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段桥 ...

  •   王老太太几乎是挂在萧先生腿上。
      她不会说普通话,又不敢让屋里的人发现,声音又小又含糊,萧先生最后只能听清一声又一声的“小叔叔”。
      周家人的南方口音,嗲。
      他抖抖腿,王老太太就顺从的松开手臂,坐在地上憋着气儿流泪。
      王二媳妇给丈夫和小叔子都灌了热汤,略在床边坐了坐,觉得火炉子没有什么效果,又站起来挨个检查,添了柴草。
      她再次坐下来,仍心神不宁,浑身发凉,把王家三兄弟的鼻息都探了一遍,唯恐此刻坐立不安是不详的预兆。她来回走动,把能做的都做了,听到外面隐约的哭声,便走到窗边贴着缝往外看。
      这一眼,正好看到婆母放开那年轻阿弟的腿,捏着袖子揩面上泪水。
      她情不自禁张开嘴,又回过神来,捂住嘴低声叹气。
      那年轻阿弟的事情,她也听人吹过,但她不是很信这些,只是眼下不能拒绝婆母求神拜佛问先生罢了。
      去省城看病的钱还是得筹划筹划。
      正走神,那年轻阿弟往这边看来,吓得她连忙放开窗棂。
      “起来吧,这里冷。”萧先生对王老太太说。
      王老太太忙不迭的应着,随便擦了擦脸,扶着墙想站起来。
      萧先生提了她一把。
      “谢、谢小叔叔。”王老太太推开门,“您请。”
      一股沉闷的热浪涌出门,萧先生跨过门槛,眉头略松。
      离开阴路就得吹风,他现在有点冷。
      这屋里暖和。
      就是闷,还有点味儿。
      王二媳妇装作没看到婆母脸上的泪痕,从萧先生手里接过王老太太的胳膊,想把婆母引到火炉边坐下,王老太太不肯坐,抓着她的胳膊,亦步亦趋跟着萧先生。
      王家三兄弟咬着树枝,怀里放着热水袋,身上压着厚棉被和衣服,仍然项背发凉,四肢僵硬,靠着之前的热汤勉强入睡。
      似梦似醒间,王大听见房门开了又关,听见老娘的呜咽声,听见王二媳妇的叹息,他想睁开眼,却感觉冷气直从两耳钻进脑,把断断续续的思绪搅成漫天飞雪。
      “你们有仇?”萧先生问。
      婆媳俩面面相觑,王二媳妇以为自己听差了,用方言浓厚的普通话问:“您说啥?”
      “不是问你们,问她。”
      他看着王大的床,小鬼正趴在王大的枕头上,抱着他的头,往耳道吹气。
      这口鬼气饱含怨恨,钻进体内冻得王大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小鬼吹完这口气,放开王大,接着爬到王二的枕头上,笑嘻嘻的说:“他们好看,我喜欢呀!”
      萧先生瞅瞅三兄弟的长相,原本只有四成相似,这会儿一样的病象,倒是谁来瞅一眼都知道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相同的宽额头塌鼻梁短眉毛。
      “我信了你的鬼话,母猪都能上树。”
      王家三兄弟的平均年龄不会超过四十岁。
      要说得罪小鬼,除了在小鬼坟头蹦迪,他想不出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她来索这三条命。
      王二的耳朵也没能幸免,他双眼紧闭,张开嘴,喉咙里翻出咕噜噜的喘息声。
      小鬼好像格外恨他,见他张开嘴,立刻拽住他的舌头。
      “啊,”王二媳妇攥住王老太太的胳膊,压着嗓子惊叫:“妈!那、那边……”
      她看不见小鬼,却看得见老公吐舌头。
      说吐不恰当,因为那条舌头伸得直直的,像被什么硬拉出来一样。
      萧先生眉头一皱,上前掐住小鬼的手腕。
      小鬼瞪着他,不肯放手,王二闭着眼睛“啊啊”叫,口水从嘴边淌下来。
      “你领我来这里,是想让我看着你折磨他们?”
      “不是呀!”小鬼的眼珠子快瞪脱窗了,飞快的说,“我就是跟他们玩玩呀!”
