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之异闻录》王小团儿

19、第十九章

　　【躺在我的心窝吧，美丽的猫，藏起你那锐利的爪脚！
　　——波德莱尔】

　　大气也来不及喘上一口，何明澈被受伤的阎王和白无常架着一路飞奔，小九也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跟着他们逃命，黑无常跑在最后面殿后。震天价响的嘶嘶咆哮声和喵嗷喵嗷的威胁声就跟在他们身后不到几米的地方，她听得胆战心惊。
　　转过一个街角，有栋小石楼的门虚掩着。阎王当机立断，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地府巡按！”阎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警官证，冲里面的几只流浪猫晃了一下吼道。“临时征用你们的房间！”
　　可惜枉死城长大的猫根本不知道巡按是个什么玩意，纯粹是被她突然的破门而入和阵势吓着了。这栋小楼里住着的一家几口战战兢兢，以为是来了流氓强盗要抢他们的窝，瞬间从他们身边窜过去溜得无影无踪。
　　“把门堵住，上楼！”阎王命令道，“所有的门窗都堵好了——老黑，你留在楼下守着门口，我们要撑到勒沙家的少爷回来。”
　　“他来就有救了？”何明澈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要小看铁牙城大会的猫王啊。”黑无常低声对她说。“除了那个BUG选手墨兜，这里的所有没觉醒的街猫他能一锅端。”
　　“大白狸子……？我有点想象不到……”何明澈咋舌。
　　似乎已经被刚才的一番恶斗折腾得筋疲力尽，阎王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皱着眉闭目养神。何明澈想起她刚才为带自己逃跑受了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过去问问她伤到哪了，但挠挠头一想，又怕打扰她休息。况且这时候她还挂念着小九，四下张望了一眼，看见小九像只泰迪熊一样，腆着肥肥白白的小肚子，靠坐在窗边的石板上。
　　“你还好吧？”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爪爪，又担心地看了看她差点被墨兜咬穿的脖子。“伤哪儿了？疼不疼？”
　　“没怎么受伤。”小九嘟哝道，“就是爪子扭了一下，痛。”然后撅着嘴伸出爪爪给她看。
　　“太可怕了。”何明澈一边心疼地帮她揉小爪子一边感叹，“要是早知道枉死城有这种怪物，我真得重新考虑来不来了。”
　　“然而我觉得你还是会来，只是可能怂得从头到尾都拽着那个大少爷的尾巴不放。”小九说。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何明澈拉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那个栾青给自己的塑料小药盒。“小九小九，你看这是栾老师给我的伤药。她说很有用的，你要不要吃一颗？”
　　“不吃。”小九扭头，“而且告诉你多少次啦，人吃的药是不能给猫吃的，各种药物的成分和剂量都有禁忌，你这个大傻子。”
　　“对不起，”何明澈说，“你看，自从你会说话和我下地狱以后，我越来越忘记你是只猫了。”
　　她摇摇手里的小盒子，偷偷往阎王那边看了一眼。刚才被墨兜偷袭，她肯定是受伤了；刚好带着有伤药，也是为了感谢她救了自己一条狗命，虽然这地府高层公务员看上去凶巴巴的，不如——
　　悄悄地走到她身边，何明澈小心地观察了她一会。她眉头抽搐，应该是在忍耐着疼痛。忽然，她睁开眼，吓了何明澈一跳。接着她从制服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注射器一样的东西，用嘴拔掉针盖，一针扎在自己大腿上。
　　何明澈看得头皮一麻，讪讪地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啊……？”
　　“镇痛剂。”阎王说。
　　“你伤到哪了？”
　　她不说话。这时白无常从楼下搞来了一壶水，她接过来放在地上。这时候何明澈才看到，她的这一侧大腿上血肉模糊。
　　“盯着我干什么？”阎王说，“转过去，我清洗一下。”
　　何明澈只好转过头去。她背对着她蹲着，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发现她的警官证就放在旁边，她好奇地偷偷瞥了一眼，职务：阎罗王，归属地：铁牙城。姓名阎绮罗，年龄28周岁，年度考核结果优秀。
　　“原来你有名字的啊。”何明澈忍不住小声惊呼，“你还真的姓阎啊，阎罗王这个岗位你们是世袭的吗？”
　　“你在看什么！”阎王喝斥道，同时脚尖一钩，迅速把警官证钩了过来收到上衣口袋里。
　　“我就是第一次下地狱，有点好奇……”何明澈挠了挠头。她瞥了一眼，她似乎已经清理和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了，便大胆地转过身来，把那个塑料小药瓶递了出去。
