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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第二十二章
      十月初一,天阴,无星无月,千秋峰。
      乐圭今夜排在倚危亭轮值,倚危亭是冠月峰最高之处,四面来风,暮夏时节也总让人觉得寒意透骨。
      他提着灯笼带队走在最前面,和上一班值夜的交接完,刚刚站定就看见一身鸦青长袍的娃娃脸少年踏过青石板铺就的台阶缓缓走来。他和其他值夜的教众立刻低眉垂目恍若未见,就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惊动了他。
      这位看着年纪轻轻的少年却是摄行门最不能招惹的人物——摄行门左君,冠月峰峰主,祈应袭。祈应袭接任冠月峰峰主以来深居简出,乐圭一个低阶的教众罕少能见到他,但对他喜怒无常、冷酷狠厉的性情也有所耳闻。据说祈左君有两大死穴决不能碰,一是相貌,二是年纪。就教中长老所说,那家伙十年前就是这副娃娃脸,如今依旧是这副娃娃脸简直像是成了精。
      祈声停了脚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生怕触怒左君被发落到刑堂去,受一场无妄之灾。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祈声居然说“今日不必守在这里,回去休息罢。”,完全没有传言中那般狰狞可怕。
      乐圭低垂着眉眼,一步一步从青石阶上退了下去,在转身之前终于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祈应袭。
      那身鸦青色的长袍几乎完全融进了夜色里,祈声拾阶而上,背影在黑暗中显得萧索又可怜。他立刻从脑海中挥退了这个滑稽的想法,转身带着这一小队守卫回去休息了。
      那可是祈应袭,摄行门左君,江湖上使人闻风丧胆、能止小二夜啼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显得萧索又可怜呢?
      祈声心情不算太好,那日在梅隆县的云安客栈遇见了魏青玉,把人强压上床之后心里总算妥帖了些。等他看见魏青玉哭了,欲望立时如火上浇油,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煎炒烹炸、翻来覆去地吃个够。然而心口壅塞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在欲望中徘徊了一会儿,选择停了动作。
      魏青玉对他的态度极其恶劣,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了。祈声不高兴起来,故意说些他不喜欢的话气他,他生气的样子倒是好看极了,那双水做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可惜冠月峰现在不安定,否则他就可以把人带回来,或者再在山下多逗留些时日……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收敛了思绪,袖手踏进了倚危亭,黑暗中缓缓走出三个人影来。
      祈声走后的第二日一早,魏青玉把自己收拾妥帖,全然没了继续巡视产业的心思,给蔚予纵传了书之后立刻回转无辜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只除了鹤骨。
      魏青玉摩挲着手中的鹤骨。他近乎自虐一般每日把玩着这支鹤骨笛,一次又一次地回忆那个人,开始时几乎每一夜都难以成眠,他决心把山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忘了。
      或许是决心有用,或许是时间有用,转年过了二月,再想到那个人,祈声也好,祈应袭也罢,心里似乎都不会再起波澜。
      今日下了一场春雪,云在天青阁外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很快便化开了,将花园里的土壤洇湿成深色。
      魏青玉怕冷,但喜欢雪。
      看见他唇角的微笑,蔚予纵难得的犹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把消息告诉给魏青玉?如果能够就此斩断那人和大师兄的全部联系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斟酌再三,蔚予纵还是开了口,自己毕竟有没有资格来代替他下这个决断。
      “师兄。”
      魏青玉愣了一下,他这个二师弟很少用这样郑重的语气唤他师兄,心下莫名地不安起来。
      “怎么了?”
      “魔门内乱,冠月峰被围,第二轼、支傀儡、申允图联手对付祈应袭。”
      魏青玉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鹤骨笛,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他死了?”
      “他逃了,但是受了伤,暗阁接了他对他的追杀令。”蔚予纵摇摇头:这是去年十月的事,摄行门封锁了消息,现在才流传出来。到现在,还没有他授首的消息。”
      魏青玉点点头冷淡道:“那就等他死了再说吧。”
      蔚予纵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一向温和待人的大师兄居然也会说出这么冷漠决绝的话来,他点点头,又随意扯两句闲话便离开了。
      “你该听见了?”蔚予纵站在□□的花园中,凝声成线,冲那一片梅影斑驳处道。
      祈声面不改色地转了出来,还是那一身鸦青长袍,只是衣袂处沾了血迹和尘土,显出几分形容狼狈来。
      “听见了又怎样?”
      “我对暗阁那点花红赏金不感兴趣,但总有人感兴趣,你在我无辜山我可以当做不知,但是你离我师兄远点。”
      祈声勾起惯常的微笑,带着嘲讽和蔑视道:“师兄?平时怎么也不肯叫,如今倒是知道了,是不是太晚了点?”
      “晚不晚是我们师兄弟间的事,你个外人就别插手了吧。”
      “他和我的事,你个外人也就别插手了吧。”
      蔚予纵抬眸冷冷瞧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和你的事?他和你还能有什么事?你根本是要毁他一辈子!”
      等蔚予纵从四相门回来时,魏青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开始像是游离于人间的一抹孤魂,行尸走肉一般的苍白无力。蔚予纵查了很久也没查到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见他成日鹤骨不离手却不肯再吹任何曲子,也明白过来他这样子和祈应袭脱不了干系。过了两个月,魏青玉又肯重新吹笛子了,脸上还是常见笑意,仿佛这样就没人看得见他眉目间的萦绕不去的郁结。
      “我就是要毁他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记着我、忘不了我、离不开我!”祈声露出一个近乎嗜血的笑容来:“他是我的。无论生死,他都休想摆脱我。”
      蔚予纵杀意毕露,几乎忍不住要将他立毙刀下。
      祈声依旧是一派轻松:“虽然我身上有伤,却也不是你能悄无声息、一招毙命的。”
      如果不能悄无声息、一招毙命,势必会惊动魏青玉。这正是蔚予纵绝对不想要的结果,看着祈应袭被自己的师弟杀死在门前的花园里,魏青玉便是真的一辈子都别想躲得过他了。
      蔚予纵恨恨收手,拂袖而去:“我师兄遇上你,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等蔚予纵走远了,祈声忽然低声喃喃道:“我遇上他,肯定是我攒了八辈子功德。”
      待蔚予纵走远了,祈声一回头目光便直接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窗边的魏青玉,四目交错,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祈声笑了,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来:“别来无恙,魏哥哥。”
      魏青玉直直地看着他:“当不起祈左君一声哥哥。”
      祈声眼角弯弯,笑容明朗一如当初那个霸道又爱撒娇的少年一般,他纵身直接翻进了窗子,站在了魏青玉面前。
      两人之间只剩了一线之隔,魏青玉忍不住退后,拉开和他的距离,却被祈声直接伸手拉住,紧接着拥进怀里。
      魏青玉失措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厚颜无耻如他,实在让人想不出对付的办法。
      祈声低声在他耳畔道:“魏青玉……我喜欢你、爱你、想你。”
      “你要死了吗?”
      他沉闷地笑了一声:“还没有。”
      不待魏青玉明白过来,祈声已然推开他翻窗出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不知怎的,他又回转过来:“魏哥哥,你等等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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