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雷司令》冯也不羁

71、救援

　　蓝伊一的唇齿之间，甚至有刚才吃下的肠粉残留在味蕾上的淡淡的酱油味。作为背景的天空很蓝，俯身看去草也很绿。

　　在香槟瓶的木塞从狭窄的瓶口蹦出的时候，蓝色的天空在同一时间被爆炸的浓烟盖上了。

　　爆炸产生的火光，最终引燃了一切可以燃烧的脆弱物质。火焰和浓烟，现在充斥在医院专门为VIP客户准备的楼层。

　　甚至不需要任何火情通报，驻扎在一公里外的消防队在望见浓烟与火光后迅速出勤。火警铃声响彻在狭窄的旧城道路上，沿途车辆接连缓缓挪动到人行道上，给消防车让路。

　　蓝伊一的职业选择，是与死亡为伴的。她见过足够多的生，也见过足够多的死。可这并不代表在她面对刚刚那一瞬间横亘在她面前，又与她擦肩而过的名为死亡的东西时，能够波澜不惊，面不改色。

　　或许，是因为这次，她从死亡的旁观者，成了死亡的局中人。

　　在过去，是她救人于危难，她替已往生的被害者说话。哪怕是穿上警服这件事，死亡也从来没离她那么近过。

　　直到昨天晚上，在她无助地跪在高耸入云的集装箱之前，她都对死亡这件事情有绝对的主动权。在那之后的刚才，摧毁一切的热浪，把她冲出了房间，用不了几秒，她就会成为下一个“高坠”。

　　蓝伊一站在五层楼高的阳台，手扶着栏杆，抬头望着头顶被摧毁的残破的天花板。

　　她木讷地望向刺耳的警铃声传来的方向，眉头紧皱。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刚才吴缺青筋暴起的额头，她在危机时分从容镇定不紧不慢的声音——“别怕。”

　　过度的惊吓让她的双腿不听使唤地产生了冻结反应。就在这时候，她的头顶突然发出了“碰！”地一声巨响，楼上发生了二次爆炸。

　　二次爆炸把本就摇摇欲坠的钢筋水泥彻底冲断，阳台的铁栅栏从楼上掉了下去，又直直地插在了楼下逃生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脊椎上，贯穿了他的身体。

　　就像日料店里某条活着的鱼，被锋利的到贯穿身体死死钉在了案板上。只剩下一些被生物本能操控着的神经，仍然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突突突地抽搐着。

　　草地上的人见状，他们害怕极了，仿佛那个人就是他们自己。睁着恐惧的眼睛，迅速丢下用来救火的器具，惊呼着往湖边跑。

　　因为离爆炸源太近的缘故，蓝伊一陷入了耳鸣之中。她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耳朵，耳鸣声之外，是稀碎的炸裂声，还有极为嘈杂的人声。

　　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蓝伊一也能听见自己肾上腺素迅速分泌的声音，还有心脏飞速跳动的声音。她的冻结反应已经结束了，现在她身体的求生本能，让她拥有更强的爆发力，可以逃离现场。

　　她头顶是七零八落的露出钢筋和水泥的天花板，脚下是惊呼着四下逃窜和哀嚎的人类。蓝伊一像个二傻子一样，站在冒着黑烟的建筑里，眼睛含着泪，脸上洋溢着狂喜的笑容，激动地用力拍打着快要坏掉的栏杆。

　　撬开蓝伊一的脑壳，只能从她清奇的脑回路里找出来五个字——“吴缺没有死。”

　　如果宇宙有真理，如果真理需要被求索，如果求索是为了提问，如果问题需要被解答。那么这就是她唯一想知道的答案——“吴缺没有死。”

　　远处，班宁和蓝云心站在楼下翠绿的草地上，眉头紧皱，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海港医院发生爆炸，把待岗的所有人都调来。”班宁举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虽然已经尽力做到平静，声音还是难掩焦急，“事关重大，封锁所有消息，保密级别为特级。”

