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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个骗子 ...

  •   “师兄!”路明非声嘶力竭,但声音被周围翻涌的烈火和墨黑的浓烟吞没,他死死地盯着远处刺眼的火光中孤独而消瘦的背影,窄窄的腰畔挂着长刀。

      他觉得那是楚子航,或者说,他知道那是楚子航。这种感觉浓烈得让人无从抵抗,尽管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可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肌肉都书写着楚子航三个字。

      那就是他。

      路明非怒吼一声,大踏步地上前,踏着火海中烧得滚烫的地面,迎着滔天的火海冲了上去,随手捡来的弯刀并不好用,没砍几下就嚯了口,比起装备部的供给来说堪称垃圾,完全配不上学生会长的风范。

      但他不在乎,刀不够锋利,就用更大的力气砍!

      成片的死侍倒在如水倾斜的刀光下,火场中的氧气稀薄,正常人甚至撑不过三分钟,但路明非居然还能吼叫,坑坑洼洼的弯刀横着挡住死侍的尖牙利爪,路明非原地起跳,费拉诺高定手制皮鞋狠狠地踹在死侍的头顶,活生生把壮如象的死侍踢得倒飞出去,落地震起成片的烟尘,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滚烫的浓烟往路明非的眼睛和鼻子里灌,他拼命地睁大眼,想要分辨浓烟后面楚子航的身影,可周围只有黑暗和火光,红肿的眼睛被刺激得哗啦啦往下分泌泪水。

      真怂,路明非心说,这个样子怎么见师兄,眼泪汪汪地过去说我来救你吗?训练了一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本以为可以帅气地从天而降扫荡敌人,在背后的爆炸中酷而拽地说一句:“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但其实他还是这么怂,怂得在烟尘中泪流满面,怂得把砍得只剩把手的弯刀舞得密不透风,怂得为了一个背影可以拼上性命。

      “路明非你疯了吗?!”

      一道红色的身影像箭一样劈开浓雾,他的手心里被塞入崭新的刀具,十几道银色的刀光闪过,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往后拖,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冷风把眼前的浓烟短暂地驱散,路明非仿佛溺水的人一般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快走!”诺诺急得推他,这种火场本来就没人能活下来,剩下的死侍活该被团团烧死,路明非早在十几分钟前就应该按计划退出,却莫名其妙地断了联络,最后的消息是一句意义不的“师兄”,喊得撕心裂肺仿佛生离死别。

      路明非沉默地看着一如既往霸道而凌历的诺诺,红发像是在火中燃烧起来,她在几个死侍的包围中起起落落,身手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她没有言灵,这种温度她能撑多久?三分钟?五分钟?

      路明非默默低头,手里的刀长而锋利,妖冶的火光在刀锋上闪烁。刀刃上面一个字都没有,是装备部的风格,依然那群疯子量产的金属条。

      跟师兄的刀一样。

      路明非突然释然地笑了。他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刀,刀柄温暖而熟悉。

      师兄的刀叫什么来着?对了,村雨。

      真好,我还什么都没忘。他的刀,他说的话,他睡前的睫毛,他倒开的车,他要打爆的车轴,他幼稚的靠墙站,他念叨的翠玉录,他的橙汁,他那些笔直笔直的脑回路,他那些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毒鸡汤,他那“我什么都不想管可我看到了又不能不管”的面瘫脸,和那些温柔细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可又忍不住想哭的小心思。

      去他妈的阿巴斯。

      路明非“咣”的一声踹翻了汽油桶,沉重的桶身撞翻了跟诺诺缠斗的死侍,把汽油洒了一地,轰然烧起的火墙宛如实质一般压过来,路明非在那一刻把诺诺一手拽回来,往通道里塞。

      “你搞什么?”诺诺暴躁得像只炸毛的猫:“你放开我反了你了还!”

