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格林达维洛之林（下） ...
-
斯特莱特出现的时候，他们正望向霞光中红彤彤如同着了火似的森林。
久违的日出。
但他们没有时间欣赏。
“你们跟我来。” 他丢下冷淡的话语，钻进帐篷。
帐篷外观的颜色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同于夜晚里的靛蓝暗绿，布料表面显示出黎明林间的色彩样貌，好似变色龙一般。稍不注意，还以为这座帐篷凭空消失在了空气里。精灵的精湛法术好似都使用在了隐藏行迹的地方，艾莉心想。就像精灵出于万不得已的理由在中土大陆行动时总是隐身出行。
带着脸上的疑惑，众人跟在斯特莱特的后面进入帐篷。
待人到齐，斯特莱塔拉上帐篷的门帘，施了个法术，一道银色流光即刻环绕住这个小小的空间。
“这是在做什么？” 警觉起来，艾莉立刻问道，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敌意。
“如果想被人听到接下来的话，我们也可以去外面说。” 斯特莱特似笑非笑，用中土大陆的通用语说道。他的语调和咬字有一点点怪，听得出来很重的精灵口音，相比较而言，绿儿的通用语要说得好得多。
接收到了有用的信息，罗兰挑挑眉毛，等待他开口。
“我安排你们走。” 斯特莱特说。
像一道投下来的炸雷。他们震惊而狐疑。
“什么时候？” 过了一会儿，罗兰问。
“今夜。”
大家默不做声。一种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银光流转。
罗兰仰头看着斯特莱特毫无表情的脸。
“你想怎么做？”
“凌晨，由我领路，带你们出格林达维洛。不过，你们要把眼睛蒙起来。”
艾莉看着他，只觉得不可置信。
“太好了。我们很快能离开这里。” 巴拉斯高兴得很。
“我们如何相信你？” 罗兰问。
“你们只能相信我。”
“你能以格林达维洛的名义起誓么？” 绿儿眯着眼睛，“说，你绝不是隐藏了其他的阴谋。”
斯特莱特挑了挑眉，并不答话。
“这样太麻烦，不如简单一点。” 罗兰突然说。
“ 什么意思？”
“我们自己逃走。” 罗兰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知道的，不是你放了我们，而是我们逃了。不过是你的人偶尔看守不利，很正常，不是么？”
“那是你们人类，精灵可从不犯错。” 斯特莱特语带嘲讽。
“那更好了，一次不小心而已，无心之过。我们可是在帮你免责。” 罗兰一点也没有被激怒，抬头微笑着说。
斯特莱特哼了一声。
“什么时候？” 过了一会儿，他问。
“现在。” 罗兰凝视他。
格林达维洛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罗兰默默想。一夜之间，斯特莱特过来要放他们走，违反法则，也在所不惜。
他诧异地看了看罗兰，半晌，他说：“倒也可行。翡翠森林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们倒是急着去送命。” 斯特莱特瞥了一眼，放在毯子上的小银罐，“以你们现在的身体状况，乖乖待在格林达维洛才是最佳选择。红龙女巫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留在这里夜长梦多。” 罗兰说，“我们的朋友等不起，翡翠森林也等不起。拿奥城大祭司所做的预言里所指的‘封印’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免影响到格林达维洛，这个影响是好的方向当然好，万一是坏的……”
他盯着斯特莱特的紫色双眸，蓦地停住话语，意味深长。
“以圣托吉尔的荣誉起誓，我们绝不会透露在格林达维洛的任何见闻。” 绿儿看到斯特莱特神色松动，郑重说道。
“以诸神的/名义。” 巴拉斯跟着起誓。
