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阑竹

1、年少不知愁

　　“喂，我叫沉戟，你叫什么呀？”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逆光向她伸出手，整个人好似发着光。她犹豫片刻，怯怯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声音低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沉箫，我叫叶沉箫。”

　　其实她还没有习惯这个名字。刚刚被寻回藏剑山庄不久，弟子家仆们叫她“二小姐”时，她总是觉得瑟缩和别扭。

　　少年一把将她捞起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她惊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膛。

　　对方哈哈大笑：“你的名字和我倒是有些相似，不如当我义妹如何？”

　　彼时她惊魂未定，抬眼看他，眼眶微红，倒是让他有些局促起来。

　　“哎，我没占你便宜的意思啊，我挺想有个妹妹的……你你你，你别哭呀！”

　　少年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出一方帕子递给她，一只手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别哭啦！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帕子，你看，上头还绣了枫叶呢！是不是特别漂亮？”

　　叶沉箫低头捏着手里的帕子，料子是上好的棉丝缎，上面零星几片枫叶是双面绣，栩栩如生，看得出来绣工极好，只是微微有些陈旧，似乎是有些年头了。

　　被他这么一说，注意力倒是转移了。少年松了口气，虽不舍那方帕子，到底不好意思开口要回来，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叶沉箫小声道：“藏剑山庄。”

　　“你是藏剑叶家的人？”少年笑出一口白牙：“巧了，我是天策府的，正要去藏剑拜会叶伯父呢。”

　　叶沉箫“嗯”了一声。她身量尚小，坐在前面，头顶恰好到他下巴，稍稍侧身抬头，便能看见少年阳光下线条锐利的轮廓。

　　少年天生开朗，江湖趣事信手拈来。一路听少年天南海北地说着，叶沉箫只是偶尔轻轻“嗯”一声，在少年视线所不及的地方，露出恬淡的笑容。

　　三月春风暖，桃花恣绽，风轻云淡。

　　不多时，藏剑山庄熟悉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少年先将沉箫小心放下，随即翻身下马，抱拳朗声道：“天策府李沉戟前来拜访！”

　　守门弟子忙去通报，不消片刻，庄主叶穹带着长子叶游和长女叶漾亲自相迎：“少将军有礼了！快快进来喝杯茶吧！”

　　“箫箫？”叶漾眼尖，看到李沉戟身后瑟缩着的女孩。

　　叶穹与叶游也发现了她，两人目光中都流露出愧疚和心疼。

　　李沉戟恍然道：“原来沉箫是叶伯父的女儿，真是巧了。”他本以为沉箫是藏剑的外门弟子，未曾想竟是叶家多年前被红衣教偷走的那个孩子。

　　当年红衣教胆大包天，乘人不备劫持了刚刚生产的叶夫人，虽被叶夫人及众弟子勉力剿灭，刚出生的孩子却被趁乱抱走，丢失在茫茫江湖之中。叶夫人生产不久便与红衣教缠斗，受了暗伤，又因刚出生的女儿失踪而郁结于心，身体愈发虚弱，这几年都靠叶穹去万花谷求的药撑着。

　　叶家苦寻十多年，两个月前终于在洛道附近的村落找回了丢失的二小姐，这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秘密。

　　李沉戟的目光划过叶沉箫瘦弱的背影，心中有点心疼又有些遗憾——看来这个妹妹他是认不了的了。

　　叶漾上前一步：“箫箫，过来吧。”

　　“嗯。”叶沉箫低着头走到长姐身边，叶漾弯腰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别跑一个人出去了啊，幸好今天遇到李少将军，万一再碰到……唉，阿娘总念着你呢。跑出去半日，饿了没？去阿娘那儿吃些点心吧。”

　　“嗯。”叶沉箫眼眶红了红，看了兄长和父亲一眼，又看了看牵着马的李沉戟，转头走进了院子。

　　“箫箫？”一袭柔粉色裙裳的叶夫人本在床边刺绣，一时心有所感似的抬头，与叶沉箫怯怯的目光对上。

　　“阿娘……”叶沉箫低低唤了一声，走向母亲。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

　　叶夫人站起身，将她温柔地抱在怀中：“箫箫没事就好。来，阿娘给你准备了玫瑰饼，尝一尝？”

　　沉箫咬了一口玫瑰饼，酥软的外皮包裹着香甜的玫瑰花酱，甜丝丝的十分讨女孩子喜欢。

　　叶夫人给她斟了杯茶，看她吃得微微眯起眼睛，便知道她喜欢这个口味，默默在心中记下。

　　“箫箫，那两个外门弟子已经处置了，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的。”

　　叶夫人本名容昭，原是秀坊弟子，一手剑舞出神入化，兼之姿容秀丽、气质清雅，是江湖有名的美人。容昭外出历练之时与当时还是藏剑山庄少主的叶穹结识，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当年也是一桩美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小女儿的意外。

　　若非如此，叶夫人的身体也不会垮得如此厉害。

　　沉箫看着她苍白却神采奕奕的笑脸，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惭愧。

　　她之所以会跑出去，就是因为两个不怀好意的弟子在她面前故意谈论当年的事情，将错都归咎于沉箫身上，她一时脑热，才哭着跑了出去，却是平白让家人担心了。阿娘本来身子就不好，下次自己要懂事些才是。

　　叶夫人纤细修长的十指灵活地穿针引线，针下几片金灿灿的银杏叶已经快要收尾了。沉箫凑近了些，坐在她身旁看得入了迷。

　　日头西斜，叶游在门口屈指敲了敲：“阿娘，箫箫，快来用晚膳吧。”

　　“来了。”叶夫人放下绣绷，牵着沉箫的手款款走来。

　　饭席间，叶穹提起习武一事：“箫箫今年十一岁了，是否想跟着弟子们一同习武？”

　　叶沉箫迟疑了一会儿，有些茫然无措。

　　叶夫人蹙眉：“孩子才回来多久，你就让她去习武？也不急于这一时，得先把身体养好才是。”

　　沉箫幼年辗转多地，又逢饥荒雪灾，比同龄人瘦弱许多。叶夫人亲自掌厨给她做药膳炖补汤，如今脸上才稍微有了些婴儿肥。

　　长子叶游也道：“是啊，父亲，妹妹该是好好娇宠的，我和阿漾都能替您分忧，箫箫想做什么都行！”

　　叶漾囫囵咽下嘴里的酱香排骨，跟着猛点头。

　　叶穹笑道：“我只是问问箫箫的意思，若箫箫不想习武也没事，阿游和阿漾都护着你，藏剑山庄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喜欢做什么跟爹娘说就行。”

　　“……嗯。”沉箫心头一热，低头扒饭，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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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剑三衍生的脑洞，更新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