　　“班宁，班宁。”蓝云心站在楼下的草地上，望着冒烟的大楼，拍着班宁的肩膀。

　　“怎么了？”班宁转头看着蓝云心。

　　“你看那个，五层那个站在栏杆前傻笑的人，是不是有点眼熟。”蓝云心指了指在五楼阳台拍着栏杆狂笑的穿着蓝色病号服的蓝伊一。

　　班宁顺着蓝云心的目光看去，“蓝小姐！”班宁又惊又喜，笑着喊出了声。

　　“诶，卧槽，真的吗，我还以为我眼花了。这二傻子真是我姐啊……”

　　没等蓝云心感叹完，班宁早已拔腿跑进了楼里。

　　“你等会儿！”蓝云心环顾四周，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医生。跑上前去，伸手摁住了医生的肩膀。

　　“你……”这位医生满脸问号，有些不明所以。

　　“哥们，你工作服借我使使。”蓝云心道。

　　还没等医生反应过来，她就扯着衣领，剥下了医生的白大褂。医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用肉眼可见的混血千禧一代小妹妹，拎着自己的工作服，快步到湖边沾湿，披起滴水的衣服一边往楼里跑，一边喊：“啊……我来了姐，你妹妹我来救你了，啊……”

　　蓝云心逆着从楼里四散跑出来的人，进了大厅，拨开人群，走向大堂最靠东侧的走廊，那里有直通病房的电梯，电梯旁则是逃生用的窄窄的楼梯。

　　蓝云心拉开楼梯门，冲了进去。楼道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浓烟，火焰被及时关闭的防火门紧紧遏制在了发生爆炸的六层。蓝云心用白大褂蒙着自己，埋头看着脚下往上跑，已经记不得已经拐了几个弯，突然迎面与背着蓝伊一下楼的班宁撞了个满怀。

　　“云心，你这干嘛呢？”蓝伊一伸手掀开蓝云心用来盖着头的湿淋淋的白大褂。

　　“姐。”蓝云心抬头，看到蓝伊一的脸，鼻子上的酸意涌上来，眼泪夺眶而出，“姐，你没事儿吧。”

　　蓝云心不顾中间隔着班宁，张开手臂来了个熊抱，直接把背着蓝伊一有些重心不稳的班宁向后扑倒在了地上，三个人就这样叠着罗汉摔倒在地。

　　班宁怕压到蓝伊一的伤口，迅速右手托着地，左手推开蓝云心，翻身站了起来。

　　“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班宁站定，顺手把蓝云心背上湿淋淋的白大褂拽了下来，丢在了角落里。

　　“好。”蓝云心点点头，和班宁一起扶起倒在地上的蓝伊一。

　　“来。”班宁半弓着身子，背起蓝伊一，迈着碎步跑下了楼。她长期接受军事训练，背着刚刚到一百斤的蓝伊一快速行进实在是轻而易举。

　　仨人跑下楼，从侧门出去。为了防止被高空坠物砸伤，班宁又借着屋檐一路跑到了消防车停驻的地方，才放下了蓝伊一。

　　蓝伊一看着满头大汗的班宁，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姐。”蓝云心刚想问什么，余光就瞄见了风驰电掣般冲他们开过来的一辆白色越野车，车顶上还闪着红色的警灯。

　　戴着黑色墨镜的汤照眠推开车门跳下了车，她的视线透过墨镜，锁定在蓝伊一身上。她一言不发，快跑上前，一把抱住了蓝伊一。

　　六分钟前，她接到警情通报，说是海港医院发生了爆炸。她的心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噔咯噔地跳，一路狂飙过来，又听说发生了二次爆炸。

　　为什么医院会发生爆炸呢？又为什么偏偏是在蓝伊一入住的海港医院呢？

　　她师父当年被歹徒刺死的画面，一遍遍在她脑海里闪过。梁三万在那异国他乡一个并不值得被纪念的夜晚，被抹了脖子，惨死街头。她不住地回忆着他们鲜活的样子，他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们静静躺在解剖室里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泪流满面。随手戴上了墨镜，泪水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她再也承受不起送别了。最近海港城风起云涌，似乎有个惊天的大阴谋在发酵。这个阴谋可能会夺走她身边的任何人。