　　“阎大人，这是据说很有用的伤药，叫莱因哈特，你要不要试试。”
　　“莱因哈特？”
　　“我有点忘记它叫啥名字了。总之你吃了这个邓布利多之后，伤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邓布利多？”
　　“真的不要试试吗？莱昂纳多很有效的。”何明澈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瓶子，“——据说很有效。”
　　令她失望的是，塑料小瓶里只有两颗纯白色的小药丸。栾老师真小气——她这样腹诽道，然后把它们都倒在手心里，伸到阎王面前去。
　　“不必了。”阎王冷冷地说着，把头扭到一边。
　　“你不会是怕我毒死你吧？”何明澈辩解道，“我还没那么坏心眼，会陷害救过我狗命的人。你看你流了好多血，止血带全都红了；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吃一颗。”说着，她拿了一颗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阎王瞥了她一眼，顿了顿，也伸手拿了一颗吞了下去。
　　“哎呀，”何明澈兴高采烈地说，“你果然是怕我毒死你，被我猜到了。”
　　阎王不理她，继续闭目养神。何明澈不想讨她的嫌，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小背包坐在了旁边。她坐了一会，两个人都不说话，于是觉得有点尴尬。黑白无常在楼下巡视，小九则已经筋疲力尽地睡着了。她想了想，在自己背包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把焦糖瓜子，咯吱咯吱地蹲在那像仓鼠一样磕了起来。
　　大概是她嗑瓜子的声音有点大，阎王的眉头又稍稍皱了起来。“吃瓜子吗？”何明澈讨好地把瓜子递了过去，她把头扭到一边。
　　好容易等她磕完了瓜子，何明澈拢一拢瓜子壳，又掏出一把淮盐杏干，咕唧咕唧咕唧,阎王的眉尾有点竖了起来。
　　“吃杏干吗？”她问，阎王皱着眉摇摇头。
　　她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阎王继续忍受，但没想到她吃完了，竟然摸出了一把核桃，蹲在地上准备捡块石头砸果仁吃。
　　“吃核桃吗？盐酥的。”不出所料，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春游？”终于忍不住的阎王开口，冷冷地说道。
　　“啊……我听说要去好几天，就临时溜回家拿了好多吃的。”何明澈说着，直接扯开背包给她看，里面除了猫罐头，多的是辣条、花生糖、酸奶味的薯片和浪味仙，塞得满满当当。“要吃吗，给我留一包洋葱味的浪味仙就可以。”
　　见阎王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她尴尬地笑了笑，又讪讪地努力找两个女生之间有可能的共同话题：“唉……你的口红颜色挺好看的，什么色号啊？”
　　阎王又重新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何明澈嚼着核桃仁，凑到被石板堵得只剩一条缝的窗户边看了看外面。外面依然是铅灰色的天，遥遥无际，街猫一只也没有离开，但她调整视角，没看到伍百万还有墨兜那只怪物。
　　“心累，大白狸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在这尴尬死了。”她这样想道。
　　“何明澈。”阎王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考虑离开地府，到阳世界去过你原来的生活？”
　　“原来的生活？”何明澈想了想，“也并不比在阴世界好到哪去啊。”
　　“我一开始以为是测试科哪里出了问题。”阎王说，“但没想到你灵魂容积巨大的事是真的。现在整个地府都传得风风雨雨，你的能力实在是太惹眼了。我在想，如果把你的记忆洗掉送回阳世界，是不是对地府和你都是比较好的选择。”
　　“洗掉记忆？送回去？”何明澈吓了一跳，“你来枉死城救我就是为了这个啊？”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阎王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我……”何明澈靠着墙壁坐下来，“老实说吧，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以后，我总寻思着能在地府做点什么。你看，我就一普通大学毕业生，毕业以后一直就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感兴趣的找不到，找到的都不感兴趣，老就这样让我妈担心……”
　　“那也不用到地狱碰运气，阴世界比阳世界危险多了。”阎王说道。
