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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爱恨 ...

  •   心中有众生,方得见众生。

      (十二)
      “岂能事事尽意,但求无愧于心……”我喃喃道,心中起伏不定,遥远记忆再次翻卷而来,“师父,您知道吗?他当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求俯仰行走间无愧于天地,但求心中净土一片,无愧先母生养之恩……”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爱我,说自己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我……”

      “可是,他还是让我误会了凤凰……”

      “师父您说,他到底有没有故意利用我,借我之手杀掉凤凰呢?”

      话音刚落,就有笑声传来。扭头望去,刚好见到茯苓师兄满脸坏笑,同紫苏师兄交换着眼神,一扫方才的阴霾。

      “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我横他一眼,气愤地撅起嘴,“拿别人的烦心事当笑话,也不怕走路摔进坑里!”

      “好一个烦心事哟!瞧你刚醒来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担心你受了刺激,性情大变。”茯苓师兄笑道,“不过现在看来,即便六界鸡飞狗跳,葡萄也还是葡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他高声吟诵,摇头晃脑,“这诗还当真应景。”

      “就会拿我开心!”我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别与我扯那些弯弯绕绕!”

      “瞧把你急的!”茯苓师兄转了转眼珠,一脸狡黠,“你们之间那点事情,问师父又有何用?”

      “若真想知道答案,我看你莫不如找机会亲自去问天帝陛下。他那时究竟是何种心思,当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我们的小葡萄,怕是不敢去问吧……”甘草师兄躲在后面小声嘀咕,可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看来元君所言不虚,这情劫当真厉害得紧,整整一世都未得了结,如今还要再接再厉——”

      “谁说我不敢去了?难道天帝还能吃了我不成?”我气急败坏,赤着脚跳下床,几步跨到他面前,“还有什么情劫、元君,你说的是斗姆元君吗?”

      “等等——”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为何你们对天魔两界的情况一清二楚?听我提起前世之事,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还有,你们让我去问天帝?两年前我把润玉带回百花谷,那时候你们就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了吧?”我把木几拍得啪啪直响,茶杯险些被震到地上,“只有我蒙在鼓里!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毫无顾忌地对天帝说三道四,像个傻子一样!你们沆瀣一气,合起伙来骗我!”

      “对了,还有师父您……”我细细回想着当年之事,“现在看来,您那时是为了躲着润玉,才急急忙忙出谷的吧?一连数天杳无音讯,等他回了天界,您立刻就回来了。”

      想到此前种种,脸颊阵阵发烫。若此时地上有条足够宽的裂隙,我定会一头扎进去,待脑子清醒了再出来。

      众师兄不安地扭来扭去,表情各有各的精彩,显然谁都不愿接下这块烫手山芋。最终齐齐望向老神医。

      “既然你已经记起那段过往,如今都告诉你也无妨。”老神医一脸无奈,“其实你恐怕早就有所察觉,我和你那几位师兄,确实都不是凡人。”

      “真的?”我情不自禁地蹦了起来。此事我先前的确有所猜测,但如今被亲口证实,还是激动得很。

      “还记得我曾讲与你那个故事吗?”他挑了挑眉毛,“当时说到,斗姆元君派了一干人等来到凡界,保护水神的安全,教她修行之道。”

      “原来师父您——”竟是上青天派来的神仙?

      “我师承元君,以福德上神之名见世。司凡界土地,掌歧黄之术。”

      我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相处二十余年的师父竟是货真价实的上神,可比我这半吊子神仙厉害多了!正所谓名师出高徒,那我的师兄们……

      “那师兄们呢?他们也都是神仙?”

      “紫苏、甘草、茯苓、黄芪,皆为我座下弟子,有幸早你千年窥得仙道,修为算得上精纯,但未臻上清之境。”

      “怎么,不像?”茯苓师兄撇撇嘴,手臂微抬,虚虚摆了个招式。“福德上神座下第三弟子茯苓,特来领教水神仙上的高招!”