“如果你们违背誓言，将死无葬身之地。” 斯特莱特说。古怪的语调，让人不寒而栗。“一直朝东南方向走，遇到溪水后，顺流而下。一定要走正东南方向，不可有一丝偏移，来自伯罗奔尼撒之圣托吉尔的精灵，作为我们的同胞，与森林溪流为伍的你一定能带好路径。我会调开部分精灵卫兵。如果你们够幸运，一定能找到出口。如果你们不够幸运，再被抓到一次，那就是上天的意思。祝福你们心愿成真，杀了红龙女巫。”
说完，他转身便走。
“等等。” 罗兰叫住他。
斯特莱特转头，垂下眼睛看着这个过于成熟的令人疑惑的男孩。
“发生了什么？” 罗兰问。
他皱眉，扔下冷淡的话语：“你们不必知道。”
银色流光消失，狭窄的空间里恢复如常。
斯特莱特已经离开。
紧张解除，他们几乎全身无力，跌坐在毛毯上。他们面面相觑。
有一件事，斯特莱特说得没有错，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遇到红龙女巫应该在劫难逃。可是，这不是困在格林达维洛里的理由，总得出去之后，再想办法。
更何况，他们有斯特莱特给的圣婴草制作的药膏。
帐篷顶上的小帘还开着，红霞已散，漏进来浅浅的白光，这是真正的白昼之光，不是湖心岛里魔法所造的那种过于热烈的盛夏艳阳。
绿儿竖起耳朵，她听到斯特莱特对精灵卫兵们说：“你们跟我来。”
“可是……” 精灵卫兵犹豫。
她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如一只听到动静后连尾巴也僵硬的松鼠。
过了一会儿。
”卫兵们已经不在了。“ 绿儿转过头来注视大家，低声说。
这句话仿佛投向平静湖面的石子，溅起每一个人心里的波浪。
艾莉立刻站起来，他们现在除了同伴，可谓一无所有，随时可离开。
“我的小弩还在精灵王那儿，还有艾莉你的剑。” 巴拉斯想起来这件事，忍不住嘟嚷。
“别管了。快走。” 绿儿催促道。
他们悄悄揭开门帘，确定没有精灵在附近后，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声响的，迅速走进林地。按斯特莱特所说的路线。
天明没有多久，高大乔木之间的长草还是湿漉漉的，他们迈着步伐，仿佛淌进了一条河流。树木阴翳，百鸟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屏住呼吸，紧张前行，随时担心着有精灵卫兵持长矛冲出来，或是从哪儿放出一只冷箭。如果哪一只鸟的鸣叫古怪的停了一下，哪一只鸟拍翅膀的声音过大了一点，他们总是如感知到风吹草动的老鼠和兔子一般放低身躯，定住，迅速探看危机可能的来源处。在这件事上，最方便的是罗兰，他只要稍低身子，就能整个藏在长草里。
绿儿走在他们前面观察天色，警戒着四周的声音，好像一只放哨的猎鹰。
“我们现在没有武器，这真的是个问题。” 艾莉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拿到几件精灵的武器也不错，精灵造的剑也非常好，但是这样一来，就暴露目标了。或者，我们回到翡翠森林后，能重新到湖中宫殿里的话，我们偷偷去女王墓地，那里既安全，又有历代女王陪葬的佩剑，我们为了保命借用一下，女王陛下们应该不会怪罪的……”
“哦？女王们的佩剑都在里面吗？” 罗兰小跑几步，跟上来问她，长草几乎把他的脸都遮住了，他的头发上已经粘了好几根碎草，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不是所有的，只有部分。” 艾莉转过头来看他，回答道。顺便伸手摘掉他头顶上的那几根草。“你走得吃力吗，牵着走会不会好一点。我是指，你现在……”
罗兰呆了一下，鼻尖萦绕的香气使他几乎无法好好说话，他下意识地说：“不……不需要……”
“真的？”
“我带着你走吧。” 话音未落，巴拉斯拉住罗兰的手就往前拖，“不用客气。这样你能省力一些。”
看着被无奈拖行中的罗兰，艾莉憋着笑。突然间，她脸色大变。
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用最小的声音说道：“有什么东西从我脚边经过。消失在长草里。 ”
听到这个巴拉斯和罗兰都倏地停下了脚步，环视四周。
