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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Round 8 外 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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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需要是最讨厌的感受之一。
——尤其是在心理上把对方当成是可信任的同伴时。
他们不过是机遇汪洋中的两片树叶,在机缘巧合下被卷入了同一个漩涡。论他们的交情,怪盗没有求助的理由,侦探也没有给予援助的义务。拒绝向外界求助会被当成是一意孤行,而无视对方的拒绝硬要插上一脚也是同样。
不跟随人群撤离出去,而是去往与安全相反的方向;被卷入爆炸,醒来后又被关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若要让工藤回答“为何要插手这种麻烦事”,他的回答大概会是“因为感到被排除在外”。
“名侦探也快点去避难吧。”
“名侦探不用管我,趁现在尽快撤离就行。”
倘是那个怪盗什么也不说,他或许会充分相信对方的能力,就像是相信同闯黄金十二宫的同伴一样。可是对方用言语把他推到远处,自顾自地遣走观众,又自顾自地降下帷幕。从那垂下的帷幕后泄出灯光和音乐,告诉他演出还在继续,可别说是后台了,被隔绝在外的侦探甚至连站上舞台的机会也没有。
真是的,自说自话的家伙,小看人也要有个度......空无一人的剧场里,侦探站起身,翻越过一排又一排的观众席,直到终于站在了舞台前。
至少给我值回票价啊。
无视剧本的安排,不去管“闲人勿近”的警告,侦探双臂一撑跃起到了舞台上,半弯下腰掀起那颇有些沉重的幕布,试探地看向其后。
这里有一名前来自荐的优秀演员。
谢幕演出,能否为我也安排一个角色呢。
所谓的剧本,自然一开始就是没有的。通过自我推荐站上舞台的侦探,所能做的不过是即兴表演。
虽说是要思考出让“两个人都得救”的方法......K正认真等待他的发言,工藤默默在心底为之前放出大话的自己送上一记手刀。
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你可能不太清楚这里之外的状况,”煞有介事地,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语调显得正经又官方,“被带到这里来的路上,走廊里的情况,这个房间的相对位置,我可是大体上都看到了。”
“具体是怎样的?”K显出感兴趣的神色。
“很直的走廊,没有转弯的地方,尽头大概就是阶梯。”从一个房间被带到另一个房间不过短短数秒,尽可能准确地,工藤描述着记忆中的画面,“对面是有窗的写字间。看得不是很清楚,至少可以确定这里不是一楼。窗外可以看到绿植,那么位于建筑高层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
“你好像对楼层很在意么,”没有亲眼看到过,K只能凭想象的去构建单面镜彼端的画面,“那和你的作战计划有什么直接联系?”
“只是初步的作战计划而已,”工藤深深地叹气,“比起不知道途中会遇到什么的走廊,楼层的高度看起来好逾越多了。”
“你的意思是......”
K觉得自己理解了,又好像没有理解。
从常识出发,离开一栋建筑通常需要经过的路径是,打开所在的房间的门,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然后离开正门。当然,从后门离开的选项也是有的,不过这其间遵从的基本原理大抵是相同的——需要靠双脚走出去。
“等这个晚上过去,他们就会采取手段强行介入了。拷问,催眠,或者是其他什么刺激,不知道他们会打算用什么方法让你恢复记忆,”工藤没有对事态的严重性夸大太多,“一旦让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们大概都会完蛋。”
“只要我记忆中信息还没有被他们掌握,我对于他们就还是有用的,至少还能多活一段时间,”K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事态,“而没办法提供那些信息的你知道得太多,于他们而言是潜在的危险,会被立刻清除掉也不奇怪。”
“所以,为了‘我们’的安全,”工藤用手指点着太阳穴,“我们需要一直保持身份不明的状态——这是保险措施。”
没错,保险措施。就和之前交换座位一样,一切都是为了混淆视听。
虽然只是暂时的。
“走廊的长度,和我们奔跑的速度,直接决定逃脱的时间长短,”工藤继续说下去,“要知道,想引出你的记忆,他们需要的大概就只有你的大脑。只需要让你‘活下去’就行,他们尽可以无所顾忌地削去你的行动力,”看到K不由自主地缩了肩,他莫名在心底涌出违背常理的暗爽,“不要以为你就彻底安全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隔了制服的布料,K抚着手臂,“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就要强行突破。”
“说得对,”工藤点头,“门打开的刹那就要决出胜负。”
盒子被打开的瞬间答案便见分晓。是成功脱逃出去呢,还是被牵制住一切皆空呢,任何一秒的犹豫都会在须臾之间逆转局势。
“这方案真是...”K感叹,“容错率为零啊。”
“虽然我一开始的方案还要多一层保险......”接收到K疑问的眼神,工藤又开始想要叹气了,“无法顺利强行突破的话,还有能够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办法。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需要利用到你,和你的记忆。”他搭起手指,“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所在忌惮的是什么,就可以针对性地进行威胁,从而争取到时间。当然,你什么都记不起来的话,这个方案就只能——”
想象出自己像人质一样被手枪抵着的画面,K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真是抱歉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的方案就只能是戏言呢,”他促狭地歪了下嘴角,“灰色审讯室里的无用戏言。”
“是啊,戏言......”强行突破的胜算太低,就连工藤自己都无法做出“一定能行”的保证。正当他想要自嘲地说些什么时,调侃的笑意蓦地凝滞住。
他刚刚说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依据?理由?