      “你把他的舌头放开,再说这话不迟。”
      小鬼领他来王家以后,便长驱直入进了这间屋,就王老太太抱着他的腿哀求那一阵子,够小鬼扯掉十根舌头了。
      王二媳妇来搀扶婆母的时候,一双手冰冷,如果他没有接受请托,恐怕再过不久,王二媳妇稀里糊涂捂死三人的新闻就可以见报。
      他以为这是个惨死的孤魂野鬼,如今看来,倒像个讨债鬼。
      只是不该找王家三兄弟讨债。
      似乎找错了人。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突破王二媳妇的想象极限,不再是信不信的问题。
      她死盯着萧先生悬空的那只手,怕他一松手,自个老公的舌头就血糊糊的飞出来。
      小鬼不愿意撒手,和萧先生僵持起来。
      她瘪着嘴,委屈的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打老远一见到你,就魂飞天外。”
      语气油滑的厉害。
      萧先生笑了:“我不吃这套。”
      他说完,心里一动,扭头问王老太太:“你年轻的时候,这里有一个柳叶眉、桃花眼,编两股辫子的女孩吗?这么高。”说着用左手比划了一下。
      “啊?”听起来,那看不见的鬼长这样?王老太太和儿媳妇偎依着,又怕又茫然,“两股辫子……都、都这样啊?”
      柳叶眉是不落潮流的妆容,没钱买螺子黛,还有人拿碳灰画呢,十个爱美的女人怎么也有两三个是那么画的。
      王老太太从死了的邻居开始回忆,连嫁去隔壁镇子的小姨妈都回忆了一遍,也没想出来谁还长着桃花眼。
      可急死她了。
      到底跟谁结了仇,做了鬼还要报复她断子绝孙哪?
      “你再想不起来,这条舌头可就保不住了。”萧先生提醒道,“她家可能境况不错,绸缎衣裳,绣着茉莉花。”
      王老太太一激灵:“她?”
      六十二年前,大约是中秋之后不久,气温降得厉害。
      王四儿被推出家门,老旧的木板门立即“咣当”一声关上了,王三根隔着门低声骂道:“小贱货,外边儿呆着吧!”
      门缝挂住了她的一撮头发,她不得不拧着脖子贴在门板上摘头发,听见王大根、王二根和王三根嘀咕了几句话,王三根发出粗噶的笑声。
      大概是又跟地痞学了什么腌臜话吧,她听不懂,语气怪讨人嫌的。
      最近他们很喜欢背地里用这种语气讨论村里的年轻女子。
      “吵吵啥!都老实点儿!”当家的王狗一声呵斥,家里就安静了。
      王四儿吓得直接把头发扯断了,缩在门边一动也不敢动。
      她饿得厉害,刚挨了一顿抽,身上疼,可是不敢哭出声,吵醒了爹,又得挨一顿打。
      外面在打仗,昨天说是这个军阀和那个军阀打,今天说是侵略军的残余部队在和什么党打。她分不清,也听不明白,各种小道消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知道粮食又涨价了,打渔的不敢下网,打猎的不敢下山,家里米缸已经空了半个月。
      最近有一些地痞会带人从山上绕路,有逃兵、逃难的人和一些说不清身份的人,他们会给子弹壳、钱或者一些豆子米糠。王大根、王二根和地痞一来二往,也沾了点好处,而王三根识几个字,惯会给富户伏低做小骗些口粮,因此家里好歹没卖了她。
      不过也没什么吃的可以留给她,白天王四儿去地里忙活,就顺便薅点野菜苗苗果腹,如果摘到一两个没被人搜刮走的野果子,就算涩口也马上囫囵吃掉。
      今天她偷了三哥的饼子,她可以发誓她绝对不敢吃饼,只想闻闻味道!
      但是三哥回来发现饼子上的半颗干枣缺了个角。
      爹王狗在山上呆了两天,一只兔子都没抓到,正是一肚子火没地发,见三哥骂她,就一步跨上前把她掼在墙上用篾条抽了一顿,撵出家门。
      王四儿蹲在门外等啊等,等到屋里传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噜声,立即蹬着小脚往外爬。
      大家在夜里都看不见,她觉着,反正都要摔,不如爬着走稳妥。
      摸索到一棵枯萎的老树下,她左右刨刨,找自己埋在这里的野菜根。
      抓到一把毛茸茸的叶子,赶紧撸下来!
      握着能吃的东西,王四儿松了口气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仿佛手里还捧着那块搀了白米面和干枣的饼,她张开嘴,想象自己在饼上舔了舔,然后一口咬下去——
      啃到手指头,呸,有泥巴。
      越吃越饿,一张嘴,口水“哗”垂下来老长。
      王四儿抹抹下巴,吧着嘴坐地上睡着了。
      后半夜,王四儿是被人拍醒的,村长家的寡妇女儿马八姐提着灯笼在她脸前晃晃,对旁人说:“是王狗家的女娃,前头有三个哥哥的,俺们叫她王四儿。”
      马八姐说完,又问王四儿:“你咋在这儿睡着了?下雪了嘿,要不是先生说这儿有个人,明儿你就躺地下三尺了。”
      王四儿一摸身上,果然落了雪。
      这时节竟然飘起鹅毛大雪?
