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月下花前》蕤北

32、满堂花醉三千客 碧霞流光一舟轻（下）

　　贾府与张府之间，有道互通的小门。私下的往来，不怎么走正门，皆是自侧门随意出入。

　　逢年过节，两府互相送东西，亦是走此处。因着这一年，林姑娘也在贾府，倒是比往年都热闹几分。

　　除夕与初一需得回国公府过，几个小辈儿有些兴致缺缺。

　　祭祖之时，贾珠做为长孙，本应在孙辈领头儿祭拜的。今年却是换了贾瑚来。

　　下人们私下闲磕牙说起，珠大爷那小院儿，已是请了好几波太医了。不知是不是珠大爷的身子，彻底不中用了。

　　贾珠那院儿冷冷清清，也就红对联贴着，才有几分像过年的样子。各屋皆是闭了门窗，也没甚响动，唯恐扰了贾珠静养。

　　不过因着这冷不丁地贾瑚替了贾珠，却是震得国公府里下人们噤了声。

　　那院雪窟一般，倒是荣禧堂，却打眼看去金的银的，红的绿的。披红挂彩，焚香烧炭。丫鬟婆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

　　贾史氏在上头炕床坐了，着一件拿金银线绣了福寿双全的浅茶色宽袖儿袄子。举手投足间光彩熠熠，很是富丽堂皇。

　　同色的窄边抹额，正中缀了颗圆润透亮的蛋面青金石。色正星辉，沉静如海。

　　贾赦挨着贾史氏左手边儿底下坐了，贾政挨了右手边儿底下坐了。贾珊与三春坐在熏笼旁烤手吃茶。

　　贾瑚、贾琏，同贾珠坐了更外一些。二人瞧他面色尚可，便也寒暄了几句。

　　贾张氏、贾王氏与贾李氏三人，立在贾史氏身旁伺候。林黛玉坐在她左手边，那贾宝玉坐了右手边，三人低声说笑。

　　大年下的，众人倒是难得凑齐一堂。看起来，却也像一家和和美美。贾珊见贾李氏面色如常，也未曾见那个姜姑娘，便也放了心。

　　许是上回被教训了，也或许是因为怕贾政，贾宝玉这会子稳妥有礼。只见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

　　红扑扑的细嫩婴儿肥小脸儿，圆圆的杏核儿眼扑闪扑闪，一笑露着雪白的虎牙。也不怪贾史氏偏疼他。

　　今儿他着了一袭大红色无袖长罩衫，墨蓝色绒短靴。罩衫上绣了神骏的白鹿。

　　鹿眼处缀黑玛瑙，红红的鹿角似是以串珠绣，缀了碎朱砂。屋子里点了大只的灯烛，打眼看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贾瑚瞧着不错，心下也不由一叹。真论起相貌来，这小子生的着实好。琏儿还是文弱气太盛了些。

　　贾琏不管许多，只顾凑着桌儿吃喝。与大哥哥贾珠本就差的有些大了，又不大走动，因此也无甚要说的。

　　“既都来了，今儿便松快松快。”贾史氏吩咐伺候的贾张氏三人道:“都坐吧，我老婆子有鸳鸯呢。你们也收拾了，咱们等会子吃锅子。”

　　三人应了。贾王氏又对贾张氏笑道:“前儿王家叫送来一批牛羊，乃是关外上进的，吃锅子正是。当时挑了肥的宰了备下，熬了大骨头汤。这会子吃定是极好。”

　　贾张氏扯了贾李氏玩笑道:“瞧瞧你家太太，这般妥帖。倒是我们懒散惯了，只拿了几坛子薄酒来。”

　　贾李氏知她是不肯出这个风头，谦虚一番罢了，便也打趣了几句。

　　不说初波楼所有样式的点心，皆是拿了几大匣子。现今京城谁不知道初波楼的点心难买，天不亮就得派小厮们去排队。

　　之前还有人闹事儿的。可是见着北静王府的管事冷眼相待，其他排队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近侍。最后也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除了风靡一时的点心，贾赦等人来的时候，常规的上好年礼却也是备的齐全的。还给贾王氏抄了几份对贾珠之症的食疗方子，又给贾李氏了份助孕方子。

