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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三十九章 木秀于林 ...

  •   看着教授经学的陈博士走出学舍,十皇子双手撑着条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眯着一双潋滟生波的桃花眼扭头道“冬日无聊,小婍儿、小七你们两个臭丫头一会儿有何安排呀?”

      小倾宸垂首收拾着桌面,直做没有听到,同时按下气鼓鼓的七公主。两人谁也没有理会。

      向来被崇庆帝和贤妃娇惯的十皇子又一次碰壁后,周身散发着冷意,脸涨得通红。刚收拾好桌面的五公子慕容珲见十皇子容色不妙,生怕皇室的两个娇娇女吃亏,赶忙给拉过十皇子“锦堂弟,为兄听说御花园近几日摆放了朵奇花,不如我们兄弟二人看看去?”

      瞬间,学舍内众人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来。

      见众人跃跃欲试想去看看。安王嫡孙慕容铟拍着堂弟的肩膀,洋洋得意地对着众人道“要说那花园中的奇花,我们这里没有人比我家老十七清楚了!老十七的祖母以前是南诏国嫡公主,这奇花可是南诏国的镇国之宝,哈哈~”

      一直在慕容铟身边作为背景板的安王第十七位庶孙慕容钢难得受到关注,略带腼腆地说道“听祖母说,那花盛放于天寒地冻之时,天气越冷,花香越盛,且那花香有令人变美的效果”。

      十皇子面色稍霁,补充道:“我前些天也听母妃提起过,后宫那些娘娘无不巴望着那花移栽到她们的宫里。”他不屑地撇撇嘴,“就她们也配!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如果不去看,等那花父皇赏赐给我母妃,你们……”

      十皇子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徐阳玉打断“还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看”。

      看着大步往外走的徐阳玉,十皇子一边追出去,一边大骂道:“你这粗野的丫头,跑得倒是快!”

      无双表情淡淡地抱着书箧随着人流向学舍外走去,身边七公主一脸讨好地扯着无双的袖角道“婍儿,那花被传得神乎其神,你陪我去看看吧~”

      无双看看身边比自己高足足一个头,却垂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不断冲着自己撒娇的七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淡笑,点点头。

      一身月白色袄裙的李盈莹站在七公主身旁,微笑地看着笑闹地两人,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皇宗学众人一齐前往御花园赏花,三五成群好不热闹。没有人注意到,率先离开的徐阳玉早已没有了身影。

      经常到宫里看望姨母的徐阳玉对于前往御花园的路很是熟悉,没有等任何人便径直前往。只是,在她经过通往内宫和东宫的岔道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从东宫方向走来,向着御花园走去。

      一贯对太子报以十分关心,身手极佳的徐阳玉悄悄跟在宫女身后。只见宫女闪身进入御花园梅林中,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一把质地极好的玉铲,选了一棵盛放的红梅树,在树下挖起来。

      宫女见四周空荡荡的,周遭一片雪白,仅有自己的足迹,忍不住坐在地上捶捶酸痛的腰肢,看着面前的浅坑,抱怨道“栖梧宫那位贵人的命是命,我们这些人的命就是草。那位但凡有点不妥当,殿下就紧张地连日抄经斋戒。我们就只能寒冬腊月里给殿下跑腿”,她越说越气愤“想我也是官家嫡女,陛下正紧选秀进宫,而今在宫中蹉跎这么多年竟是未得到陛下和殿下的半点关注”,她抚摸着冻得青紫的双手上红肿的冻疮,恨恨咬牙道“要是没有她该多好!”

      徐阳玉远远跟着宫女。在宫女离开梅林后,只看见宫女埋东西和自言自语的徐阳玉出于对太子的关心用发簪挖开了宫女刚刚填上的坑。

      坑中是一个做工精美的浅紫色荷包,荷包上用金线绣着威风凛凛的四爪金龙。徐阳玉两颊升起一抹红晕,她几次见过太子贴身佩戴这类纹样的荷包,只是太子素来嫌恶她,不给她亲近的机会,她从未碰过太子的荷包。

      捏着荷包厚实的手感,徐阳玉迫不及待地打开荷包,想要得知太子的秘密。

      她打开荷包后却大失所望,双手颤抖地看着荷包中装着的一摞厚厚经文,每篇经文后还写着“愿天佑倾宸”。她嫉恨地眼角抽搐,上齿狠狠地咬着下唇,女童的纯真美好荡然无存。

      她发疯般的将手里的经文撕成碎片,在空旷的梅林愤怒地喊道“周倾宸!”