“你刚才说了‘审讯室’吗?”在K不明所以的回视下,他不受控制地站起前倾了身体,“为什么这么说?”
在过去的对话中,自己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审讯室”这个词。这一点工藤新一是确信的。虽然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心中将这个房间定义成“审讯室”,那也只是出于个人理解而选取的代称。可是,没有经过任何提示的K却同样说出了这个词,这就说明......
他不避让地看向对方,催促地。
你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快点,给我一个理由。这或许就会是突破口。
“我...”被他瞪得有些发毛,K眨了下眼,“‘审讯室’这个词......怎么了吗?”
“为什么是‘审讯室’?”工藤在眼底压抑着接近真相的狂喜,“你是依据什么选择这么说的?”
“你问依据......这显而易见吧,”K如实作出回答,“没有装饰的规整房间,配置只有一张桌和位置相对的座椅,以及这面再明显不过的单面镜,”他的视线示意向右边,“看了这些,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认为这是审讯室吧。”
“你刚才说...常识?”这是工藤想要听到的答案,“就算是常识,不存在于认知系统里的知识再怎么回忆都不会被调取出来,”为了验证这一点,他问了下一个问题,“你知道余弦定理吗?”
K有些嫌弃地挑起眉。
“......你是在小看我吗?”
“重力加速度的表达式呢?”
“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工藤猛地坐了回去。他笑了,释然地,“就算是丢失了有关身份和与之关联的全部记忆,不会影响这些的基础认知反而几乎全都保留下来了吗,”他笑得几乎止不住,“这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
他将手探进上衣的内袋里,指尖触到放置于那里的某个东西。
说不定有戏。
不过,不能因为稍微放下心来而太过大意。侧过身去卡住单面镜的视角,工藤用眼神示意K也这么做。他取出那个被保护完好的道具,将之放置在K也能看到的角度。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简单。”无需触碰,无需近距离观察,只是瞥了眼他手中的东西,K便说出答案,“对讲耳机,很普通的无线通讯装置。”他的语气轻车熟路,“虽然超出信号范围就无法通讯,不过内置有GPS,只需要启动相应模块,就可以从信号接收方精确定位。”说到这里,他微微皱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果然......
尽管在心底一再告诫自己“忍住,还不到时候”,工藤还是禁不住将笑意继续挂在嘴角。
果然是这样。在这种时候,“他的记忆”依然还是至关重要的突破点。
“虽然不是打算在这种时候用的......”
将那个小巧的耳机抛向他时,怪盗是这么说的。
他或许自一开始就有备选方案,却被临时加入的自己打乱了计划。会有与他进行联络的人,会有人去接应他,恐怕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他忘记了这一切。
“知道了它的运作原理,对你最开始的计划我也基本上有数了,”工藤好心情地晃着手中的耳机,“亏得你还记得这些。”
选择在那个时候优先保证耳机不被破坏,果然是正确的判断。
K狐疑地看向他手中的耳机,有种微妙的怀念感。
“我的...计划?”
“超出范围就无法通讯...吗。”摸索了片刻,工藤启动耳机的信号接收系统,听到彼端传来无匹配的“沙沙”声。“嘛,反正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联系上什么人。”
通过当前所在位置的坐标,他可以为这个乏味无聊的闭锁空间打开一个豁口。而通过那个豁口,他会和那位忘掉了剧本的演员一起,上演一场全程即兴的大逃亡。
那一定会是一场叫人舍不得错过的演出。
绝无仅有,而且,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