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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将心成血 ...

  •   “从前有个女鬼,专吃过往行人,人们请了很多巫师都不能降住她,久而久之,方圆百里,再无人烟,直到一个高人路过此地,见怨气冲天,便前去点化,希望导她向善。”

      “那肯定很不容易”挽着钦原的胳膊在雪地里行走,郦燕这些日子总算好些了。

      “是,起初并不顺利,但高人的法力远胜女鬼,女鬼受制于他,又被下了封印,从此以后不能再害人,只得被迫跟着高人四处救人,时间一长,心里尽真生出了善念,面目也不似从前般丑陋,就连高人后来解除了她的封印,她也没有再为恶。”

      “那,高人这算成功了?”

      钦原摇摇头,“女鬼数百年前也是孤苦无依之人,执念极深,死后方而为魔,她要求高人带她回她的家乡,才肯放下执念。”

      “时隔多年,年代久远,哪里去找女鬼的家乡?但若不圆了女鬼这个心愿,高人仍旧度不了她。”

      于山后旷野停下,钦原脱了外衣铺石,扶郦燕就坐,架木生火,煮雪为茶,“高人不愿道破,便让女鬼藏于画中,千山万水的带她寻家,又时时教她些做人的道理,却也因此,与女鬼渐生情愫,终是毁了一身修为,而女鬼本就罪孽难赎,这之后更是万劫不复。”

      “那,你是女鬼还是高人?”听出了钦原的言外之意,郦燕捏了个雪球扔向远处。

      钦原鬼使神差地伸手扶正茶壶,竟不慎被火灼了一下,赶忙放进雪里降温,当真半点内力也使不出了,“我的执念可没女鬼和高人深,不过,如果你是那个女鬼,会作何选择?”

      “度恶万难,在劫难逃;为恶难改,不得善终”看着钦原,郦燕的脾气真的好了太多,“那天我追在后面,心里就想,一定要捅出你的秘密,让你一败涂地......可我绝望到要放弃的时候,你突然从马车里跳下来的那一刻,又觉得无论从前和将来发生什么都是值得的。”

      斟杯热茶暖在她手中,“你可以是子文的女鬼,但夫君决不是我的高人”原以为放走所有的马匹,郦燕怎么也得等伤养好了才会寻我,没想到她竟能徒步追我上百里,弄得全身伤口撕裂,双脚磨烂,不成人形。

      “也许你真的爱上了张良,但至少你最后选择的是我。”

      “不想砍断我双腿了?”

      郦燕微微笑着,像太阳花一般灿烂,“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她徒步追了钦原上百里,钦原亦背着她走了上百里,正如故事中的女鬼,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戾气全无。

      “正月初五是个好日子”郦燕身上,还有一件,我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彼时,有几个蜀民打猎归来,远远看见郦燕,吓得魂飞魄散滚下山。

      “嗯?”

      “成亲吧”......

      始皇帝二十七年,秦修驰道于蓝田,其东南向驰道自咸阳,经蓝田,通武关,达襄阳。

      是故,最后一面大秦旗帜在城楼上飘扬的时候,周身皆是乡血,四野尽是敌声。

      庆幸的是,她还没有沦落到,陷于嘲讽,哀于无国。

      “啊......”将枪头插入一名汉兵的咽喉,单手扒着墙垛靠近军旗。

      “兹啦......”拦汉兵的两个秦将被捅得面部全非,为嬴朔争取了最后一点时间。

      嬴朔想起出嫁那天,父皇与皇长兄就是送嫁到这里。

      按照老秦人的习惯,作为父亲,在女儿即将踏上夫家马车时,总要说些什么。

      父皇却是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她,急的皇长兄都想替父皇做点什么了......后来,父皇只是抬头看了看城楼的军旗,剩下的事宜竟真的都交给了皇长兄处理。

      军者,刚毅正直,不惧艰险;旗者,柔韧如丝,细腻拂风。

      军旗为鉴,睦家国,利天下。

      缓缓撑着军旗站起,迎风而立,断臂的血越流越少,嬴朔整个人却容光焕发起来,就连破烂不堪的战甲也散发着别样的光芒,“虽有亡国君,我非亡国臣!”

      随后,携军旗纵身跳下,猎猎风中,旗帜招展,秦字昭然。

      恍惚间,神色舒缓的父皇向她走来,身边是牵着胡亥的皇长兄......