      她走出梅林后,却见那个宫女还没有走远,她早无赏花的雅兴,捂着胸口装着的荷包,胸中难过与痛苦交织,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自打她出生起,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命定的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她也早早将太子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帝后对她虽不似无双郡主那般疼爱有加,且也赞赏有加。

      纵然徐阳玉早已知悉太子对无双郡主的看重,却仍旧无法释怀,无论是当年御花园之争还是今日这经书之事,都让徐阳玉觉得自己被太子背叛。当然,她最恨还是那太子眼中心中再无他人的无双郡主周倾宸。

      徐阳玉茫然地走在御花园中,行至一棵松树下时,突然一个趔趄,若不是有功夫傍身,几乎摔倒。她恨恨踢了几脚松树,刚准备离开,听到越来越近的嬉笑声。

      徐阳玉仗着身手好,一人走在前面。皇宗学的其他人说说笑笑,要比徐阳玉慢上不少。而今才刚刚到。

      徐阳玉看着不远处寒气笼罩的湖泊,还有湖心亭顶层盛放的异花。她冷哼一声。

      御花园最佳观景的位置有几处,但是能够看到异花全景的只有湖心亭顶层还有湖边阁楼二层。她笃定无双郡主那个病秧子在寒气逼人的天气中定不会在湖边久呆,因此定只是在阁楼里面看看。

      恰在她思索的时刻,皇宗学众人皆到了湖边。

      冬日里,这些贵胄子弟皆将华服锦缎裹在皮袄披风中,加之多还年幼,仿若一个个毛茸茸的团子。在这堆团子中,除了两个大龄同窗外,最为显眼便是一个一身纯白的雪团。

      无双郡主身披雪狐披风,将与七公主一模一样的大红色袄裙紧紧包裹了起来。那欺霜赛雪的脸颊上淌着两团喜人的粉白,可见被帝后养的极好。一双清澈迷人的眸子,诱人深入,令人心折。或许是与太子过于亲近,无双郡主孩童的纯真形态越来越少,不知何时竟是养出了一身清冷淡泊的气质。

      看着经过身前的无双郡主,徐阳玉脑海中不断想起母亲的喋喋不休“若不是那无双郡主,我家玉儿合该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童,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还有父亲的训斥“你就不能学聪明一点,仅有一张好看的脸,却连这张脸都比不过别人”,以及伯父的失望“玉儿,你是国公府的希望,伯父对你要求不高,只要你是太子妃,哪怕不得宠都好。反正你再得宠也得宠不过旁人。”

      徐阳玉胸中一团郁气,恨不得眼前那道纤细的雪白身影消失于天地间。她恶向胆边生,跟随在几人的身后上了阁楼。

      此时,阁楼中已经很是热闹,除了安王府那几人去了湖心亭,其他人俱都在阁楼中赏景。无双郡主一行上来后,七皇子早就占到了最好的位置,挥手叫几人过去。

      李盈莹余光瞥见徐阳玉跟着三人上楼,便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心里有数。她悠闲地坐在七公主身旁吃着茶点,给无双郡主和七公主讲述着她所知道的“异花”。

      暮色将之,空气也冷了许多,一阵异香袭来,让仅是过足了眼瘾的众人闻到了异花沁人心脾,动人神魄的香气。无双郡主淡笑的神色产生了一瞬怔忪,还没有回过神便被风风火火的七公主拉到了正对湖心亭的窗前,二人震惊于花香下别样盛放的花朵。众人也都以二人为中心,围在了窗边。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脚下滑竟是向着窗边狠狠撞去,靠窗站立的恰是十皇子、七皇子、七公主和无双郡主。最先跌出窗外的是七公主,紧拉着七公主的无双郡主也被拽出了窗外。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一直护在无双郡主身后的韩航睿率先跃出窗外拽住了无双郡主的披风,方才站在七公主身边的七皇子凭着习武练出的反应紧随其后。

      两人下坠势头不止,而下方是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湖面。从窗口跃出的两人很是心焦。七皇子从阁楼外的挡雨台借力往下坠去,总是顽劣不羁的神态难得严肃。

