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碑前三恹

7、第六章 人鱼诅咒

　　传说到底是真，还是虚构？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个主播说出来的话，竟然被无限传播。行走在路上的行人戴着耳机看着视频，手机内播放着的是那十秒的诡异光影。

　　极刃直播间内立橙的粉丝数量再度攀升到一定境界，让无数人眼羡又嗤之以鼻。

　　茶话间内同事所谈起的话题从衣物妆品转到了人鱼。

　　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在无数人艺术加工下，化为篇篇文章，甚至在最大的交流网站上，关于故事主人公的互动画像也越来越多。

　　没有人见过人鱼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猜测，这个种族是人身鱼尾，又或者是鱼身人腿。

　　渐渐的，不知道是谁在网上形容了一句关于故事中人鱼的模样，至此，人鱼的形象终于确定。

　　深海之下，有一艘旧船。

　　船只上扎着一根桅杆，桅杆之上有一尾人鱼。人鱼的上半身健壮劲瘦，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每一寸都是上天精心打造。他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飘散在海水之中。他的腰部覆盖着浅到几乎透明的鳞片，随后一路加深为蓝，直至尾部一片墨黑。那鱼尾庞大又华贵，轻轻摇摆间，让人心乱神迷。

　　这是梦境中的人鱼。

　　亦是出现在无数人梦中的人鱼。

　　喧闹的交流网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批贴子，贴子里面的楼主用着或简单易懂或优雅复杂的语句，形容着自己脑海中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梦见了人鱼】

　　无数看过姜立晨当晚直播的人，都梦见了他嘴中的那一条人鱼。他们有着同样矫健的身姿，精致到诡异的面容，还有那一双深邃眼瞳。

　　【我差点爱上他，但他再也没有入过我的梦。】

　　【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么他的爱人在哪里？为什么他的身边没有那个人类爱人？】

　　【那个主播说，当他上岛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人鱼和他的爱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呢？】

　　【所谓的共沉深渊，万劫不复，究竟要如何解释？】

　　坐在窗边捧着奶茶刷着贴子的楼主有些期待地等着来自五湖四海网友的回复；深夜下站在天台上做着最后挣扎的男人无意间点开了网址；早早睡在床上的女孩子再度望见海边跃过一抹华丽身影。

　　【我梦见了他。】

　　【在那个年代，人们都不愿意相信有人鱼这个种族，就如最开始的我们一样。那么当他们的感情被发现时，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之前一直以为LC的视频是通过后期PS的，所以一直在嘲讽他想红想疯了。直到那天我怀着好奇点进他直播间听他讲完故事的当晚，我真的梦见了那片海。醒来之后我在想，那一块地方，是否就是人鱼喜欢的滨溪。】

　　【你们都疯了吧，居然真的相信LC说的话？一个个被下咒了一样梦到什么人鱼？我怎么就没梦到，嗤。】

　　【说出来可能会伤很多人的心，但我还是要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首先，人类肯定死了，毫无疑问！如果人类没死，人鱼就不会说出那一句诅咒。大家还记得直播视频内突然出现的低沉声音和混在弹幕中的那一句话吗？幸存者是凶兽的爱人，这个凶兽指的就是人鱼，这样一联系不难得出他们在一起之后，遭遇了来自其他人的攻击，最后导致人类死亡，人鱼诞下诅咒。】

　　【亡国废墟的真相难道就是因为一个诅咒吗？】

　　无数的贴子如雨后春笋般冒起。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探索这个神秘边际线的队伍中。他们有些是无神论者想要找到证据证明姜立晨的直播视频存在欺骗性，有的是对未知文明的敬畏与好奇，更多的，则是背上背包想要在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冒险者。

　　这些人的加入，将姜立晨再次推了上去。借着这一股东风，姜立晨很快就和其他四位主播拉开了距离，哪怕其他四人不眠不休直播，都无法比过手握秘密的姜立晨。

　　久而久之，五个人的关系渐渐淡去，除了在网络上有过几次短暂串门外，私下再无任何联系。

　　三月草长莺飞，眨眼而过。

　　五月炎暑将至时，姜立晨已经成为极刃的名牌主播。他放下曾经的灵异探险，转而讲述起了传说。在他的故事内，除了人类和人鱼，还有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刺眼的白光。

　　黑是纯粹的暗夜，不知身处何方，不知所见何物。

　　不论是人鱼还是人类，在他们短暂的人生中，都未曾真正看过对方一眼。那个被唤作秦的人类，自出生起便是瞎子，一生失明，到死前，都未得见爱人的面容。而在海内所向披靡、独霸一方的人鱼，纵使在狂怒下冲破了封印许久的限制，得到的也不过是爱人的一抔骨灰。