      马八姐就是随便问问,她爱说话,没等王四儿想清楚该怎么回答,她就硬把王四儿拽起来,提小鸡仔儿似的提到旁人跟前。
      “周先生,您瞅着,活的!人没事儿!俺们接着走吧?”
      那堆人,有提着灯笼的,有撑着伞的,个个穿得干净整齐,王四儿恍惚一看,除了村长马可和他的老跟班马十九,一个都不认识。
      “那就走吧!”
      一个老者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人堆后面传来,是南方人口音,王四儿根据别人的反应来猜,他是说可以走了。
      于是王四儿被放到路边,那堆人提着一个又一个明亮的灯笼打她跟前“飘”过去,她长这么高,头回在夜里见着亮。
      等村长家的大毛驴神气的从她面前踏着小步走过,她就看到了驴车上的人。
      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胖些的那个用南方口音对瘦些的那个叽里咕噜两句,听声音正是被马八姐献殷勤的老者。瘦些的那个脑袋动了一下,可能是在看她,因为她听见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用别扭的本地土话对她说:“回家去,外面冷。”
      之后几天,村里有些热闹。
      这种热闹和地痞带人路过时不一样,每个成年人都嘀嘀咕咕,有人面带忧虑,有人难掩雀跃。如果说忧是因为断断续续的雪,那么雀跃一定是因为暂住在村长家里的那些人。
      王四儿忍不住要去凑热闹,她每天尽可能早的去地里干活,然后早一点点回家,路上绕到媳妇子扎堆的地方,用野菜根换一小团线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要听她们说一说那些人。
      牛大姐和马八姐是闺中密友,她心肠好,三次中有两次都是她愿意找些东西换王四儿的野菜根。别的人打趣两句,王四儿就假装没听见,反正别的小孩儿也在这里听,她不过是比他们大了那么三四五六岁。
      “怎么说,那周先生要做法收了雪仙姑去?”牛大姐问马八姐。
      “这个倒也不是,”马八姐清清嗓子,引得众人伸长了脖子等她下文,才满意的模仿着那些人的南方口音说,“周先生说,那雪仙姑真的要成仙了,她舍不得这里,还没离开就想得慌,想一次,俺们这就下一场雪,想一次,俺们这就下一场雪……”
      一个小孩嘴快道:“快叫她憋想了,俺们这鸟都不稀罕落脚,有甚么可想的!”
      另一个小孩说:“对对对!俺家篱笆都叫她想塌了!”
      “还听不听了!”马八姐指着他俩。
      众人七嘴八舌的哄她,保证不打岔,她于是接着说:“周先生说啊,要在俺们牛家桥上面做法事,给雪仙姑修一条通天路,俺们热热闹闹的把她送走,就皆大欢喜!还有啊,俺们……”
      王四儿一步三回头的往家走,她还想继续听,可是再不回去烧水,又该挨打了。
      “哎,前边那谁,王四儿!等一下!”
      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她立即停下脚步,怯生生的转过身来。
      喊她的是马十九,村长的驼背老跟班,只见他穿着压箱底的新衣服,神气的领着几个仆从打扮的壮汉,正冲她招手。
      他们簇拥着三个陌生人,站在路口,齐刷刷的看着她。
      王四儿窘迫的退了两步,瞧见自己露出右脚脚趾头的小鞋,连忙缩了缩脚,问道:“十九爷,啥事?”