      他很快抓到了胞妹七公主的手,来不及多言,他将七公主甩给了在他身后的韩航睿,急忙抓住松开七公主的手后下坠势头稍缓的无双郡主的手。他将比自己妹妹瘦小了许多的雪团子揽进怀中,轻声道“婍儿,别怕”,并在楼檐、柳枝和池台边檐几个地方轻点几下,卸去不少力后径直就要掉落在冰面上。

      这惊险一幕看得阁楼上的人俱都忍不住慌神乱叫。此时,无双郡主四个被事情绊住手脚的侍女姗姗来迟,还未走到湖边,便见到揽着自家郡主的七皇子被凭空出现的黑衣卫士救下。她们松了口气,同时想到这些人的来处,不禁遍体生寒。

      七皇子在黑衣人的帮助刚刚落地,还未站稳,便焦急地打量无双郡主的神色,只见她面色惨白,细嫩的手紧紧按压着心口,微微颦眉。

      看着紧闭双眼靠在自己身上的无双郡主,七皇子不顾下落中擦伤正在流血的手,忙问道“婍儿,你有没有受伤?”,无双郡主缓缓睁开双眼,摇摇头。

      七皇子看着无双郡主惨白地脸色,探头试了试温度,发现凉的可怕,忙抱起无双郡主往栖凤宫大步走去。四个宫女紧跟在七皇子身后,黑衣人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航睿在接住七公主后便跟着七皇子的步子,不断卸力。韩航睿虽经验不足,习武天赋却是极高,跟着七皇子的步子,稳稳落在了冰面上。只是,韩航睿心思粗疏,对于自己整日风风火火的七姨妈并没有什么体贴照顾,让七姨妈被楼檐,枯枝划勾的发髻纷飞,衣衫凌乱,好似遭了什么大难一般。刚一落地,他便丢下了还没有晃过神的七公主,跟着七皇子的身影往栖凤宫跑去。

      栖凤宫中一片欢声笑语,皇后和淑妃正在吃着茶点回忆往昔。今日刚好是皇宗学旬假,两宫的人都在盼着这几个团子回来。

      淑妃打趣道“婍儿一回宫,陛下和太子都会频频造访,这几天我就不来讨人嫌了。”

      皇后鄙夷道“那两个没良心的,何必谦让他们?你都这么久没有见婍儿了,不想她吗?”

      就在这时,流风行色匆匆来到两人面前,紧张地禀报道“奴婢听栖凤宫门口的守卫回报说远远看到七皇子抱着郡主赶来栖凤宫”。

      两人一听都坐不住了,慌忙赶到栖凤宫门口。刚好,此时七皇子也抱着无双郡主到了,七皇子并未将无双郡主假手于人,径直将她抱回了梧桐苑。

      从御花园到栖凤宫这一路不少宫人都看到行色匆匆的七皇子一行人。

      七皇子刚将无双郡主放在榻上,便听身后众人纷纷让开道路,恭敬道“见过太子殿下”,见是太子慕容钰赶来了,七皇子忙从榻边让开。七皇子虽比太子年长,却对自己这位九弟的敬畏更甚于父皇和四皇兄。往日里自己最是顽劣,在太子面前却不敢放肆。

      太子一脸沉冷,带着茧子的细长手掌轻轻拂过无双郡主紧闭的双眼,眸中墨色深不见底。与太子一起过来的,还有拎着药箱的太医院院正和及最为资深的何老太医。两人查看了无双郡主的状况后,一回头,发现屋子里面整个齐国最尊贵的人都凑齐了。

      崇庆帝本在紫宸殿理政,听到无双郡主出事,嘱咐几句臣属,便赶忙来到了栖凤宫。看着摇头叹气的两人,崇庆帝很是担忧外甥女的身体“你们两人可看出个什么了?”

      何太医仗着资历老,沉吟一会儿率先开口道“郡主先天不足,出生便身体虚寒,尽管后面被陛下和娘娘照顾得到,显得和一般人一样健康,底子却终究差了一截。这一朝寒气入体,又将郡主身体里面藏着的那股子寒意给引了出来,如果不好好将养,郡主恐怕”

      “恐怕什么?”太子听着何太医这话,心头似有手在紧紧攥着,喉咙发哑地问道。

      七皇子和七公主兄妹二人互相握着手,相似的眼眸中流露着如出一辙的担忧。

      何太医摇摇花白的头发,不怕死地直言道“怕是郡主这一生都只能在暖榻上度过了”。

      崇庆帝听闻太医此言,惊痛万分,身体微晃,还好被阮总管及时扶了住。

      七皇子几人完全被震惊地不能言语,唯有太子此时尚有几分清醒,他张口问道“可有解法?”