      “茯苓你说什么大话!”甘草师兄见缝插针,“和葡萄打上一架倒不打紧,就怕妖界之乱结束后,九重天上某位小肚鸡肠的神仙,找个由头罚你下凡历劫。”

      “下凡历劫也不打紧,凡人的生活,我们这些年不也过得习惯。只是……”黄芪师兄趁机补刀,“缘机仙子究竟会给你写何种命格,可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我感到脸颊上的热意愈发厉害,赶忙抓起茶杯,急急斟满,再自顾自灌上一大口。直觉告诉自己,此刻还是乖乖闭嘴为妙。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老神医轻轻敲了敲桌子,“其实茯苓说的没错,天帝当时的想法,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们这些外人,又怎能为你解惑?”

      “本想你这些年好好留在百花谷修行,待时机成熟,再去直面那些旧日恩怨,完完整整地渡了这情劫,不料事与愿违。”

      “妖界如今这一闹,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谋划。”他顿了顿,略微沉吟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关涉你未来的运数,还望你早做打算。”

      “请师父指教。”

      “这么多年过去,你对天界那位……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还有魔界……当年那场大战之后,天魔两界对峙近五百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要不是妖界捅破了无量山的封印,还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这些事情上,你有绝对的选择权。俗话说未雨绸缪,凡事心里有个准数为好。”

      我沉默不语。对润玉持什么想法?这一点怕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峰壑辗转,世事变迁,曾经那个把爱恨想得简简单单的人已经死了,同昔日的夜神、火神一起,消亡在逝去的时光里,永不复还。

      从那段或喜或悲的过往中存活下来的,是天帝,是魔尊,还有现在的我。

      我爱他吗?我恨他吗?

      或许爱恨本就无法分割,注定长长久久地纠缠在一起,刻入记忆,渗进时间。

      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惦念他。

      相别两年,六界兵荒马乱,生活地覆天翻。可我依旧愿意等他,等他亲口将当年的一切坦然相告。

      我想起幻境中最后见到的景象。末日降临之际,坍圮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

      他当时说自己不再相信命运。

      恰好,我也不信。

      正思来想去之时,眼前飘来袅袅水雾,缕缕茶香渐入鼻端。我细细嗅了嗅,不自觉勾起嘴角。

      “这是你前些日子采的山菊,又添了一味忍冬,可降心火。”老神医指了指冒着热气的茶杯,“方才那苦荞,固有宁心安神之效,但与水系灵力不谐,不宜多饮。”

      我一听“可降心火”四字,赶忙取过,当即痛饮一口,被烫得眼泪直流。老神医自斟一杯,带着笑意望向我。

      “瞧你方才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不慌不忙地拨弄着杯中漂浮的茶沫,“自己的命运,本就由自己做主,毋需将答案说与旁人。”

      我顿时如释重负。可说到这命运,有件事始终放心不下,须得趁早问个清楚。

      “师父,其实我尚有一事不明……”我理了理思绪,“在玄虚幻境中,听到最多的字眼便是‘命运’。引我入瓮那妖怪,临死前也嘲讽我,让我‘好好享受命运的安排’……”

      “难道幻境中所见所闻,皆为真相?是曾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情?”

      “命运……”老神医长叹一声,“那幻境总共三重,每重核心所在,便是这‘命运’二字。”

      “据你先前所言,在最后一重幻境中,你见到了六界的末日。”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我皱起眉头,“天空出现了一条可怕的裂隙,其中央电闪雷鸣。黑云压顶,周遭一片荒芜。”

      “师父,这真的会发生吗?这场战争最终的赢家,难道是妖界吗?”

      “你看到的每个幻境,都是命运的一种可能走向,可以是过去、现在,亦或未来。”

      “可究竟哪种走向最为真实,几乎无人能够做出准确的预判。”

      “为什么?”我疑惑不解,“天界不乏精于推演的神仙。难道就连上青天诸神,也预测不出未来到底是何种情况吗?”

      “因为人心。”

      “人心?”

      “正如我方才所言,人心是六界间最大的变数。四时可律,山海可量,人心却不可妄测。”老神医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其实你不必过甚思虑。天行有常,而人定胜天。但凡尚未发生之事,均有改变之机。”

      改变之机……我凝神敛思,努力回想着幻境中的所见所闻。既然妖界如此猖狂是因为没了封印,方才提到了可以恢复封印的定水珠,那么——

      “师父,您方才提到,定水珠和沧溟镜一同使用,可以将封印恢复原状……”

      “那沧溟镜如今又在何处?在幻境中,也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件神器放在一起,可以安日月、定乾坤。”

      “它本是天界的一件神器……”老神医应道,“只可惜,在七万年前那场天魔大战中,天界战败,镜子也被魔界掳走了。”

      “后来呢?天界有没有试图把它抢回来?”

