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09、【第四章】 不老泉

　　艾伦又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下午，傍晚的夕阳洒在温室花房屋顶，有橙红色光辉。

　　最近深秋时节，流感肆虐，他觉得自己病了，开始多梦，嗜睡，神志不清。

　　他又一次见到了她，或者是，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她。
　　毕竟那没可能是真的。她已经不再活着了。

　　他从研究院的阁楼里走下，手里提着公文包，从窗户里看下去，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熟悉的令人恍惚。于是他扔下公文包，不顾一切地飞奔下去。被遗弃在地的公文包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台阶上。他跑的很快，然而那背影消失地更快。

　　身边鹅黄色裙子的年轻女子，背影纤细，无声地消失在转角深处。无论他跑得再快，永远也无法追上。
　　像某种雾化的气体，消失在傍晚的秋风里，或者一盒变了质的陈年往事。

　　像雾，像雨，又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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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豚酒吧位于地下，密不透风，地道阴冷，空气中有浓烈酒精味道。
　　“酒精对神经有麻痹作用。如果你失眠的话，我建议你喝一杯。”坐在角落沙发上的年轻金发女子如此说道。
　　她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大衣，衣服洗得太干净，以至于和整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毕竟这家酒吧里此时唯一一名同性是正在吧台后热舞的舞女，客人们的视线都黏在她低低的领口上。

　　“谁说我失眠？”

　　“我看到了。你的黑眼圈。你还在被追杀吗？或许今晚你可以跟我回路易教授的家。他们也许不敢追过去。”

　　“你对杀手一无所知。简直单纯地可爱，调查员小姐。”坐在一旁的黑衬衣青年抬眼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
　　一如既往的挖苦讽刺。薇薇安当没听见，“所以说，有关郁金香研究院地窖的事情，你打听到情报了吗，杰克？”

　　“打听到了。我问了一个处心积虑想暗地里干掉我的人，小姐。只是为了帮你问一个愚蠢的三流研究院。”杰克冷冷瞥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丢给她，“只有这么多情报。你最好别再烦我。”

　　她打开纸袋，纸袋很薄，里面只有几张照片。

　　她翻着看了一下。都是比较模糊的照片，仿佛拍照人藏在暗处，偷拍得到的。

　　第一张照片，是一面发灰的墙，镜头不远处站着一个戴着十字纳粹臂章的年轻士兵，镜头拍摄角度有点不同寻常，士兵背对镜头，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薇薇安起初还以为，偷拍者的摄像技术果然很糟糕。

　　但仔细观察片刻，她忽然看到了士兵的侧脖颈上隐约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像一个纹身。
　　一个圆形标志，圆圈里面一个大写的L。
　　Lebensborn。德语，生命之泉。
　　看来果然与生命之泉计划有关。照片上看，这堵灰墙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深黑的尖顶，正是郁金香研究院附近的一个教堂。

　　薇薇安心砰砰直跳，接着往下翻。

　　第二张照片，是在一个光线昏暗的酒馆里，酒馆烟雾缭绕，镜头中心处，一个青年坐在木桌前，撑着下巴正在赌钱。薇薇安又观察了片刻，发现角落里还隐约坐着一个身影，那人戴着一双白手套，礼帽低垂，看起来有点眼熟。

　　第三张，飞驰列车上，沿途树林的光影模糊地映到窗玻璃上，青年在车窗边，手边放着一个茶壶，坐着，赌钱。

　　第四张，阳光明媚，青年坐在研究院的木阁楼窗台上，咧嘴吹口哨，赌钱……

　　如此，若干。薇薇安额角抽动。

　　“……这算什么？退学青年，艾伦·布朗的赌博日志？”薇薇安又看了几张照片，忍不住抬头。

　　“除了郁金香研究院之外，你不是也想调查他吗？我就顺便帮你问了问。”杰克冷淡点头。

　　“你知道‘生命之泉’吧，杰克。果然这宗案件并不那么简单。”薇薇安重新翻回第一张照片，皱眉看着。

　　“听说过。还有，你到底在看什么？”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衬衣青年终于忍不住了，右手弹了下烟灰，不耐烦地从她手中抽走照片，粗略地瞥了一眼，夹出其中一张，丢到她面前，“我还以为你会比较感兴趣这张。”

　　“……”薇薇安接过一看。照片上依然是那个熟悉身影。艾伦背对镜头，似乎正在伏在桌前签什么字。她眯眼看了一会，眼睛豁然睁大。

　　“……怎么回事——”薇薇安刚说完半句，便忽然被人打断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飘来，一位身穿低胸小黑裙的美丽女人走了过来，颈前微微散发出激烈运动后的温暖体香。

　　女人松松垮垮地披上了一件外套，来到二人面前，勾唇敲了敲桌子。并从黑衬衣青年的嘴里抽出烟，自己叼上。她披着一件裁剪精细的深灰色风衣，胸前有一个银制名牌——雨果博斯香水行。