　　贾王氏先前对贾张氏的那点子嫉恨，因着几张方子，烟消云散。现今别说是宰几头牛羊，便是用银子打只羊送贾张氏，她也愿意。

　　毕竟方子不是轻易拿出来的。这世道，多的是敝帚自珍的。肯拿出来，便和救命也差不离了。

　　家和万事兴。贾史氏最是喜人多热闹，今儿难得没挑贾赦的毛病，还笑吟吟地夸了几句。

　　贾赦面子有光，便也不计较许多。又去吩咐瑚琏二人，往后多走动。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不能生分了，叫旁人看笑话。

　　林黛玉便也不提旁的了，只歪在贾史氏怀里聊天。偏对贾宝玉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不理会他。来个神仙似的妹妹，却不看他，急得贾宝玉抓耳挠腮。

　　到了晌午，婆子们收拾好了花厅的大圆桌子。碗碟杯盏俱摆妥了，这才回了贾王氏。贾史氏领了一行人往桌上坐去。

　　贾史氏坐了上首，仍是林黛玉和贾宝玉一左一右。往下头是贾赦、贾政，然后三个媳妇也被贾史氏免了伺候，依次坐了一同吃。

　　其余小辈们另起了一桌，不用在长辈们跟前拘束，倒也便宜。

　　塞北的牛羊，肉质鲜嫩可口。冻实了刨了薄薄的，一头儿牙了细碎的花边儿再捏了卷儿。攒在大银盘里，摆了硕大的牡丹。

　　粉白相间，底下衬了青翠油量的叶儿。细看却是阳绿的翡翠，给雕了牡丹叶儿形，置于银盘上。再在翠叶子上铺肉片儿，薄红浓绿煞是喜人。

　　兼之霜冻微化似点点垂露，倒真似是将整朵儿的牡丹撷了来。兼之不腥不膳，肥瘦适中，众人莫不叹服。

　　贾史氏也不得不叹，王家确是有心了。本来因着十月间大闹荣禧堂之事，贾政已是有休妻之心了。也是王家的来人，两家谈了许久，最终不了了之。

　　这王子腾，倒是关爱他两个妹妹。

　　还有贾王氏的妹子，薛家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薛家太太携了儿女前来拜会。仆从们还搬来了不少熟食。只说薛家人丁不旺，独自过年冷冷清清，却是不美，因而特来拜访。

　　贾史氏皱了皱眉头，贾王氏已是喜笑颜开迎了出去。不大会儿，便见一圆脸白面的富态妇人同贾王氏携手并肩进来。

　　冲着贾史氏盈盈一拜，笑道:“老太君，又来叨扰了。今儿本不该来，奈何孤儿寡母冷冷清清的，便寻思着，不若来拜会您老人家，也是讨两分福气。”

　　贾史氏见着薛家带来的丫鬟婆子，抬了许多礼物匣子已是进了屋，叹了口气便也打住了。一边吩咐下人们加椅子，一边又唤薛王氏身后的女孩儿叫宝钗的，到她那里去。

　　那薛宝钗先是给众长辈请了安，这才不慌不忙到贾史氏跟前去。

　　林黛玉便趁机往后挪了一位，请她坐了贾史氏旁。贾宝玉痴痴地瞅着二人，心内暗道:“却真真儿是肥环瘦燕，各有千秋。美哉美哉。”

　　贾王氏笑同众小辈言，薛太太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客套，喊姨妈便可。众小辈皆称姨妈，问了安拜了年。

　　薛姨妈笑语连连长袖善舞，带了许多吃食来。伺候的丫鬟们给摆了来，众人又吃了几杯贾张氏带来的屠苏酒，气氛方重新热闹起来。

　　薛宝钗着了一件朱红色的琵琶袖织锦交领袄子，绣了白梅花儿。梅枝苍劲有力，梅花疏密错落。衬着朱红底儿，一股子端庄大方。

　　薛姨妈与贾王氏看贾史氏左右两边皆是火红之色，似极为登对。二人对视一眼，满意的轻点了头。

　　贾宝玉爱食肉，今日的牛羊肉涮来香气扑鼻，甚是和他脾胃。光芝麻蘸酱，便下了几大碟。丫鬟们见他爱吃，也为他挟的勤快。

　　贾史氏看他进的香，不由得被带的也多吃了几筷子。赖大家的和鸳鸯也不由交换了眼神，以后须得更用心伺候这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