　　汤照眠觉得自己是那么地不可理喻，竟然因为吴缺对蓝伊一产生了怀疑。蓝伊一可是她工作上值得信赖的好伙伴，生活中能够依赖的好闺蜜。

　　她分不清，自己与蓝伊一之间的嫌隙。到底出于私心，还是公心呢？

　　究竟是因为自己在俄罗斯那个羞耻的不堪回首的夜晚，对吴缺产生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而自责，进而想要回避的私心？还是因为认定了吴缺是个在逃疑犯，而出于蓝伊一与吴缺之间的亲密，她对蓝伊一也产生了怀疑的公心？

　　“对不起。”汤照眠哽咽着在蓝伊一耳边小声说道。

　　蓝伊一笑着，轻轻拍了拍汤照眠的肩膀，“没事了。”

　　“有没有伤到哪里？”汤照眠松开蓝伊一，紧张地上下检查着。

　　“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蓝伊一说。

　　汤照眠翻过蓝伊一的手臂，只见小臂外侧有几道渗血的剐蹭。这是方才吴缺接着惯性把她扔进下一楼层阳台里时，重心不稳磕在墙壁上的剐蹭。

　　“疼不疼啊。”汤照眠在蓝伊一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拿起对讲机，“喂，叫个护士过来。”

　　“我这点儿伤就不必占用医疗资源了，这里还有很多人需要被救护。”

　　“至少先简单处理一下。”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生。”

　　话音刚落，几辆警车从门口开了进来，负责这一片区的北湾分局刑侦支队的人从车上下来，迅速控制了现场。

　　只见一个里面穿着警服，外面穿着白大褂，穿着黑色洞洞鞋，左手上拎着勘察箱的二十五六的短发女孩慢慢悠悠地冲蓝伊一走了过来。此人正是元舟，当年蓝伊一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她脸上画着淡妆，面容俊俏得像是古代那些在进京赶考路上遇到各路妖精的白面书生。书卷气十足，还带着些慵懒的自信。

　　她站定在蓝伊一面前，右手抬到眉梢，敬了个还算整齐的军礼，“师父好！”她说话的音调偏低，带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蓝伊一见状，也只好一磕脚，立定站好回敬了一个军礼。她从小长在军人家庭，从来都不敢把敬军礼当成儿戏。奈何她这个大弟子元舟，不知道是出于戏谑还是真的尊敬，调去北湾以后，每次见面都会给她敬个礼。

　　“哟，汤队也在呢，汤队好。”元舟语气平淡，敷衍地摆了摆手。

　　汤照眠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我说这两天北湾怎么这么多现场要出啊，原来是您二位福星双双莅临了啊。”一个洪亮的男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乳白色麻布衬衣，梳着油头的中年男性向他们走了过来。他摘下□□镜，顺手别在了衣襟上，张开手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哟，雷哥来得挺及时啊。”汤照眠见状，也摘了墨镜。走上前去，拍了拍李雷的肩膀。虽然嘴上夸赞着“及时”，但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责备李雷的姗姗来迟。毕竟她这个总局的刑侦队长都到现场了，李雷还在路上磨叽着呢。

　　“汤队果然还是年轻啊，昨天一宿没睡跟我在码头看现场，现在仍旧是光彩照人啊。你瞅瞅我这个，黑眼圈都快耷拉到下巴上了。”李雷说着，拉了拉自己的腮帮子。

　　班宁似乎一开始就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一直低头在手机上打着字。蓝伊一站在一旁，听着俩人恨不得相互辱骂却又没法撕破脸的对话，心绪早就已经飞往了别处。

　　“姜……”蓝伊一低声想要问班宁一些什么事情。

　　班宁看着蓝伊一的眼睛，摇了摇头。

　　蓝伊一会意，她望向高处冒着黑烟的楼层，忧心忡忡。

　　火光仍旧不住地从姜然所住的房间里探出来，那里看似是整个爆炸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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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懈怠，整日放飞自我，以吃喝玩乐为好。从今日起改过自新，努力更文。还请多多支持，多给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