“怎么可能，我没有感知到……” 绿儿说了一半，忽然停住话语，她惊讶地看向艾莉附近的一棵粗壮乔木，“那是……”
顺着她的目光，他们看过去。
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动物，攀住树干，正炯炯盯着他们。
“是野猫。” 巴拉斯松了口气。
看到那双狡黠的金色眼睛，罗兰记起来：“早晨，它就蹲在我们的帐篷边。”
好似一道白色的闪电，野猫跳下来，消失在了长草里。
从这以后，小猫一路跟着他们。
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偶然，时间长了，他们发现自己仿佛有了一个跟屁虫，或者，一个领路人。比方他们要爬上一个山坡，小猫早就跑到前面去了，按速度来看，它应该跑远好几百米了。可是当他们龟速爬上来后，看到白色野猫竟然正蹲在一边，等着他们。
他们加快步伐，野猫也跑得更快，他们放慢脚步，这只野猫在前方走走停停。
正正与他们要去的方向相合。
“真乖巧。” 艾莉忍不住停下来看着它。
小猫走到艾莉脚边，蹭来蹭去。
“别……” 罗兰无奈看着艾莉抱起小猫，“这样它真的会一直跟着我们了。”
小猫在艾莉怀里瞪着罗兰，打了个喷嚏后，亮出尖尖的獠牙。
“是不是有主人的猫，走丢了之后，在找能带它回去的人？” 巴拉斯问，他觉得小猫可怜得很。
“听过精灵养猫吗？” 艾莉疑惑。她摸了摸小猫脖颈处白色的软毛，“我们可是在格林达维洛。”
巴拉斯摇摇头。听说过精灵养马，养鹿，养独角兽，从来没有听说过精灵养猫。
绿儿一路以来总是和这只猫保持好几米远的距离，看样子，她也十分不喜欢猫。不过她也没有空管这些，一直尽职尽责的引导大家走正确的方向，关注着四周有没有危险出现。
这一路没有遇到追兵，精灵卫兵想必被斯特莱特借故调走了。这样看来，连他们不见了这件事，也还没有人发现。
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罗兰想。至少是不详的预兆。
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根据太阳的角度，现在已是上午10点，他们已经走了三个小时。
他们脚下的路从长草变为短草，又变为黄土，再到长满松树的山坡，现在是杂草鲜花丛生的阳光充足的林地，如果在平时，这片如精美地毯的花朵之地，一定会引来连声赞叹，可是在此刻，满腹紧张和心焦，疲惫的他们无暇顾及。
“应该找他要几匹白马……” 艾莉低声自言自语。
绿儿站在高处探听，阳光照在她的瓷白的脸上。
“有溪水声，离这里不远。” 她隐隐有一点儿激动，“一直朝东南方向走，遇到溪水后，顺流而下，斯特莱特是这样说的。”
这个消息仿佛在快要熄灭的篝火里添进的那把枯枝，燃起了巴拉斯、艾莉还有罗兰的斗志。
“可是，这儿的味道有一点儿怪。” 绿儿吸吸鼻子，皱眉说，“你们有没有闻到？”
他们摇摇头。
不多久，走了一阵子后，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怪味儿。
好像臭了的鸡蛋，又像刺鼻的树漆味。绿儿的鼻子比人类敏感得多，被这股味道熏得只能随时用手指捏住。
直到走近溪水，他们才意识到怪味的来处。
不同于月夜里见到的银色溪流，这条并不宽阔的溪水里，流着宛如泥水的红黄浊液，好像干燥后的血迹一般，一道一道混杂沉浮在原本澄澈的水流里，好似一条用橙色、红色和白色三缕头发编的辫子。浓浓的刺激性气味飘来。
“这，这水流怎么变成这样……” 绿儿吓了一跳，差点从溪边的石头上跌进水里。
“难道这就是……” 艾莉看向罗兰。
“这不好……太不好了……” 绿儿喃喃说道，“格林达维洛要毁了……”
罗兰没有看着溪流，也没有看着艾莉，他直直看着前方，脸色苍白。
艾莉转过头去。
一名高大的精灵，骑着白马。银发披肩，是阿琉斯。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格林达维洛之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