柔软。
　　“不……不要！”
　　他堵住我的唇，我撇脸躲着他，用力推他牢不可破的胸膛。
　　“你疯了！阿古诺尔！放开我！”
　　“我疯了？亲近我自己的王后，这怎么能算疯？”他喘息着，气息不稳，但我还是听得出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沉浑厚，华丽中充斥着蔑视一切的强势。他按住我挣扎不休的腰身，手掌在我腰际抚摩着，银眸如鹰隼般锐利地盯视着我，又像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那赤裸裸带着情欲的目光，一次次残忍提醒着我那夜不堪的回忆。
　　我浑身颤抖，用自己最卑微的眼神哀求他。他只是笑了笑。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当我成为真正的吸血鬼王，你就会成为我的王后。呵……我阿古诺尔从不食言，如同我当年立誓斩杀盖尔玻尼斯。”
　　我忙道：“不，他还活着，你忘了吗，你说的，我是他的转世，你想完成誓言，得杀了我才算。”
　　“原来我这么让你讨厌啊，比起跟我交合，你更想死么？哼，那就痛不欲生地忍受着吧！”他掀开黑披风、扯掉外袍，掀起我的裙摆就压到我身上！
　　“不！放开我！别碰我！！”
　　莫拉莱斯和奥德里奇的脸再度在我眼前狂笑着、摇晃着，我又闻到那种肮脏不堪的气味，猩红色的圆月窥视着那场□□的□□，紫色床单被红色和白色弄得泥泞腐臭……这没完没了的折磨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恶心到极点的泄欲究竟有没有尽头？！
　　“你滚开……我不是□□隶，我不要做你们的母狗！！”
　　他一巴掌掴在我脸上！
　　啪一声，我脸侧过去撞在桌上，火烧火燎地疼，皮肉下泛起一层血，半边脸眨眼间红肿。
　　我捂住脸和光裸的胸口，咳嗽了几声，无助地呜咽恸哭。
　　他喷发着怒火的眼瞪着我，正要开口，忽然身躯一转一拳击向后方！随着王云晴的尖叫，一个足球大小龙壳果滚落在地，她被打得飞出半米，撞到墙上才停下，脑袋流出一行血迹。
　　“找死！”
　　我立刻牢牢抱住温德诺斯正欲上前的腰身：“别！你别动她，她是个凡人，她会死的。我……”我抿了抿唇，颤抖着把脸贴在他腰上，“我……我们继续吧……”
　　“不准你碰明嘉啊兰古斯-温德诺斯！你看看你都把她折腾成什么样了！她以前还会跟我讲冷笑话陪我闹跟我讲旅游的趣事！可现在我跟她在一起两年多了，她连笑都没笑过！一次都没有！她每天晚上又哭又叫的一直做噩梦！每天白天就像个死人一样坐在房间里发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一回来就逼她做这种事，你到底爱不爱她……你不爱她又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爱她……你……”
　　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我看着她，就像是在做梦。
　　温德诺斯久久久久地沉默着，脸色冷郁，撇开脸喘了几口粗气，起伏不定的胸膛渐渐平息，推开我冲门外大喝道：“来人！”
　　“亲王。”门外传来亚瑟的声音。
　　我心头一紧，去抓温德诺斯的手，他看我一眼，对门外道：“把这女人关回牢里去！”
　　“明嘉……明嘉我不要回去……明嘉……”王云晴哭着朝我爬来，我想去扶她，被温德诺斯握住手扯到身后。亚瑟带着两个士兵推门而入，架着王云晴走出门，王云晴挣扎着对我喊道：“明嘉！明嘉——我不回去——明嘉……”
　　门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光明和暖热。
　　我捂住脸，颓然软倒在地上。
　　“……你不用担心，这次不会亏待她。”
　　温德诺斯弯下身，轻轻覆住我捂脸的手，压抑着嗓音道：“……对不起，以后别再说那种话了。”小心地把我搂进怀里，紧紧抱着我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过了好半天，手臂僵硬着去扯先前丢掉的黑披风，盖在衣不蔽体的我身上。
　　“唉……明嘉，你明知道这种话会让我失控，为什么还要这么说？你就这么喜欢侮辱自己吗？”
　　我当然知道，我正是因为知道才这么说，否则怎么让你停下来？我喜欢侮辱自己？温德诺斯，是你喜欢逼我自我侮辱。是你啊，温德诺斯，你锻造了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
　　可是，我又能拖延多久……迟早要到来的吧。
　　我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无声拥抱着我，等我的伤愈合了，俯脸亲吻我挂着泪痕的眼睛。
　　“对不起。我太想你了。你不明白，明嘉，外界战火越是激烈，尸体堆得越多，这把剑染的血越浓厚，我越想你。枯燥的杀戮没有一点趣味啊……我现在更喜欢待在你身边，只是看着你，就能获得安宁。我们两个人，痛苦也好，折磨也罢，注定了要纠缠着永远这么过下去。你别想着逃离我，我……也会慢慢改好的。”
　　我一语不发，他等了良久，始终等不到回复。
　　头顶乌云露出了星月，皎洁的淡蓝色光华覆着一层薄雾，随风摇摆成梦幻般的美好。只是人世总多愁苦，难得像这星月。
　　“没有什么注定不注定的，只是你不肯放手，而我逃不掉。”
　　末了，我冷冷地这么回答。
　　他听了，低低笑出声，带着苦涩，带着喜悦。
　　“我忘了告诉你，确定了你只是装疯而并非真变成人犬的那一刻，我无比地庆幸。从那时起我就发现，你活着，有血有肉、还会讽刺和冷漠，这都值得使我感到幸福，毕竟，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你说幸福？你在说我吗？”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还是这么咄咄逼人啊，明嘉。你知道我这次回来是做什么吗？”
　　我想了想当下的形势和他近些年的装扮，猜道：“自立为王？”
　　“哈哈……还是那个聪明的女孩啊。是的，也岑要投降了，大贵族们很快就会到来，和带着投降书来的王子公主们一起，他们将在兰古斯城拥护我为血界王。兰城，要改名叫王城了。我甚至可以想象那天的盛景，定然，像我当年登上第一代血界王宝座时一般——”
　　他陷入往日的回忆中，眼中刀光剑影争鸣而过，不经意暴露出一丝煞气。等他回过神，又扣住我的脸，让我与他对视，彼此相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我看见他眼里的冷静和严肃。
　　“嫁给我。”
　　“……”
　　“做我的后，待到我彻底歼灭王城军那天，跟我一同接受加冕。”他停顿一秒，又道，“如果你能好好做一个妻子和王后，加冕礼过后，我放了你的朋友，派人护送她回凡界，直到她安全走进家门。”
　　我目无焦距地盯着地面，哑哑地问：“这是请求，还是命令？”
　　他抱着我的手收紧，望着我，目光徒然有分悲凉。自嘲地一笑后，他收回了一切感情流露，变得既无情又遥远，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是最后一个命令。”
　　最后一个命令，却敲定了我的余生。
　　我嘲讽地笑出声，挣脱他的怀抱，当着他的面双膝跪地，额头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奴隶礼。
　　“13号服从您的命令，兰古斯-温德诺斯亲王大人。”
　　他眼眸沉黯，自始至终静默无言。
　　那透明的房间美如幻梦，繁星璨璨，皎月当空，房中却阴森、寒冷、令人窒息，一如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