　　“贝拉。”烟忽然被抽走，杰克不悦地皱眉，冰冷声音带有些许危险气息，“你下了班，连衣服都没换就跑来跳舞？”

　　“这有什么关系？衣服嘛，穿上还不是有脱掉。”贝拉吐出一口烟，笑容慵懒，拖着有些暧昧的长腔，“我这不是听说你要来海豚酒吧，赶着来见你嘛。”

　　“你见我干什么？”杰克冷哼。

　　“给你的小调查员送点情报。”贝拉揉了揉头发，从袖口掏出一个信封，丢到桌子上，对薇薇安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呵呵，小姐，又见面了。不要太感激我哦。”

　　薇薇安愣了一下，朝桌子上的信封伸手。

　　爆炸就是在那一刻发生的。
　　之后她便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声巨响。像有人将足足五公斤的玻璃瓶从十楼高塔扔下来。

　　一道刺眼白光。她觉得自己被撞了一下，滚到了地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有一点点耳聋。

　　怎么回事？她眼前一黑，等视觉渐渐恢复过来，才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摔倒在地。

　　爆炸的刺激性闪光扔然对视网膜产生不利影响。她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她想挣扎着坐起来，那人却紧紧将她按在地上。她头脑有些昏沉，低头，隐约看见手上有红色的液体。同时额头一凉，发现自己流血了。

　　“该死。野狗又追上来了。”有人在她耳边冷冷道。

　　要说不愧是赏金杀手俱乐部。忽然发生了爆炸。酒吧里的客人们纷纷迅速四散逃开。剩下的没逃走的，就坐在原地，继续喝酒或酣睡。
　　冤有头债有主，大部分杀手的心理素质还是过得去的。

　　她被人一把按在墙角，那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动。”然后他松开手，拔枪站起。

　　“杰克·希尔。你在哪？你杀了我的儿子！”与此同时，酒吧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地道里，手举狙击枪，咆哮。

　　“汉斯先生，如果你没有走私军火，并试图将你的儿子培养成走私接班人，你的儿子可能并不会因为树敌过多而被人发布赏金追杀令。从某种意义上，你也是凶手。”黑衬衣青年从地板上站起，声音冷淡，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

　　贝拉此时才从地板上爬起，正坐在吧台上，梳理头发，撑着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热闹。

　　“我知道你是个疯子，老汉斯。但没想到，你会跑来海豚酒吧，安装炸弹。你一直想杀死我，刚刚你几乎要得逞了。”青年把烟扔在地上，抬脚碾了碾，“如果你找的帮手靠谱的话。他安装炸弹的时候，忘了拆反射镜。爆炸前一秒，我用余光看到了闪光。”

　　几乎就在同时，酒吧里响起两声枪响。
　　爆裂的射击声回荡在地道深处，空气中弥漫浓浓硝烟。

　　中年男人倒了下去，眉心一个血洞，死不瞑目。

　　“……你中枪了。看起来伤口很深。这里有包扎的纱布吗？消毒酒精？”薇薇安终于挣扎站起，快步走到他身旁。昏暗电灯下，杰克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右肩流出大片鲜血。
　　他低头看了看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她快速走去。

　　他侧过脸去，似乎在目送她离开。很快，她的身影便几乎看不见了。杰克忽然转过身来，猛的举枪。

　　“刚才那声爆炸是你引起的。在海豚酒吧里安装炸弹的人是你。你想做什么，贝拉？”杰克眯眼看她，声音冰凉，“富裕的军火商汉斯便是你的新情人。怪不得今晚你连衣服都没换，听说我在酒吧，就匆匆过来找我。你在帮他搜集我的下落。帮他杀死我。”

　　“你很聪明。”被黑洞洞的伤口指着脑袋，女人依然笑意慵懒，“哦，你看，杰克，这并没什么损失。毕竟你是赏金杀手俱乐部位列榜单第一的杀手，没那么容易被搞死。而亲爱的汉斯给了我一大笔钱。互相掩护，互相出卖，这不正是搭档最应该做的吗？大不了我把那笔钱分你一部分嘛。”

　　片刻的对视，他冷冷放下枪。或许是默许了瓜分佣金的解决方案，又或许是剧痛的右肩终于再也无法支撑举枪的动作。

　　“为什么挑今晚？贝拉？你是有名的情报贩子，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杰克把枪丢到地上，就着灯光扫了一眼中弹的右肩。他脸色苍白，声音冰冷如响尾蛇，“怪不得这几天我一直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为什么今天才下手？”

　　“没什么。即使杀不了你，搭上一个漂亮小姐的生命也是值得的。”贝拉笑吟吟道，“呵呵，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实在有点碍眼而已。不要那么看着我嘛。开个玩笑嘛。你这么在乎她？”

　　“跟我没关系。是会长的命令，我是她的监护人。”杰克冷冷看她一眼，“出了什么问题，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