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阑竹

3、长相思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春。

　　“爹！夭寿啦！箫箫离家出走了！”

　　大清早的，叶游和叶漾的声音划破了藏剑山庄的寂静。

　　“怎么回事？！”叶穹匆匆披上外袍出来，见长子长女一脸焦虑，皱眉道：“箫箫怎么了？”

　　“爹你看！”叶漾把一封薄薄的书信递给叶穹。

　　叶穹打开看了看，展眉笑道：“我说呢，箫箫没离家出走，她昨日同我和你娘提过了。”

　　“……”叶游和叶漾面面相觑。

　　“好像……她昨日也和我们提过？”

　　叶穹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你们阿娘还没醒呢，为父去睡个回笼觉。”

　　“那我们……”

　　叶穹一个眼刀过去：“想都别想！明年你们一个大庄主一个二庄主，谁都别想偷懒。”

　　叶漾撇撇嘴，拖着垮了脸的叶游去练武场了切磋：“走走走，打一架就精神了！”

　　叶穹摇头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啊！”

　　回到内室，容昭已经醒了，打着哈欠问：“箫箫走了？”

　　“嗯，没事再多睡会儿。”

　　“不睡了，你昨儿不是说想吃水晶芙蓉糕？我去给你做。”

　　“夫人真贤惠！”

　　叶穹低头吻了吻容昭的眉心，两人的黑发交缠在一起，中间隐隐有了些许银丝。

　　相濡以沫二十年，叶穹和容昭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叶穹将外袍整理好，脑海中浮现出昨日沉箫坚定的面容。

　　“阿爹，阿娘，我想去洛阳。”

　　“为何？洛阳附近战乱频起，实在是不安定。你若是想出门历练，不妨选千岛湖。再不然，金水镇枫华谷南屏山都行，何必去洛阳那么远？”叶穹皱眉，他不想让女儿去战乱纷起的地方，即便有天策府镇守，对于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我想去。”

　　容昭这时却问：“你可是为了……李沉戟？”

　　沉箫笑了：“阿娘知我。”

　　“什么？”叶穹惊道：“箫箫什么时候看上了沉戟？”

　　“大概是……初见的时候。”沉箫微微垂眸，嘴角含笑。

　　叶穹莫名有些不爽，好像自己精心照料的娇花被什么东西拱了似的，原本对李沉戟的欣赏顿时变成了挑剔和审视。

　　但是在心里审视了半天……好像还真挑不出什么不好的，这让叶穹更加不爽了。

　　哼，臭小子，来拿个物资还顺便拐了小女儿的一颗芳心，真是太亏了。

　　不过商量到最后，叶穹还是同意了沉箫前往洛阳。

　　沉箫说的对，生逢动荡，江湖也不会太平，她不想成为爹娘千娇百宠的二小姐，她要用手中的剑自立于江湖，方可不受诸邪宵小侵袭。

　　幼时辗转流落在外的经历使得如今的沉箫比长兄长姐心性更加坚韧，也更加执拗。

　　她看上去不像叶漾那般洒脱豪爽，也不像叶游的意气风发，她和藏剑弟子都不同，甚至不像个江湖女子，反倒是更像书香门第出来的闺秀，沉静而含蓄——如果没有见过她挥出的剑芒。

　　轻剑如惊鸿翩跹，重剑则锐不可当。

　　轻重两把剑负于身后，沉箫遥遥望了一眼笼罩在晨雾之中的藏剑山庄，毅然往洛阳而去。

　　“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殷勤地将人迎进客栈。

　　这位客人薄纱蒙面，身量纤细，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侠。看她身上的衣料是贵重的碧霞锦，不是寻常江湖侠客穿得起的，想必来头不小，故而小二格外殷勤。

　　“住一晚，还有房间么？”

　　“有有有，天字号上房，您看行吗？”

　　“嗯，可以。尽快送些沐浴用的热水上来，除非三餐，其余时间不得打扰。”

　　“好嘞！”店小二接住抛来的银锭子，眉开眼笑。

　　进了房间，沉箫摘下面纱，娇俏柔美的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

　　揉了揉眉心，沉箫趴在桌子上，看着手中的帕子出神。烛火摇曳，映着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指腹摩挲着精致的双面绣红枫叶，沉箫从怀中拿出了另一方崭新的帕子。

　　这方帕子绣的是银杏叶，同样是双面绣，针脚细密，色泽光亮，栩栩如生。

　　红枫和银杏，放在一块儿倒是般配极了。

　　沉箫低眉浅笑，眼中有波光潋滟。

　　小二很快送来了热水，沉箫锁好门窗，脱下衣裳浸泡在热水之中，放松下来闭目养神。

　　意识模糊间，幼时的记忆翻涌出来。昏暗的天色，稻草铺的床又硬又冷，老鼠吱吱叫唤的声音，还有饥一顿饱一顿居无定所的茫然无措……

　　沉箫猛地惊醒，握住旁边的剑。

　　啊，做了个梦。

　　水已经不太热了，沉箫起身，用柔软的棉布擦干身体，穿戴整齐。

　　奔波了一日，早就饿了。沉箫下楼点了一份什锦蔬菜和一份板栗烧鸡，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

　　没吃几口，一个穿道袍的少年大大咧咧地在她对面坐下，嬉笑道：“姑娘，贫道观你面色红润，印堂发亮，想必是红鸾星动，有了意中人罢？”

　　“道长何出此言？”沉箫挑眉，见他眉目端正，只是有些揶揄之色，不似那等心术不正的骗子，便没有计较他的轻佻。

　　“咳，姑娘若是觉得贫道说的对，便赏口饭吃如何？贫道不胜感激！”

　　沉箫笑了笑，叫来小二：“再上两道菜，一碗饭。”

　　“多谢姑娘！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呐！”

　　“你们纯阳观的弟子，何时竟靠算命维生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小道士脸色微红，抬头果然见到自己的师兄师姐，还有旁边那个笑得明媚张扬的黄衣女子。

　　“我这不是……丢了钱袋嘛。”小道士讪讪地放下筷子，抹了抹嘴上的油光。

　　为首的白衣道长向沉箫作揖道：“师弟顽劣，多谢姑娘宽宏。姑娘的饭钱，我代师弟结清。”

　　“不必。”叶沉箫的目光转到黄衣女子身上，眉眼弯弯：“小师姐，别来无恙？”

　　黄衣女子一怔，仔细端详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扑上来搂住沉箫：“哎呀我的宝贝师妹，师姐想死你了！”

　　白衣道长目露询问之色：“叶酌姑娘，这位是……”

　　黄衣女子叶酌笑道：“这是我师妹，藏剑山庄正经的二小姐！”

　　“原来是叶二小姐，失敬。”

　　江湖消息通达，当年红衣教与藏剑山庄的事，各门派都有所耳闻，因此对这位二小姐并不陌生。

　　“宝贝儿你怎么来洛阳了呀，是不是狗……嗯，叶游师兄没照顾好你？”

　　“不是，兄长很照顾我，此番出来是要去天策府找李少将军。”

　　“噢，最近天策府好像挺忙的，李将军在外打仗，少将军应该在大营镇守。你找少将军有事呀？”

　　“嗯。”

　　沉箫的语气太过坦然，以至于叶酌根本没往深了想，只以为是受了叶穹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