      她道,秦川腹地,嬴氏未衰。

      “厚葬”看着脑浆迸裂,眼耳口鼻涌出血的嬴朔,刘季简单吩咐了身后的萧何,策马携兵入蓝田。

      卢绾、周勃奉命去接张良的时候,差点没敢回去见刘季。

      若不是车夫是勤劳诚恳的熟面孔,他们都怀疑他们敬爱的军师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养了七八天都不见好。

      最奇怪的是,每当有人提及军师夫人,刘季的脸比张良本人的脸还臭。

      于是当即就有人猜测,军师是不是被军师夫人打成这样的,然后军师一个受不了,已经把军师夫人休了。

      可这些流言都比不上,刘季曾收任弦为义子让他头疼,虽说没几个人知道任弦的封号是子婴,可攻破咸阳后,总是要纳降的,这子婴到时候是杀是留,都会给自己留下祸患。

      “沛公大可不必亲自动手,何况任弦还有大用”病榻之上,亦做长远打算,方可查漏补缺,未雨绸缪。

      受教时久,自有所悟,刘季本就是聪明人,张良一说,就猜到他指的是赵高,“此人若是助秦,汉与楚恐怕没这么容易夺得秦的天下,但如果说他是在亡秦,又觉得......”

      “又觉得他所图并非如此?其实,赵高志在何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不能趁此良机伤其命脉,恐怕再想铲除罗网就难了。”

      刘季会心一笑,料定张良已经有了主意,不过,“在这之前,子房可有办法解毒?”

      张良眼神稍为诧异,旋即又想到沛公本就是农家出身,能够看出他中了蚀骨丸也在情理之中,释然笑道,“钦原还不至于傻到这个程度,下次毒发之前她必会出现。”

      “嘶~”说话太久,刘季就原形毕露地翘起了二郎腿,“于情于理钦原都不应该放弃这次‘里应外合’的机会,哪怕是倒戈相向,给赵高致命一击,借机脱离罗网,重获新生,她也应该继续扮演好军师夫人才对,怎么会跳车而逃?”

      张良毫无头绪的沉了沉眸,“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或者......张良突然想起钦原的话,当即被他否定。

      钦原这种人,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

      新安城南,风林山火齐聚,方圆百里哀嚎遍野。

      二十万秦军的命运,终于在连日的断水断粮下戛然而止。

      项羽啊项羽,你年少曾言,要学万人敌的真本事,如今坑杀二十万秦兵,是否应了当初的承诺?

      “呵......”项羽骑在乌骓上嗤笑,满目的悲凉令身侧之人无不手足无措。

      钟离眛想近前劝一劝项羽,却被季布拽住缰绳,冲他暗暗摇了摇头。

      犹如中了陷阱的猎物,被缴了兵器,挨饿多日的秦兵,此刻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只能任楚军宰割。

      看着被俘的秦兵七七八八的骚动起来,即将撕开一道豁口,项羽闭目沉了一口气,定住心神,高举破阵霸王枪,“杀!”

      军令一出,全场静滞。

      龙且面色僵硬地看着项羽,不知该说什么。

      “驾!”转瞬,英布第一个冲了出去,挥戚砍出血路。

      继而,屠杀开始,正如当年的长平之战,秦人斩杀赵人,人人淹没尸海,鲜血漫过腰际......

      “你还是秦人吗?!”一拳打翻章邯,应华嘶吼的青筋暴起。

      却见章邯慢悠悠地擦去嘴角的血,捡回被应华打落的兵书,盘腿坐起,旁若无人的参详起来。

      “噌”应华利剑出鞘,在章邯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章邯不为所动。

      “呵,呵呵呵......”一点点后退,悲愤到极致,应华就觉得特别好笑,笑自己居然跟了这么一个窝囊废,笑自己一直相信章邯能给将士们一条生路......

      “呸!孬种!”嘲讽地看了章邯最后一眼,应华行尸走肉般的去了城南......

      静静聆听着人头落地的声音,章邯看到一具具熟悉的尸体堆积在他眼前,一层又一层,堆砌成山,高耸入云,像座城堡一样把他死死困在其中......忽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黏腻的鲜血形同油蜡,慢慢在头部、四肢、盔甲上冷却凝固。

      “嘭”兵书因巨大的拉力崩裂成片,细屑在泪滴中摇曳成伤。

      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得太多,这段时间老睡不安稳,后来在郦燕的建议下去欺负了几个人还不错的妇女大叔,反而睡得香了。

      看来啊,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形成,还真是很难更改。

      伴随着我功力的日渐恢复,郦燕的身体每况日下,有时竟一个时辰也坐不住就昏睡一整天;有时又好几天床铺都不沾一下,精力旺盛的拉着我游山玩水,吓得就近几座山顿时荒无人烟,连老鹰都不敢在附近觅食。

      这一夜,从东北方向吹来的风夹杂着悲鸣,吵得郦燕从梦中惊醒,右手一挥,恰好将钦原的手牢牢抓住。

      “怎么了?”我低声问她,这力道比第一次抓我的手时轻多了。

      “你......没走?”郦燕呜咽着问,望到桌上的笔墨,突然意识到钦原可能一直都在,“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

      看着郦燕不可思议到眼睛都红了,不由感叹,情之一字当真伤人利器,幸亏我这人一向守信,拿了她的东西,自会圆好她的梦,轻轻揽过她靠在肩头,“那我也会守着你。”