      “历任天帝都曾做过尝试,始终未能成功。不过,这回就不好说了……”茯苓师兄抢先答道,“魔界放出消息,两日后,除妖界之外,其余五界的代表齐聚北海正中的烟波洲,共同商议沧溟镜的归属。”

      “魔界放出的消息?”我奇道,“难道旭凤想主动把镜子还给天界?”

      “主动还给天界?葡萄,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无奈地摊开手掌,“你有所不知,为了这神器,天帝和魔尊早就再次撕破了脸……”

      “天帝想用沧溟镜重新封印妖界,从省经阁的典籍中得知了它的所在,权衡利弊后,决定修书一封,送至魔界,请求他们把镜子还回来。可魔尊不同意。”

      “其实要单单是不同意也就罢了。也不知魔界那回信中写了什么难听的话,惹得天帝无比愤怒,当即加强了天魔边界处的防卫。魔尊也不甘示弱,每日故意在忘川边上列阵练兵。”

      “要不是有妖界这共同的麻烦,搞不好又要来一次天魔大战。”

      “什么!”这消息太过劲爆,我震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未能合拢,“那烟波洲的会议又是怎么回事?”

      “魔尊不知用了何种说辞,竟然成功联合了花、冥二界,以商议沧溟镜的归属为由,实为声讨天帝。就连五百年前那些旧事也接连被翻了出来。”紫苏师兄接道,“其中最著名的传言,便是天帝修炼禁术、监守自盗,为满足一统六界的野心,不惜与穷奇立下血誓。”

      “魔尊以此为由,拒绝向天界归还沧溟镜,认为一旦天帝得此神器,平复妖界后,必然对其余四界发动战争,以获得六界共主的地位。

      “与穷奇立下血誓?这怎么可——”我下意识接道,可想起当年天魔大战之时,那隐隐透着绿光的应龙元灵,心里逐渐有了不详的猜测。

      还有那玄虚幻境外的妖怪,他说天帝修炼禁术、时日无多……

      对了,当年在百花谷外的树林,他毫无预兆地吐了血,把我吓个半死……

      他该不会是真的吞了穷奇吧……

      “葡萄?葡萄?”茯苓师兄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何事想得如此入神?我方才喊你数声,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啊?”我猛地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们刚刚在说,”他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几个人当中,怕是只有你亲眼见过穷奇,那妖兽到底是什么样子呀?”

      “嗯……穷奇很大。”我沉吟道,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之事,“还很凶。”

      “还有呢?”众师兄满脸期待。

      “还很丑!”我努力回想着穷奇的样子,“和润……不,和我见过的那些神仙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样一个又大又凶又丑的妖兽,润玉到底哪根筋没搭对,非要找它当同伙?

      茯苓师兄等了半天,都没见我进一步描述,很是失望。不过,没等这颓丧劲过去,他便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对了,葡萄……”他满眼放光,“上回那天魔大战你也在场,你觉得天帝到底有没有使用禁术啊?”

      “应该没有吧……”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并未觉察出他的招式有什么异常啊……”

      “那魔尊为何说他突然功力大涨,杀得魔界措手不及?”甘草师兄道,“难不成是魔尊前一晚没睡好,在战场上困得睁不开眼,等打输了之后,再故意给自己找借口?”

      我哭笑不得,暗自佩服他思维之跳脱。若是在凡界谋生,定是个合格的说书人。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圆谎——

      “魔尊前一天确实很晚才歇息。”我在心里默默向旭凤说了声抱歉,大言不惭地继续编着谎话,“我当时也在魔界,非要让他陪我喝酒聊天,不知不觉就很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恭喜葡萄达成“给魔尊挖坑”成就~
    * 恭喜葡萄获得“睁眼说瞎话”技能~
    * 穷奇遭到了葡萄赤裸裸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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