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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红豆遍种少女心 ...

  •   平宁郡主最终放弃心头的两难挣扎,备了厚礼,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说明来意,恐怕元若与沈玉瑶难结此缘。

      皇后究竟国母之仪,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邕王妃不同,所以并未过于为难平宁郡主。但是非缘由,她终究还是好奇的,因此一一详询。为了不损沈玉瑶面子,平宁郡主只得避重就轻讲了齐衡同明兰自小青梅竹马,倾心已久,所以即便遇上了沈玉瑶这样的天之骄女、人间绝色,也需顾念旧情,不能做背信弃义的薄情男儿。

      这样一说,皇后倒不乐意听了,笑道:“既青梅竹马,当年为何移情六哥家的嘉成?如今到我们这边,忽而就恢复了情义,大义凛然了呢?!”

      平宁郡主尴尬一笑,“那邕王一家,如何能比上您同官家一片指甲呢。他们哪给我们讲理的机会呢,当年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逼迫我一家人,毕竟事过境迁,我也不愿再道来惹娘娘笑话了。”

      “哦,这是什么世道”,皇后一叹,“这坏人用了手段,倒能成心中所想。我们瑶儿良善,便该眼睁睁让出所爱。”

      平宁郡主将手覆于皇后手上,叹道:“想来也是我家衡儿福薄,攀不上玉瑶姑娘这样的金枝玉叶,偏要情系一个微官薄宦家的小庶女。我看着也着急,可孩子们的事,便是错,也让他们自己错去吧。”

      平宁郡主对明兰一番损毁,多是自谦罢了,却惹得皇后不快,“姐姐如今还是如此维护旧制,这么看重门阀高低。若不是玉瑶钟意衡哥儿,依我看,那盛明兰可没有任何一点衬不上衡哥儿。家世这东西,本就是一时荣宠,世人倒真愿加戏,弄得什么似的。”

      郡主面色大惊,连连赔笑,明白皇后话中荆刺,是啊,自己在皇后面前提及门第,这不是班门弄斧嘛,天下门第之高,谁及皇上皇后呢。于是,心中懊悔不已,怨自己思维究竟不够缜密,一时失策。

      皇后宽慰一笑,“罢了,既这样,我同瑶儿说说,就此罢了吧。”

      平宁郡主心底松了一口气。虽说此次拜见,于她与皇后关系的修好毫无帮助,甚至没准又推远了一些,但无论怎么说,能成儿子心中所想,也算值得了。

      元若听闻母亲从宫里回来,满心喜悦一路小跑出府迎接母亲,说了一大堆贴心体己话后,试探地问:“母亲可帮儿子问了婚配大事?”

      平宁郡主见他猴急的表情,忍俊不禁,“为娘没帮你提亲,倒是帮你推了一桩亲。”

      “那不行”,元若急了,紧紧握住平宁郡主的手,“儿子听您的话,已半个多月未见六妹妹了,您不能这样棒打鸳鸯啊。”

      平宁郡主故意避而不谈,惹得元若如热锅上的蚂蚁,全乱了。郡主这才悠悠道:“要怪便怪你自己命犯桃花,处处播下情种,迷倒的姑娘太多了。我推掉的那桩亲,可是皇后的妹妹沈玉瑶。”

      元若陷入苦思,半天方想起自己与那沈玉瑶的渊源,就是那场马球赛。心中不觉怨念重重,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从未想过去吸引哪家姑娘,可两场马球赛却为他引来人生最烂的两次桃花姻缘。元若抬头看母亲满脸慈爱,鬓间已有微霜沾染,眼角亦细纹交织。自己的母亲,可曾是个大美人呢。便是方才这一眼之前,他眼中的母亲还是优雅美丽的贵妇人,哪曾想岁月已在她脸上碾上这许多印迹。

      他忽而泪目,低头不敢看母亲。他知道,母亲有多难。与皇亲国戚结亲,怕是天下所有父母都难以抵抗的诱惑。母亲却为他推掉这样一件美事。况且是在国公府如此困顿的关键时期。从前,他只觉得母亲严厉强势,羡慕其他王公子弟所得的溺爱与自由。如今看来,母亲做到了天下多数父母做不到的事情,对孩子的成全与爱。

      “母亲既已拒了皇后娘娘,恐怕不宜再提赐婚一事”,元若叹道:“母亲已做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只能靠儿子自己。”

      平宁郡主唇角绽着笑意,眼角却湿了,“我儿能体谅为娘的苦心,那为娘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苦了。”

      可平静日子过了不足一周,平宁郡主便被皇后急急宣入宫。同列席间的还有一憔悴不堪的少女,平宁郡主辨了半天,才发现正是沈玉瑶。郡主心中一个咯噔。自己方才答应儿子成其心中所想,可不要再有什么幺蛾子了。