      崇庆帝赶忙拉着何太医问道“可有什么办法?你速速道来。若能让郡主身体健康,朕便赐爵于你!”

      何太医回道“郡主这身体不是什么大病,却是比那大伤大痛还要磨人。没有特别的法子,只能好好养着。齐都的气候比北疆要好许多,对郡主却还是冷了些,陛下若真是有心,可在四季如春之地为郡主寻一处疗养之所,好生将养个十来年,必定对郡主身体大有裨益。”

      崇庆帝沉吟道“十来年……待朕回去思量一二。”

      恰在此时,无双郡主缓缓醒来,她环顾一圈榻前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甜笑,糯糯道“抱歉,又让大家担心了”。

      细瘦的小姑娘乌发散落在雪白的脖颈间,宽大华美的榻旁插着新采摘的梅花,梅香沁人心脾,好一幅人间美景。只是,大家看着那小姑娘苍白的面色与两颊淡淡的酒窝,却皆心疼不已,恨不能以身相替。

      待无双郡主喝过参汤后,崇庆帝驱散众人,与无双郡主聊了两句后,便哄她睡下了。

      众人离开后,各司其职,却都没有忘记调查此次出事的缘由。在崇庆帝的雷霆手段之下,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事情查了清楚。

      原来是无双郡主同窗徐氏女嫉恨无双郡主才高貌美,在暖阁二楼窗户边撒了桂花头油,无论是谁滑到,最危险的必定是站在窗口的七公主和无双郡主。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徐氏女的恶行,大家归结为当时皇宗学众人都全心关注于盛放的异花。

      处罚很快便出来,崇庆帝与太子一心想要严惩徐氏女,奈何无人有生命危险,另外徐氏女身后乃是四大国公府之一的漳国公府,也是鼎力支持自己登基的徐太后母族。崇庆帝只得命人拟旨,将徐氏女逐出皇宗学,并发落到静慈庵带发修行。静慈庵自开国以来便是犯错的贵族女眷受罚的地方,里面曾经关过三个废后和数不清的废妃,还有公主、郡主、诰命夫人。将徐氏女关入其中也算是给了漳国公府及逝去的徐太后面子。同时,这一惩罚也能让镇国公府出口恶气。

      寒冬凛冽,夜色清冷。

      齐王刚刚回京便惊闻表妹出事,来不及去定国公府看望久未见面的心上人,便赶到宫中,不顾深宫禁令,到栖凤宫正殿向皇后告罪一番后,立即来到了梧桐苑。

      他挥退宫女,坐在杌子上静静看着榻上生气微弱,却越发美丽夺目的小姑娘,想起还是一个雪团子的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婍儿,木秀于林……你所经历的艰难与苦难,我们都愿意与你共担,只希望你要坚强。”

      他轻抚着无双郡主软软的乌发,坐在屋中静静看着冷月投在雪狐皮毯上流光点点。

      齐王走后,奶酪又来填了次火盆,殿内温暖如夏,只是,有人却从心底渗出了寒意。

      无双郡主掀开身上厚厚的被褥,穿着一身白色寝衣,一双玉足不着寸缕地踩在暖融融的皮毯上,乌发如瀑披散至腰际,一步步虚弱地往梳妆镜旁走去。

      因着她自小睡觉轻,就寝时身边不能留人,因此房内一直有这样的规矩。似乎除却幼时与太子同寝的时光,其他无论什么人似乎都会影响她的睡眠。

      无双郡主静静坐在团凤朝阳漆金妆镜前,看着镜中貌若天人的女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灿若星辰的眸子似乎闪过什么,又似乎有什么碎掉了,一刹那眸中亮的惊人。

      她一遍遍呢喃“木秀于林”这四个字,而后起身,站在窗边,伸手捧起一缕月光。冷月如霜洒在一身清冷的女童面上,手上,她仰头看着黑沉如墨的天空,仿若某人的眸子,悠悠叹息道“可是,我不是木,我是倾宸,周倾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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