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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愿达成 ...

  •   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丹凤眼中盛着翻腾的火苗,瑾贵妃忿然作色道:“皇上,你听到了,炽遥出言不逊,故意侮辱臣妾!”她捏紧拳头,向殿外高声道:“来人啊,把炽遥拖出去,直接……”
      没等她把这句话说完,炽遥忽而淡然一笑,态度平静道:“好啊,拖出去正好,杀了还是砍了?炽遥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悉听尊便。”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窥视皇上和瑾贵妃的表情,漫不经心一般,轻声道:“反正我活够了,与其嫁给那样一个男人,余生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时刻等着沦为博弈的棋子,还不如死了算了。”她恢复往日里温柔优雅的语气,慢腾腾道:“两位妹妹正好都到了出嫁的年纪,炽遥不曾见过她们,但想来也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无论嫁谁过去,凌太傅应当都无比欢喜。”

      说罢,她不再言语,只是垂着头,露出截白皙的脖颈,等着外头的侍卫把她拖下去。

      宫里的侍卫们都清楚,瑾贵妃的命令等同于皇上的命令,他们不敢有违,匆忙进殿来。

      皇帝总算把堵在心口的那口气喘匀了,他扶着桌子,艴然不悦地望着炽遥,“忤逆女!”
      侍卫们将炽遥团团包围起来,站在前面的两人伸出手,准备听从瑾贵妃的吩咐,把炽遥拖下去。
      炽遥安静不语,不挣扎,也不辩驳,只等着皇上发话。她清楚的,瑾贵妃再怎么厉害,终究也只是后妃,真正有权利处置她、能决定她生死的,是皇帝。

      万人之上岂是罔言。

      皇帝偏心,宠爱瑾贵妃生的两个公主,他又好面子,不肯在凌太傅和朝臣跟前食言,为全两难,他只有把最不受重视的她嫁给凌太傅。
      是以她方才昧着良心,故意说那些父女情深的话,只惹恼了瑾贵妃,没惹恼他。
      果然,片刻之后,皇上紧锁着眉心,抬手示意侍卫们退下。端起帝王威仪满满的架势,他对炽遥道:“瑾贵妃说得对,昔年你犯下大不敬之罪,朕留下你的性命,你应当感恩戴德才是,无论朕要你做什么,你都得去做。”加重语气,他命令炽遥,“你听着,赐婚的旨意已经送去凌家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眼中重又泛起泪光,炽遥跪地祈求道:“父皇,求您收回成命,炽遥不愿……”
      皇帝背过身,不看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语气冰冷道:“再多言一句,朕便叫人把你带下去,届时不论是你,还是你弟弟,都活不成。”

      皇上的语气着实冰冷,一丝人情都不近,炽遥最后试图更改皇上的想法,格外哀婉地唤他,“父皇……”
      皇上抓起桌子上盛满墨水的砚台,重重掷向炽遥脚边,“出去!”
      端砚名贵,砚台质地也好,被皇上以这么大的力气扔在地上,居然没有碎掉,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里头的墨水全洒了出来,溅得炽遥的裙子上全是黑点子,脸颊上也沾染几滴。
      着实狼狈。

      把他们激怒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再继续闹下去只怕不好收场,炽遥很识时务。她佯装出惧怕不已的样子,道一句“喏”,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瑟瑟发抖,腿脚发软,几乎是逃出皇上的寝殿的。

      身后传来瑾贵妃不依不饶的话语声,“皇上,您就不处置她,由着她这样糟践臣妾?亏臣妾还为您顺气,真是枯树根上浇水 —— 白费劲,就该让您疼得站不直腰的!”
      蹲下身子,炽遥顿足在寝殿内侧看不到的角落,装作去整理鞋袜,她支棱起耳朵,仔细倾听内殿传来的动静。

      皇帝收起原先对炽遥的差劲态度,耐着性子安慰瑾贵妃,“你没听她说要寻死?若她真死了,你是让阿妗嫁给凌霄,还是让阿婼嫁给凌霄?”

      瑾贵妃的眼里含着泪光,“您与凌霄之间仅是口头约定罢了,又没有定下契约书,就不能干脆违背约定,来个抵死不认吗,做甚非要被凌霄拿捏住!”

      心口痛的毛病刚犯过,皇帝又开始觉得头疼了,他揉着眉心,一脸疲惫道:“朕倒是想食言,可那凌霄岂是好打发的人,只怕朕这边说出食言的话,那边他便想法子弄得朕颜面无存。”顿一顿,他补充道:“再说了,炽遥是章氏一族余下的血脉,现在全朝都知道她还活着,朕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置她,或是把她逼死,满朝文武会怎么议论朕?”