      皇后满怀歉意地尴尬一笑,“原想着少女怀春,也不过一阵风的事。哪知晓这孩子闹真的呢,说来真是难以启齿,姐姐不要见笑才是。自打上次本宫同她说了衡哥儿的心意,已经四五日滴水未进了呢,死活要见衡哥儿一面讨个说法,否则不死心。”

      平宁郡主满目间的心疼神色,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努力挤出,“衡儿当年何不是如此对抗来着,若说这也不是孩子们的错,只能说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可感情这回事,偏与真心痴情关联不大,最怕有缘无分呢。衡儿心中有人,一叶障目,难见玉瑶姑娘的好与痴,也是我们福薄禄浅。玉瑶姑娘,我一个做母亲的这样说或许不妥,可我也必得说,你不能同衡儿结亲,倒是你的福气呢。可莫像赵嘉成,得到衡儿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最终……你可是个通明的好姑娘,不该向那无爱的虎山而行哪。”

      平宁郡主一席话还未说完,沈玉瑶那厢早已梨花带雨,抽噎起来。皇后娘娘心疼得紧,慌忙拿出锦帕为她轻拭泪珠,又叹了一口气,“昨儿个,瑶儿吵着要见衡哥儿,本宫寻思,既结不成好姻缘,那便快刀斩乱麻,不要见。谁曾想,瑶儿竟一时想不开,屋内寻不见白绫,竟结了一段麻绳,便寻了短见。宫女闻凳子踢倒声赶去救下了,当时已没气了。亏得那宫女家中世代开医馆,自幼学了些急救法子,硬生生将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只是,麻绳糙劣,瑶儿颈间已被磨得血肉模糊。几位御医诊了都说,虽说不会留下明显疤痕,但若想完全无痕,也是不可能的。”

      平宁郡主这才透过沈玉瑶高耸的领子往深处一探,隐见血光,一颗心凉了半截,“如花似玉的锦绣姑娘,真让人心疼得紧哪。”

      皇后泪目,“将来不管配给哪户人家,这脖颈显见是想不开留下的勒痕,如何让夫家释怀呢。”

      “可是,衡儿他”,郡主亦陷入苦闷之中,“若是勉强,他不会是个好夫君。玉瑶这样的好姑娘,该被人捧在掌心疼的。”

      勉强便勉强”,玉瑶灰色的眸中忽而闪过一道光,“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与人无尤。哪怕,他能一辈子绷着脸,不同我一笑。我看见他的背影,也是欢喜的。”

      “作孽啊”,皇后已满脸羞红,“姑娘家怎能没皮没脸讲出这种话来。”

      平宁郡主亦一脸尴尬,只得讪笑,“儿大不中留,我这个当娘的也是没有法子啊。”

      “我要见元若哥哥”,沈玉瑶一张惨白面颊已涕泪横流,“我要他亲口跟我说清楚。”

      郡主无奈转达,元若便急了,“我同她说清楚什么啊?这种事,越说越不清楚。”

      “可你若不去,闹出人命可怎么办。你又忘了荣飞燕那回事了?!”郡主满目忧色。

      “荣飞燕乃奸人所害,又岂是儿子能左右的”,元若忿忿道。

      “荣飞燕确实死于那些肮脏人之手,可是追本溯源,是对你的爱,杀死了她”,郡主沉吟。

      元若一颗柔软的心,努力硬了再硬,最终阖上双目,扁了扁嘴角,冷冷道:“人各有命,她们得认命。我不愿搀和别人的命运,横生那么些伤筋动骨的感情拉扯。”

      “你在人家姑娘心头种上红豆一颗”,郡主声音微高,“便是不喜欢,也该亲自去断了人家的念想。平生最善良的吾儿,连儿时误踩一只蚂蚁,都要哭上半晌。怎的如今见死不救。你喜欢那个盛明兰,为娘也允了。可你也不能仗着对她的喜欢,变得冷血硬肠,不近人情啊。”

      元若心乱如麻,一会儿心软,一会儿心硬,简直要把自己逼疯了。末了,双眉紧蹙地嚷道:“京城第一美男?简直是个笑话。她们竞相哄抢的,不就是这个美名嘛?!她们只爱儿子其名,根本不爱儿子其人。娘还要这样助纣为虐,让我去可怜她们那所谓的芳心。她们都比不上明兰一个手指头,不,是连她一片指甲、一滴汗珠都不如。”

      面对狂躁的儿子,平宁郡主只一句话便如定海神针,把元若死死定住了。“你若真想求娶盛明兰,便不要树敌太多,只能徐徐图之。”

      元若同家丁讨件便服穿戴上,满脸怨气地往镜中一望,还嫌不够邋遢,从桌案上蘸了一抹淡墨,将半张脸涂了个遍,这才满腹怨气地入了宫。

      哪知,已经元气去了大半的沈玉瑶一见元若,脸上立马输入血色,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元若看也不看她,觉背对又太过无礼,于是只站得远远的,给她个侧影。

