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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满园春色关不住 ...

  •   01满园春色关不住
      凤翼二年,春日宴。
      太子辜涣如今登基已有两年,高祖皇帝如今对朝政已彻底放手,成日深居简出,很少见人。新帝辜涣性情温文宽简,若是放在二十年前那个乱世中,恐怕是寸步难行,哪怕是十年前崔谬当权时,都会步履维艰。
      放在如今,却是恰到好处。
      继元之乱至高祖北定中原,时间虽不长,北地却是饱受摧残,重建非一日之功。待中原重新繁荣,突厥亦死灰复燃,几次出兵后,北疆彻底平定,国库也是让掏了个精光。最艰难的时候,别说军饷,竟然连朝中大臣的俸禄都发不出,还是高祖亲自登门,向崔氏等几个士族借的。高祖执政后期,是花了大力气来充实国库的,虽有些成效,但家底依旧很薄,根本经不得折腾。
      高祖皇帝膝下无子,细说起来,太子辜涣其实是高祖的侄儿。辜涣出生时,江北已失,举家迁往江南之后,家中度日尚算得温饱,却难称得上富贵。他又是家中长子,自幼便惯于节俭,登基后,也依旧保留了这个习惯。如今的皇后朱漪乃是辜涣当年的太子妃,朱氏是江南世家,底蕴远不如江北士族来得浑厚,更因着以经商起家,以门第而言,远不能与江北世家相提并论。
      或许是受家中熏陶,皇后朱漪是个极其精明厉害的性子,将后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其崇尚节俭、精打细算的性子,与辜涣更是不谋而合,经她整顿宫务后,很是节省了一笔后宫开支。
      高祖当年虽靠士族支持才得以上台,并平定江北,但自古权力之争便是如此,权大压主从来让人忌讳。高祖念在世家平定江北时出力之多,对世家很是厚待,却也不可能允许这种状况一直延续下去。故而在为辜涣挑选伴读时便已排除了几大世家。
      当然,这也算是皇帝与世家间长久以来的默契了,除非是极乱之时,世家拥护皇帝,却不拥立皇帝。
      从龙之功固然可喜,但风险也甚高,更平白增添君主忌惮,可做,却要少做。
      高祖皇帝给辜涣选了三位伴读,一位是左央左含章,是戍守南疆的左炎大将军之子;一位是太子太傅袁笏之侄袁熙袁梦杳;一位是冯逊冯怀素,是大儒冯恳冯真寄之孙。
      如今这三位品级虽不算高,却是深受信任,各司要职。左含章在金吾卫,袁梦杳在文渊阁,冯怀素在国子监。
      今日的春日宴,便是冯怀素组织起来的。
      冯怀素性格飞扬洒脱,为人风流,更带三分桀骜不驯,与其祖父大不相同,才华文气倒是同出一脉,在清流中声望很高。这春日宴,一来是踏青郊游赏春景,二来则是考校国子监诸位学生的才学性情,每年都算是玉京里一件盛事。
      崔酒从来不爱凑这些热闹,再加上他出身士族,与如今寒门子弟居多的国子监并不相合,一连推了两年,直到今年,冯怀素亲自递了帖子,再不出席未免太驳了人面子。虽是近来与冯怀素闹得颇不愉快,表面文章也还是要做足,免得听些闲言碎语。
      崔酒从不爱这种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场合,他诗词歌赋都很是平平,唯有策论尚算拿得出手。好在他平素是个爱饮美酒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杏坛落花,自斟自饮一坛梨花白,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正一个人喝得高兴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他,抬眼一瞧,原来是邻座。那人与他年龄相仿,肤色略深似小麦,有一种金茸茸的温暖颜色,他相貌颇佳,又穿着一件浅杏色的圆领袍,在席间很是显眼。
      崔酒看了他两眼,觉得有几分面生,也许朝上来来往往时有见过,但朝中人员众多,他一时也有些想不起来了。所幸大方一笑,拱手道:“在下水部员外郎崔酒,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那人笑起来时唇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有几分腼腆道:“太常寺协律郎蓝惬。”
      崔酒心道:是了,太常寺协律郎是个很风雅很清贵的八品小官,只有每月大朝时才会出现,他在工部掌管水利,官职虽不高,却是管实务有实权的。两者离得实在有些远了,难怪看着他十分面生。
      蓝惬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倒是要活泼一些,他搭话道:“崔员外郎看着有些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崔酒嗯了一声:“不必这么客气,唤我昭灵便好。崔某诗词歌赋都不算拿得出手,当年很是让叔父敲打过也没什么效果,这样的场合来得很少。”
      “你可叫我舒恩。”蓝惬笑道:“想必贤叔父定是文采斐然,便如家慈极擅长音律,便总是觉得我不够好,因此时时敲打我。”
      这话倒是有几分说到崔酒的心坎里了。
      “这便是了,想来越是擅长之事,眼界便高,眼界一高,要求便更高。如此说来,你我有缘,不如满饮此杯?”