      瑾贵妃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皇上说的她全都明白,左不过她着实恼恨炽遥,巴不得现在就让人杖毙她,或是彻底让她从她眼前消失。
      愤愤坐在檀木桌旁的软椅上,她重重喘着粗气,怒意难平道:“赶紧改日子,让她趁早嫁出去,就算死,也要让她死在凌霄的府上,别在我眼前晃悠。”
      皇帝抚摸着她柔软的鬓发,紧锁的眉心逐渐松开,“消消气,朕这就让礼部重新阖日子,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朕听你的,咱们尽早把她嫁出去。”

      瑾贵妃这才满意。

      内殿逐渐安静下来,不再传来声响,不晓得皇上和瑾贵妃在做什么。直起腰,炽遥仍旧装着腿脚发软的怯弱模样,抬手捂着墨痕点点的脸颊,兢兢战战离开内殿。
      手掌覆盖下,是一抹计谋得逞的满足微笑。

      呐,她对那两人,还是有三分了解的。

      行至外殿门边,恰遇到当朝王皇后,她拎着一个食盒,默然等在殿外,应该是来给皇上送滋补的汤羹的。
      王皇后姿色寻常,才艺寻常,并没有甚过人之处,皇上不喜欢她,册立她为昭国的皇后,也仅是看在她家世尚好的份儿上。

      王皇后虽是国母,然而她在后宫没什么存在感,皇上带头宠妾灭妻,把她当摆设,真正管理后宫事务的是瑾贵妃。
      宫女太监们私底下都说,皇后是不舞之鹤,空挂着母仪天下的名儿,瑾贵妃虽是贵妃,却比她还有皇后的架子。

      王皇后八成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尴尬,她不去与瑾贵妃相争,处处隐忍退让,登上后位十来年了,她与皇帝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见皇上的次数比其他位分低的嫔妃们还少。
      就拿今儿个来说罢,今日逢十五,按照规矩,皇上该到皇后的宫里过夜,可皇上压根没去皇后的宫里,而是同过去的每一日一样,召来瑾贵妃作陪。

      不知王皇后这么多年是怎么捱过来的,午夜梦回时,她是否会怨恨瑾贵妃呢?

      炽遥不会读心术,她不得而知。路过王皇后身旁,她停下脚步,依着规矩向她问安,“皇后娘娘金安。”
      扫了眼王皇后手中的食盒,她提醒道:“瑾贵妃在里头呢。”
      纵不得夫君怜爱,王皇后也没有自暴自弃,她的妆容和衣着总是十分得体,头上也一直戴着彰示她皇后身份的后冠,“本宫知道,”她回望炽遥,眼底带着打量,“她的侍女在外面。本宫在这儿等一会儿,等瑾贵妃走了,再进去。”

      炽遥笑一笑,没劝她回去。她没被关进碧游宫之前,曾与王皇后打过照面,那时王皇后是默默无闻的王美人,她是风头无两的长公主。
      十年过去了,她们的身份和地位全然颠倒,真如一场梦一般。

      王皇后是继后,继的是她母亲的位置,在炽遥心中,昭国的皇后仍是她的母亲,哪怕她已不在人世。
      是以,心中虽明白物是人非乃世之常理,见了顶替她母后位置的人,炽遥仍觉得存有抵触。

      王皇后却主动靠近她,以长辈的口吻,劝导她道:“炽遥啊,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可别再惹你父皇生气了,在他面前要多说好话,你父皇是头顺毛驴。”她掏出手帕,给炽遥擦去脸上的墨水,“听闻你快要成亲了,缺什么,便和本宫说,本宫虽空挂着皇后的名头,在这后宫半分权力也无,但给即将出嫁的皇女准备些东西的能耐,还是有的。”

      炽遥孤独惯了,乍一被人温柔相待,反倒不适应。双手手指相扣,放在腰侧,她弯腿屈身道:“炽遥谢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朝她笑笑,眉眼温柔。

      与王皇后道别,炽遥身着墨痕点点的裙裳,披着初临的夜色,回到偏僻的碧游宫。
      皇宫总是很安静,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宫人们被要求不发出突兀的声响,哪怕是做事情时受了伤,也得忍着,不能哭喊疼痛。
      然而比起死寂的碧游宫,皇宫还算是热闹的。

      尘霜打扫碧游宫时,炽遥会叮嘱她刻意弄出巨大的声响,她觉得,只有这样,碧游宫才像是座宫殿,而不是埋葬死物的坟墓。
      她能忍受孤独,却无法享受孤独,她渴望到有人烟的地方去,去听一听靡靡的丝竹之音。

      最近的好日子只有三月二十二,不用想,皇上和瑾贵妃改的成婚日期定是那一日。褪去脏污衣裳,炽遥翻开黄历本子——明日便是三月十六号了,离她逃离这座深宫的日子,又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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