      郦燕吸一吸鼻子,靠着钦原说起了几年前给个喜欢的丫头整理衣服,却被家丁误会在行苟且之事......丝毫没有感觉到干皱的皮肤垮掉一片,掉落成灰,被钦原若无其事地拂去。

      逗她开心,哄她入眠,以炉火熏暖整间屋子,用持续沸腾的水汽湿润空气,定时通风,避免她的皮肤加速干裂。

      夜深,窗外的东北风刮得飞雪乱了方寸。

      幻术摄心,善于捕捉人心的恐惧,蜀地偏远,以郦燕如今的状况,还能被惊醒,说明千里之外的某一个地方,正在发生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或百人,或千人,亦或......万人。

      梦的最高境界是,化真实为虚假,除根以断前尘。

      虞姬来看少羽的时候,几乎找遍了军中所有的大小营帐,最后是听见了乌骓的长嘶,才让从小养到大的小黑寻着项羽的气味,找到了他。

      “为什么躲着我?”感觉到少羽想要勒马而逃,虞姬当即让黑豹拦住了乌骓的去路。

      “我......”犹豫地侧了侧身,少羽没敢调转马头,跳下乌骓,往崖前走了几步,看着下面的居所,这里的万家灯火,只因为自己这个恶魔变得万籁俱静。

      “......”从身后抱住项羽,乌骓小黑自觉到一边玩耍,“少羽,我没有害怕你现在的样子,所以,你也不要害怕自己。”

      叹息着牵石兰坐下来,其中道理哪个又不明白?只是做起来却是......当年白起被秦昭襄王赐死,六国举杯遥庆,人人皆道秦国残暴,杀人无数,可这一路下来,谁都不干净,楚军的战争真的是正义的吗?

      靠着项羽观山听雨,石兰一族的责任传承千年,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至亲手足,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一直背负,直至灭族......少羽此刻的内疚悲悯,只能是他翱翔九天中的一点疑惑,无论天亮之后,世人如何评说,他终是要带领楚军继续前行。

      而虞姬,只要在霸王身边就好。

      项羽新安城南坑杀二十万秦兵的消息一出,十八路诸侯大肆庆祝的同时无不讨好示弱,就连樊哙此等粗人在内,也想方设法地为刘季盘算着退路,生怕汉军也会如此下场。

      奈何不知,张良心如明镜,陈平跃跃欲试,萧何多做少说,刘季揣着明白装糊涂。

      再入咸阳,恢弘肃穆的宫室一如往昔,只是屋舍店铺萧条零落,街头巷尾不再整洁,一脚踩下,深雪里夹杂的落叶淤泥沾染于足,弄得鞋面污迹斑斑。

      偶有行人路过,也是快步走开,不与张良搭讪。

      “张良先生请坐”简居相谈,米酒一壶,正是秦人的待客之道。

      张良微微一愣,继而落拓入座,着了龙纹玄服的‘子婴’,越发像当年王阶之上,试探他师兄弟三人的嬴政,不过他眼中的神色倒是清浅得不似他这个年纪。

      ‘子婴’将温好的酒与张良倒上一碗,“先暖暖胃。”

      “咳咳咳......”举碗浅尝,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看着‘子婴’礼貌地笑着,张良颇有歉意,这些年行军打仗,时常生病,茶都很少喝了,更别说酒了。

      “秦人性烈,酿造米酒也不同常法,张良先生不妨再饮一口,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

      张良抬袖缓饮,慢慢咽入喉中,与先前的浓烈刺鼻不同,此间,多了些温凉的甜度,再品,便是醇香,回口又是淡淡的酸涩。

      “秦酒识人,知之甚少,爱着寥寥”一语道出心中所想,张良如今对秦国,早非一份国仇家恨。

      豪饮一碗,‘子婴’年少,心却已经历了万千事故,“的确,识得秦酒之人尚且寥寥无几,容得嬴氏子孙的怕是绝世,张良先生能够应邀前来,任铉已感激不尽。”

      起身扶住要行礼的‘子婴’,双手奉上一卷书简,“任铉不必多礼,张良此来,亦有所求。”

      “先生所求,正是任铉心中所想”秦国已无力回天,除掉赵高,才不枉同为嬴氏血脉。

      只愿钦原守信,真正的秦皇长孙再无后顾之忧。

      万物秋枯春荣,不可违逆,即便赵高再精心照料,这一年的冬天,钦原院落里的树木终是全部枯死。

      看了看赵高的背影,鬼翎将‘子婴’派人送来的书简,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便离开处理公务,关于钦原院落里的树木,他听府里的下级隐隐提到过,夫人最后回来的那一次,将屋里的毒药全扔在了土里。

      “孑然而来,孑然而去,七年夫妻就此作罢,前尘往事自当了断,大人珍重。”

      自当了断,你要如何了断?

      缓缓离开钦原的院落,一生兴衰荣辱,几分壮志凌云,留得功过骂名,终与他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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