      蓝惬也不推辞,面不改色地满饮一杯。崔酒不由心中叫好,对此举很是欣赏,两人一来一回,推杯换盏间,倒是十分谈得来。
      待冯怀素到时,崔酒与蓝惬喝得已有些多了,面上都飞着一层薄红。他手里提着一只酒坛,开口笑道:“原本我还特意备了好酒,以待贵客,如今看来倒是白费一番心思了。”
      崔酒看清来人,笑意璀璨,语气冰凉:“梨花白已是上佳,更何况酒逢知己千杯少。至于冯主簿的酒,崔某人怕是消受不起。”
      冯怀素还待说些什么,便被崔酒打断了:“时间已是不早,一会儿曲水流觞便要开了吧?冯主簿怕是要忙着考察学生,崔某一时贪杯有些醉了,想去河边走走醒醒酒。告辞。”
      蓝惬觉出气氛不对,打算跟着起身告辞,被冯怀素拦了。
      冯怀素笑容妥帖:“崔侍郎酒量如何,在下还是略知一二。既然崔侍郎与先生为知己,这酒赠予先生也算正好。若说告辞,也该是,在下告辞。”说着笑意晏晏将酒坛放下转身离去。待走到无人处,便将扇骨被拗断的扇子丢了开来。
      转身便看见袁梦杳一脸不赞同地在他身后看着他,冯怀素挂上个笑脸,打趣道:“梦杳今日竟脱得开身,没被那群学生缠住?”
      袁梦杳瞅了瞅地上的扇子道:“这又是怎么了?”
      “扇骨不结实,竟给折断了,如今玉京的铺子可是越来越会骗人了。”
      “你我认识这么多年,难道我会不知这扇骨是怎么折的?”袁梦杳缓了语气:“当初你去纠缠昭灵,我便不同意。昭灵性情品格不是个权臣料子,真不知道你为何这么针对他。”
      冯怀素挑眉冷笑:“你可别忘了,他是崔家人!”
      “你也别忘了,他不是崔相!”
      袁梦杳看着冯怀素的冷峻眉目,他深知自己这位友人的执拗性情,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劝动的,有些泄气道:“我知我说不动你,但崔相功过几分不是你我二人能评说的,只冲他收复江北之功,天下人便应有十分敬重。我提醒你‘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怀素你如今行径,已近小人。”
      冯怀素敛了笑容,硬生生道:“我心中有数。”
      “心中有数?你不说这话便算了,你一说,我就来气。”袁梦杳看他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很是懊恼:“你心中有数便该知道,再过两年,待幼宁孝期一过,你二人便该成亲,你如今与昭灵纠缠不清,你倒说说,你对得起谁?”
      冯怀素咬牙道:“谁让你把我与幼宁的婚事告诉给崔酒的?”
      “冯怀素!你还好意思说!”袁梦杳恨道:“起初我还以为你俩情投意合,打算退婚,结果你倒好,两头不肯放!若不是我偶然提起,昭灵怕是至今还蒙在鼓里!”
      “情投意合?”冯怀素压低声音冷笑:“谁与他情投意合?我只是骗他玩玩而已。”
      袁梦杳让他气得头昏,手指狠狠点了点他:“此等行径,卑鄙!”
      冯怀素拂开他的手道:“我知道。”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冯怀素不耐:“我有我的打算。”
      袁梦杳冷笑:“你的打算?美人计还是离间计?”他顿了顿,道:“怀素,如今我是真的有几分看不清你了。”
      冯怀素沉默了一下:“我不用你看清我,我只要你信我。”
      袁梦杳笑得有三分惨淡:“你如今这模样,真教我不敢信。”
      冯怀素想了想,笑着折了一枝杏花递给他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而已。你以为我在做什么?何必搞得这么凝重?”
      袁梦杳看着他手中那只杏花,花开正好,柔软的花瓣上还沾着清澈的晨露,在明媚的春色里莹莹地闪着光,浑然不知忧愁。可惜花开正好,一时而已。这花枝一旦被攀折下来,就注定美丽不再长久,转眼便要凋零,再长久的春光也与之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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