      沈玉瑶自幼在乡野长大,性子烂漫得很,可没官家小姐那些犹抱琵琶、欲说还休。于是自个儿蹿到元若正面,让他不得不看自己。一见元若一身简陋的装扮和满脸墨痕,忍俊不禁,“元若哥哥,你今日是来同我证明什么呢?是想说你天生玉质难自弃?即便邋遢成这样,也难掩风流?你可真坏,这不是欲拒还迎是什么呢”说着兀自笑起来。

      “看来你好得很啊,活得欢畅呢,那我便走了”,元若挤出一抹厌恶的微笑。沈玉瑶拦他身前,“你非要我死,你才来看我么?那好,只要你走出这个门,我立马死给你看。”

      元若的表情简直快哭了,“我求求你,玉瑶姑娘。人要死得其所,您且安详而去,千万别说为我死,否则我吃不了兜着走。”

      沈玉瑶忽而不再喧闹,嘤嘤而泣,抽泣间声音断断续续,“你这没良心的,不喜欢我便罢了,竟盼着我去死。那我就偏偏为你去死,就要连累你。既然不能让你爱我,那便让你恨我。反正就一头扎你心头,我这辈子就值了。”

      元若想起母亲的告诫,无奈停步,“不谈死的话题了好么?我们今日遑论男女,也不论身份贵贱,就说人世一个道理,什么不讲个前来后到呢?我早已心有所属,允诺了他人一生一世。若因为您身份尊贵,便弃了自己的心上人,你觉得,这样一个男人,你还会再爱吗?”

      元若自认为字字有理有据,可不想那沈玉瑶却是个野路子,她眨巴着大眼睛,满眼星星,樱唇绽笑,“爱呀,爱呀,你怎样我都爱呀。”

      元若一团怒火简直要冲破发冠,他几次试图平静,才回她:“我不爱,行了吧?!我这人就是死脑筋,不同你们那般有趣,我一生只爱一个人,既已爱了,绝不移情。若有人拦我,那全世界又不是仅你一个人能去死,我便不能去死么?!”

      沈玉瑶又开始嚎啕大哭, “我听明白了,你是宁肯去死也不肯爱我是吗?”

      “不是宁肯去死也不爱你”,元若望着窗外,心头浮现明兰一抹娇笑。仅仅是这一弯浅笑,也抵上窗外那满园旖旎,“我只是宁肯死,也无法不爱她。”

      沈玉瑶心头火烧火燎,难受极了。她哭着嚷道:“什么她啊,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盛明兰嘛。还遮着掩着,难道怕我去害她不成。我跟你说,你若娶别人,还好说。若是盛明兰,就是不行。那么,那次马球赛算什么?你们拿我当傻子是嘛?!那次你拉我上场,究竟是你为了气她,还是她为了气你?这两点,好像也没何区别,总之我就是你俩一步棋,我就是那玉米骨是么,拿来为你俩的熊熊爱火点个火,试个燃对吗?”

      “马球赛,是顾二叔非要拉你”,元若有些心虚。

      “甭管是谁起的头,同我组队的人是你吧?同我并驾而驱的是你吧?听说你因为去年的马球赛同盛明兰组队,而一直心怀愧疚。那我呢,一个闺阁未出的姑娘家,还未满十五岁呢,便活该同外男组队,又被扔到一边吗?!”

      “上次的事,确是齐衡考虑不周,真诚同你致歉”,元若行了大礼,恳求道:“只是希望你放过齐衡,也放过你自己,不要红线乱搭,为日后种下苦果。姑娘您秀丽无双,家世显赫,又年纪尚轻,可以好生挑选良婿,莫要芳心错付。”

      “根本不是那样的道理”,沈玉瑶仍泪流不止,“若是别人,我便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痛割爱。可是,既是盛明兰,那我可就成了被你俩玩弄算计的傻子了。你俩既然早已私定终生,那日春风撩人马球场,何必拉我下水呢。”

      元若知晓,她如今陷入自己情绪的泥淖之中,自己无论如何同她争辩,她仍然出不来,这交谈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只好恭谨回头行礼,“玉瑶姑娘方才有句话说得不对,你说,只有你死,我才会来。齐衡今日是最后一次来姑娘府上,便是你还是选择去死,我也不会再来了。所以说,您死也是白死。我打心底希望你活着,活着才有机会看到那个真正好的人,才能等来属于你的真爱。” “真爱?”沈玉瑶苦笑连连,颠着步子拦在元若身前,“我拿什么去等真爱,你看啊”,元若本并未多想,只一抬眼,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忙收回目光,躲得远远的,“姑娘请自重,别自找难堪。”

      原来,方才,沈玉瑶一时愤怒,顺着衣领一扯,那雪白的脖颈和那道血痕皆尽收元若眼底。如苍茫的雪白大地开出的一株灼灼红梅,那样耀眼,又那样触目惊心。由于她撕扯过于用力,连内里亵衣都被扯松落了,隐现胸前那丘壑起伏间的光影。

      元若不再给她机会作妖,慌忙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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