　　“他将爱人的骨灰吞吃入腹，从此永不分离。”

　　“很久以前，秦曾经问过他，是否喜欢自己，又是否爱自己。那时候还在成长期的他，从未听过这两个在人类嘴中反复出现的词语。他的世界里，除了嗜血猎杀，便是无边恨意。他生而为凶兽，被赐名祸下渊，是灾祸下的深渊，是一触便亡的恶意。”

　　“在茫茫大海之上，除了跟随在他身后已开灵智的海洋生物外，陪伴他最多的便是这个人类。”

　　“他在相处间慢慢了解了他的爱人。他的爱人，没有看见过光。他柔软的指腹触碰过盛着奶茶的滚烫杯壁，他的嘴唇亲吻过自己锋利的鳞片。他们相拥倒在柔软被褥上，也曾一同坠入深海，唇舌相缠。”

　　“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未得见对方面容。”

　　“很多人都问我，人类死了吗？”姜立晨缓缓道，“人鱼曾经怨过秦，怨怼他是人类的身份，怨怼自己的弱小，哪怕他的强大为天不容。”

　　“在那个孤岛上，在那个不需看其他人眼色，只需享受当下的孤岛上，人鱼对秦说，你是我的。”

　　“在无数次的梦境中，他亲吻着秦的嘴唇，一遍又一遍述说着自己的本能。”

　　“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守住。”姜立晨垂下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传言，人鱼的种族是大家族中的分支，他们强大的同时，有着令人恐惧的特性——嗜血、残忍、无情。可他们也有着其他人鱼比不上的特殊，他们一生有且只有一个爱人，为之忠诚，为之甘愿付出一切，为之可牺牲自己。”

　　“他的爱人，哪怕死亡，只要灵魂共存，依然有转生的机会。”

　　“或许，现在的他，就在寻找转生的爱人。”

　　“时间差不多了哦。”姜立晨朝着镜头温柔地笑了笑，“已经很晚了，大家早点休息，晚安。”

　　【立橙立橙！明天还播吗？还想要继续听故事，呜呜呜。】

　　【太虐了啊啊，为什么人鱼和秦就不能在一起呢？】

　　【在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相信有人鱼吧？另外偷偷说一句，我感觉主播还藏了很多没有告诉我TAT这种感觉就好像听到一半没有后续了一样，太难受了，心痒痒。】

　　【感觉人鱼的种族非常强大啊，不过如果按照他的身份来说，确实很厉害，这样的种族，应该会有弱点吧。】

　　“故事还会继续说下去的。”姜立晨唇角微勾，“大可爱们快去睡觉啦。”

　　【不去不去，要橙橙哄我我才去！】

　　“哄你哄你~”姜立晨眉眼弯弯，“大家不要心急，明晚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我先下播啦，拜拜~”

　　光影一闪而过，直播间内重新变为黑色。

　　姜立晨看着还亮着的电脑屏幕，转头望向放在一旁的日历，“很快……”

　　日历本上，自三月起，每过一天都会标上一个数字，起初这些数字不过百万，随着时间的增加，这些数字成倍翻长，到今天已过了两千万。

　　姜立晨闭上眼，他看着脑海里的红绿线越来越长，所行之处几乎到达大洋彼岸。

　　每一条粗枝下长出根根分叉，这些分叉连绵而生，最后发展成和主枝桠一般粗细的枝条。

　　而在这些主枝干的尽头，深蓝色的海水平静地晃动，他们包裹着一簇幽蓝圣火，鼓动间供给着力量。

　　“王，再等等。”姜立晨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努力顺着路途寻找与圣火联系的气息，然而手段用尽，得到的依旧是无任何回应。

　　尽管猜测对方可能早被人为屏蔽，但真的得到这个答案时，还是不免心生恼怒之情。

　　脑海中传来阵阵警告声，姜立晨猛地睁开眼，半晌后吐出哽在喉咙里的浊气。

　　他关掉电脑，去浴室里冲了一个冷水澡后，披着浴巾赤着脚再次回到日历本前，伸出手用手指在七月二十日那天画上一个黑色圆圈。

　　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任何无用的等待都是在浪费王的时间。

　　既然有人想要屏蔽对方，不让他发觉真相，那自己就偏要将这一切暴露在灯光之下。

　　“七月二十日……”

　　是时候洗牌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