      路明非放手,诺诺腾地站起来,暗红的瞳孔亮得让人心里发紧:“路明非你想怎样。”

      地面上游走的死侍再一次不死心地聚过来,路明非挠挠头,叹了口气:“对不起。”

      他突然伸手一把猛拉诺诺,诺诺大惊失色没想到熊孩子这个情况下还想揩油,另一只手还握着刀没处使劲,憋屈之下只能顺着力道往前倒去。

      路明非眼疾手快,一手刀劈晕了诺诺,把她顺着通道送了下去,恺撒足够靠谱,下面大概有一个加强连在等她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踹上了通道的门,转过身,手里的刀冰冷如霜,瞳孔亮得宛如流淌的黄金。

      他看不到远处的身影了,吸入的空气灼烧他的呼吸道,周围的高温仿佛能点燃他的五脏六腑,他仅剩的眼泪被烤干,不能哭泣就只能举刀迎着敌人踏步向前。死侍互相踩踏着往前,层层叠叠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他用最后的意志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冲刺,一次一次被挡回来,一次一次被死角里的死侍咬住拖回,他嘶吼着挣扎着挥舞着手里的刀,分不清周围的血是死侍的还是自己的。

      “师兄……”他轻声说:“如果我过不去,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我。”

      死侍发出婴儿般的啼哭,一口咬住了路明非的左腿,它欢喜地舞动,拼命地扭动头部旋转起来,仿佛原始巨鳄分食猎物的方式,用可怖的搅动撕裂路明非的腿骨。

      仿佛击穿大脑般的剧痛将路明非最后一丝战意压榨出来,他抬手将刀掷了出去,这样的动作他练习了上千次上万次,熟练得像是刻在脑子里,锋利的刀刃穿透死侍的头颅把它钉死在地上。

      但同时路明非失去了他的武器,一只死侍飞快地扫动尾巴把长刀挑走,在这方面它们依然保持着惊人的直觉。最强壮的死侍叼住路明非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仿佛要独吞他,但其他的死侍蜂拥而上将路明非按住,数不清的利齿晃在他眼前,刺耳的啼哭尖锐地此起彼伏。

      “师兄……”路明非轻声说。

      “我过不去了。”

      你看,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没用。就算你说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路,我也找不到我的。就算你一次一次要我振作起来,我还是一个只会交换性命的废柴,我一共只能振作四次……

      而我一次都不剩。

      那天气温低低的,周围降下了薄薄的雾气,凌晨一点的校园空无一人,只有路明非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发呆。

      “你在这里干什么?”楚子航问。

      他里面还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因为匆忙没有带美瞳,黄金瞳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刺破冰凉的薄雾,冷冷地笼罩在路明非周围。

      “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路明非低着头。

      “找,”他简明扼要:“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明非知道他如果不回答,楚子航会一遍一遍地问下去。

      “发呆,”他实话实说:“睡不着出来坐一会。”

      “因为恺撒的婚礼计划吗?”楚子航盯着他。

      哇嘞真的不给人留退路吗?师兄你好无情啊。

      “其实也不是,”路明非挠挠头:“我今天射击得了个B。”

      楚子航稍微有些诧异,路明非的射击算是少有的能配得上他S级身份的项目,就算不是傲视群雄至少也是行中翘楚,拿个A算是小菜一碟,偶尔超常发挥还能在同年级有个排名。

      “为什么?因为恺撒的婚礼计划吗?”

      路明非捂脸:“师兄你放过老大吧,我们可以不谈婚礼计划吗?”

      “那就不谈。”楚子航点头。

      路明非默默地坐了一会,被楚子航盯得浑身发毛,最后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认了,师兄你堂堂狮心会会长不睡觉大半夜跑过来看我发呆真的好吗?”

      “我也睡不着。”楚子航淡淡道。

      从诺玛说,你跟个丢魂的鬼一样在校园里坐了三个小时以后。

      “有的时候,”路明非盯着自己的手,因为高强度的训练,手掌内侧被磨破又结疤:“我也想做点什么。”

      而不是看着别人一个个冲在前面,而自己只能在最后大喊路鸣泽。

      喊了又能怎么样呢?你救回来你想救的人了吗?

      “你总能做什么的,”楚子航干巴巴地安慰:“这是时间问题,你还是低年级。”

      低年级个大头鬼,师兄能不睁眼说瞎话吗?