      “好事儿,你来!”马十九笑眯眯的,脸上褶子挤成一朵菊花。
      她蹭着地皮过去,发现被拥着的三个陌生人当中,穿长衫留的中年男子和穿鹅黄色裙衫的少女都是自己在马村长家门口瞥见过的,马八姐说,那是周先生的儿子和小女儿,她们都唤作周小先生和周小姐。另一个穿长衫的少年,她没见过。
      王四儿不敢看这些高大的男人,眼珠子乱转,目光甩到周小姐脸上,又挪到地上,瞥见周小姐的脚,是没裹的,蹬着绣花鞋,怪好看。
      周小姐年约十五六,长了一双波光粼粼的杏眼,皮肤白嫩,脸颊上还有稚气未脱的嘟嘟肉,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娇养着的,王四儿自觉的把自个儿放到泥地里,半点比较心思也没有。
      “小叔叔,她今天没有换到东西,我们帮帮她,把野菜根买下来嘛。”周小姐拉着同行少年的胳膊说,南方口音听起来又甜又软,撒娇一般。
      王四儿见周小姐用葱白似的的小手指着自己的手,情不自禁把指甲缝里还有泥巴的黑手背在身后,紧张的揉搓手里的野菜根。
      少年点点头,对王四儿说:“菜根,换饼。”
      这别扭的本地土话叫王四儿一听,就想起前几天雪夜里坐在牛车上那个瘦人影,原来就是他。
      仆从取了三张大饼,换走王四儿手里可怜巴巴的一小撮野菜根。
      王四儿把大饼抱在怀里,团团作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马十九面带羡慕,打发王四儿回家:“快走吧,藏好了,别叫人看见。掺了精白面和糖的饼呢……”
      她忙不迭的低着头跑了,一双小脚摇摇摆摆的,看得周小姐脚疼。
      周小先生笑着对周小姐说:“你就仗着脸嫩,哄咱小叔叔做事吧,回头小叔叔把你头发绞了烧香,你可别哭。”
      周小姐摸摸自己脸上一对未语先笑的酒窝,冲他做鬼脸:“你嫉妒我!”
      周小先生嘴唇上留着浓密的短胡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大一些,他的儿子都有周小姐裙头高了,对妹妹的挑衅毫不在意,转而对少年道:“小叔叔,您还有事要忙,不用搭理她,旁的事情我来处理。”
      “最迟三天,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按计划走。”少年接过仆从递来的细长包裹,挂在肩上。
      “您放心,小叔叔。这地儿中秋节后剩下的香烛贡品攒攒就够了,爹这场法事要不了两天,做完咱就启程。”周小先生应道。
      “嗯。”
      周小姐把油纸伞塞到少年手里,道:“送走雪仙姑还得下一场大雪,小叔叔若是在路上遇着下雪,千万别逞强。”
      “嗯。”
      马十九听得半懂不懂,见少年接过伞就要走,忙向众人告辞,殷勤的跟上去:“小先生这边走,俺安排了水牛渡最好的船……”
      王四儿得了饼,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躲在不远处干吞了半张饼,然后解开衣裳,把半张饼放在怀里。至于另外两张饼,带回家肯定都进不了自己的肚子,她得想法子藏起来。
      晚上,爹和两个兄长都不在家,王三根终于舍得把那块有半颗枣的饼吃了,王四儿睡在柴房的小木板上,听着他吧唧嘴的声音,想到藏起来的饼,接着想到用饼换走烂草根的人。
      他会说俺们这的土话嘿。
      周小姐挽着他的胳膊呢,真亲密,也是她的哥哥吗?
      如果那是自己的哥哥,多好啊。
      从这天晚上开始,王四儿一连三天做同一个梦,梦里父母双全,三个兄长友爱慈善,她还有一个会做甜饼的小哥哥,家里的米缸面缸都满满的,想吃什么就可以敞开了吃……
      那少年离开的第二天,周先生举行了一场大法事,附近村子的人和有名的神婆、阿公都赶过来看,王四儿挤不上去,隔得老远看了个糊涂。只晓得法事做到一半,天上纷纷扬扬的飘雪,村长带头跪拜雪仙姑,众人跟着跪,法事做完,雪也停了,落在枝丫上面的一层雪很快化成了水。
      这场法事成了全村人的谈资,王四儿得以从马八姐和媳妇子的闲聊中知道,那个“小哥哥”其实是周先生的异姓兄弟,周小先生和周小姐叫他“小叔叔”,辈分着实高,整个队伍里,他说话也特别管用。
      周先生的队伍在法事做完后就整装完毕,随时准备继续赶路,王四儿心不在焉下地干活,频频张望从水牛渡口到村长家的路,远远的见到那少年慢悠悠的走回来,立即丢下东西赶上去。
      “小哥哥!”她喊道。“喂!”
      少年毫无反应。
      “呃,那个,小叔叔!”
      少年停下脚步,疑惑的回过头。
      王四儿这两天不停的回忆周小姐的口音,学说“小叔叔”,仿佛学会了,就能达成愿望。眼见成功喊住了他,她的蜡黄脸庞蔓上一层兴奋的红晕。
      “是你。王四儿。”少年认出她,“有事?”
      “俺、俺想跟你走!”王四儿飞快的说,“俺会烧饭会种地会套狍子!俺可听话!”
      “……”
      王四儿仰着头,补充道:“俺不要工钱!”

  •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说让我十章,然后我就心安理得休息到现在。昨天咕咕把十章都搞完了,现在许诺三日一更,我好紧张。还有这个收藏怎么肥四,不是只有咕咕在看吗?难道有工具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