　　何明澈摇摇头。“阎大人，说起来，我也算是只街猫。当年我是我妈捡的，像我捡我们家土豆精一样——她当时交往的那个男人，说不生儿子就不肯跟她领证；然后她就干脆利落地把他给甩了，回家的路上看见刚出生没多久的我躺在路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莫名其妙又心一软，抱走啦……嗯，就这样！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我总不能还让她一直操心我。阳世界混不出头，我想在地狱试试。”
　　她说完这些话以后，阎王忽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何明澈拍拍脑袋笑道：“哎呀，别这么严肃嘛。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想的只是怎么能让自己出息点儿，好让我妈没那么操心我。但阎王大人要是不想让我在地狱呆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最多就当自己又应聘失败了一次呗，只不过这次是被地狱HR拒了。”
　　“那你知道你的能力是怎么一回事吗？”阎王问道。
　　“知道个大概，不算很懂。”何明澈说。
　　“所有的生命体，能说，能动，能思考，都是因为体内魂潺流。每个个体里容纳魂潺流的多少不一样，这叫做灵魂容积——你应该是知道的。而在地狱，魂潺流给予我们的不仅是生命，也是我们的‘法力’，还可以让我们建立宿主与使者之间的链接。在诛心城的咒印学院进修过的宿主，会利用自己的魂潺流使出各种咒印，而猫则把自己的魂潺流跟宿主的融合在一起，达到觉醒。魂潺流就是我们的能量。而你，何明澈，你身体里能容纳的魂潺流，比一般人大得多得多。”阎王停顿了一下，“但我已经看了你的测试报告，你的法力感应很低，意味着即使通过学习，你也根本无法使用复杂的咒印，你身体虽然能容纳巨量的魂潺流，却没有办法通过咒印使用它。”
　　“你的意思是，我像一个一把枪都没有的子弹库？”何明澈问道。
　　“要我说的话，就是个不点火的沼气池。”
　　“……不了吧，阎大人，你这样比喻我会觉得自己味道很重。”
　　“就算不送你回去，我总有复杂的预感，不知道这力量会是宝藏还是隐患。”阎王说，“所以还是做好沼气池随时会爆炸的准备吧，何明澈。”
　　何明澈的内心一哆嗦。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地狱还是了解得少，太少了。一开始只是觉得新奇好玩，但实际上其中隐藏着多少暗涌和危险，她并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并且发现自己似乎还处于某种风暴的中心，难免开始有点怯场。
　　“所以你要明白，以后像你这样的‘大人物’、‘猫选之子’，得顾好自己的安全不要到处乱跑，以免给警察叔叔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说话的不是阎王。她回头，看见白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面的窗台上，一边说一边头也不抬地双手把着手机玩儿。
　　“无常大人。”她迟疑了一下，凑过去，“吃鸡呢？”
　　“这破地方哪能联上网，我这是神庙逃亡。”
　　何明澈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无聊能跟他来一把的。
　　“对不起，警官大人。”她说，“被街猫盯上了是我的错。我跟我的猫们，我们谁也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我们也没有。”白无常接茬说，“看见你被伍百万跟墨兜两个传说中的野兽包围，使者又受了伤，我们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你可能不知道，阎王大人可是大剑学院同级第一名毕业的，在没当上铁牙城城主之前，枪法和体术在整个地狱就已经出类拔萃。不管是在阳世界还是阴世界，能拿的奖她都拿了个遍；即使是面对墨兜这种怪物，依然可以包你全身而退。不是我吹，阎王大人她当年……”
　　“老白！”阎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白无常耸耸肩，不敢再说。当然何明澈也不敢再问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刚好会出现在枉死城，只能解释作阎王殿下英明神武。她刚吃完一把核桃，起身想去楼下洗洗手。
　　“CPB8号。”路过阎王身边的时候，她听见她轻声说道，
　　“什么？”何明澈没听懂。
　　但阎王不再说话了。她靠在青石砌成的墙壁上，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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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忙啊好忙啊好忙啊感觉忙得要挂掉了……
然而还是要上来摸摸我喜欢的阎王大人……摸鱼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