      “你在我这一直都是低年级,”楚子航淡淡道。

      什么啊这个描述,就好像老爹摸着你的头说你就算长到六七十岁在我这还是个要挨打的小屁孩,别整天以为自己牛逼哄哄了不起了,只要你老爹活着一天,你就还是个小辈。

      但路明非心里一动,仿佛天塌下来都有楚子航站得笔直笔直去扛,虽然这么想有点不人道,但他师兄那么能打应该是能扛住的。

      “那你不在呢?”路明非抬头,心说我这问题有点贱还有点乌鸦嘴,师兄不会生气吧?

      楚子航顿了顿,仿佛没想到路明非如此跳戏,但还是缓缓说:“我会回来。”

      凌晨两点的卡塞尔凉薄而寂静,风吹过顶端的树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一个风衣套睡衣的男孩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瞳孔如流金般明亮,一字一句宛如刻在石头上。

      “我会回来。”

      你个骗子。

      路明非闭上眼。尖利的哭声在他耳边炸响,滚烫的火舌贴着地烧起他的衣物,剧痛的腿骨已经几近麻木,可他居然感觉到了夜晚的凉风,仿佛听到了楚子航的声音。

      你答应我你会回来,可你他妈说走就走。我被全世界追杀到天涯海角,被关到精神病院当做疯子,被困在火场里和死侍一起烤成肥肉,你也没有回来。

      说起来他其实不太喜欢楚子航八婆的本性,面瘫高冷杀胚不近人情的人设就足够美好,偏偏他要另辟蹊径,明明是块冰还非要努力发光发热温暖别人,自己惨得要死,还满脑子都是要别人幸福起来,这是什么感人泪下奉献自我的大爱无疆五好青年?

      可他现在要死了,却偏偏想回到那天晚上,堵上那个因为尴尬忍不住飙烂话的嘴,问一句,那你可不可以不走。

      如果你要回来,那你可不可以不走。

      爆裂开的热浪掀翻了周围的死侍,火场的温度仿佛骤然了升高了一倍,高温几乎蒸腾起黑色的光晕,将死侍拍扁在地上,轰然燃起近乎纯白的光芒。

      言灵,君焰。

      楚子航扛着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反手插入死侍的脊柱,一手把奄奄一息的路明非捞起来,一手把刀拔出,飞快地后退。

      枉费他一路杀过来,路明非不会已经死了吧?

      他把路明非扛在肩上,拿过他的刀,两刀横劈,仿佛斩开无形的海浪,汹涌的气流向两侧翻涌,在通道闭合以前,他贴着地狂奔出去,尼伯龙根并不是只有一个出口,一个迷宫,应该有两头通往外界!

      路明非在剧烈地晃动中睁开眼,恍惚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冰凉的冷水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泼,泼得他一哆嗦,手下意识地一抽,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楚子航紧张地盯着路明非的情况,他失血过多还吸入致死量的浓烟,高温足够把他从里到外全部烤焦,光腿部的伤就足够让他死在那里,但不知道什么让他一直撑到现在。

      路明非的瞳孔缓缓地收缩,模糊的焦距逐渐对准楚子航的脸。

      “师兄?”他沙哑地问。

      还好,还活着,楚子航深吸一口气:“别说话,我送你回学院,别睡,保持清醒。”

      这确实是师兄,一点都不煽情。

      路明非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眼前的人,瘦削的肩膀硌着路明非的下巴,背部的肌肉逐一收紧,楚子航担心地问:“怎么了?”

      路明非最后一次不争气地哭了,他想起自己拼死拼活跑遍全世界的尼伯龙根就为了找他,他想起自己一次一次快要死了还无所畏惧,他想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拥抱,他只想再看到他一次,再听他八婆一次,把他所有那些他见不得人的破烂事全部一五一十说给他听,然后努力地幸福起来,就像他希望的那样。

      只有楚子航还在看,他的那些破烂的小幸福才值得。

      如果楚子航都不在了?他幸福给谁看呢?

      他觉得自己哭得理直气壮而且事出有因,算不得怂。

      “师兄你为什么才回来。”

      “抱歉。”

      “你不许走了,”他发狠地抱住他:“再也不许走了,哪里都不许去,因为你骗人。”

      幼稚啊路明非,真幼稚。丢人啊路明非,真丢人。

      楚子航叹了口气,揉了揉他这个不争气的师弟,轻声说:“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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