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下弦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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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琉斯王神情莫测。他用指腹微微摩挲手上的白银权杖，好似轻描淡写一般地开口：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守护好格林达维洛和臣民，乃是作为王的首要责任，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关心。”
声音晦涩低沉，仿佛如镜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我们如果能除掉红龙女巫，对格林达维洛的精灵没有坏处。红龙女巫占据翡翠森林这近五百年里，虽然暂时与精灵一族相安无事，谁能知道未来如何？有这样一个大敌在身边，陛下您不会寝食难安么？还是说，因为一些只有您知道的原因，您笃定红龙女巫没有办法威胁到您？” 罗兰仰望着精灵王，湛蓝眸子宛如朗朗晴空。
“确实没有坏处，” 阿琉斯没有正面回答罗兰，只是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不过，法则就是法则。”
“陛下觉得红龙女巫可信？”
“我们谁也不信。包括你们。” 精灵王说：“五千年前的那场战役之后，精灵族损失惨重，只剩下寥寥同胞。我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却罕有后代，族裔自此逐渐凋零。现如今，中土大陆上人族、矮人族繁盛，却罕见精灵的踪迹，依靠着严苛的法则，我们死守着最后的禁土。”
罗兰觉得自己遇到了一堵思维里的墙，横在精灵王和自己之间。
“如果是这样，为何陛下会应允我们的觐见？”
阿琉斯看着眼前这个孩童，忽地扯动嘴角。在这个瞬间，他年轻的面容好似一个假象，一张匆匆带起的拙劣面具，只有那一双眼睛是真实的，一双老人的眼睛。没有人知道阿琉斯的确切年纪，精灵一族寿命漫长，至少在五千年前的驱逐魔族大战中，阿琉斯作为格林达维洛的王子参加战斗时就已经一千岁了。
几朵巨大的白云贴着长窗飘过，大厅中阴暗下来。晨曦之光微透，明明灭灭。
“我只是想知道，得到这两把剑的人是什么样子。” 阿琉斯王的目光垂下。
绿儿惊讶不已，罗兰满脸狐疑。
阿琉斯王的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艾莉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紊乱，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按耐下所有的猜测，只喃喃说道：“阿琉斯王陛下，我的母亲乃是郝恩族遗民，一把剑是她给我的，另一把……”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猜测你有郝恩族血统。你的头发和眼睛十足地像一个真正的郝恩族人。” 阿琉斯王说， “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个活着的郝恩族人，倒是让我不那么遗憾。”
罗兰和绿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为什么遗憾？” 艾莉已经回过神来 ，她语带嘲讽地问道，“因为您当年旁观了拿奥之战，没有伸出援手？”
罗兰：“……”
绿儿：“……”
巴拉斯看着大家一片茫然。
说完之后，艾莉就后悔了，激怒了精灵王对他们现在的困局没有任何好处，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断然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瞥看阿琉斯。
出乎意料，阿琉斯王神色平静。
良久，他说：“或许吧。”
阿琉斯的态度令人惊讶地和缓，艾莉看了看罗兰和绿儿，他们交换了眼神。
“陛下，我们想要能离开这里回去翡翠森林，不仅为了解决红龙女巫，还因为我们的朋友被困在湖中宫殿里，凶多吉少。” 艾莉鼓起勇气直视阿琉斯王紫色的双眸，紧张而真诚地说。
“你已经讲述过了，他们成了人偶，灵魂被变为了动物。” 亮银色的长发如月下河流一般华丽静谧，阿琉斯回忆起之前艾莉说过的故事。
艾莉恳切地说：“如果没有救出我们的朋友，我们也会一直遗憾下去。即使我们在您这儿安全地活着——如您所言，沐浴您仁慈的光辉，在格林达维洛里过上精灵般快乐的生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可是，在余下的每一个日子里，每当我们想起那些面孔，每当我们想到自己瞻前顾后未尽全力营救，每当我们想起自己没有鼓起足够的勇气再三向您请求，每当我们怨恨起自己当时胆小如鼠，在那些时候，我们的心灵将如被蚂蚁啃噬般痛苦不堪。我们会一直想像，如果当时再勇敢一点，再多勇敢那么一点点，说不定……”
“小姑娘，如果你活了我这么多岁，会知道世事无常，该学会的第一课，乃是接受现实。” 阿琉斯冷冷打断艾莉的话。
镶着白银的橡木大门蓦地打开，斯特莱特领头，一列手持长矛精灵卫兵走进来，箭镞闪着寒光。
看到他们，巴拉斯只觉得五雷轰顶。他什么也没有听懂，但是刚刚明明气氛变好了一点，怎么突然之间又急转而下？巴拉斯吓得用被绑在背后的双手扯住绿儿的衣服，好像这样做就能逃过精灵卫兵马上要进行的攻击似的。绿儿和艾莉脸色发白，他们四个人的手都被绑着，好似任人宰割的牲畜。
“带他们下去。” 精灵王阿琉斯命令道。
“陛下！我们……”
根本来不及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四人被精灵卫兵押了出来。
“我觉得，最后那一段可能有一点儿煽情过度了。” 罗兰走在艾莉旁边，突然说道。
艾莉：“……”
“我说的是真心话。” 艾莉不满的看他。
“我知道那是你的真心话，但是你要考虑考虑阿琉斯听到这个时的心情…… ”
艾莉瞪起眼睛。
察觉到她生气了，罗兰赶紧补充：“你说得很好，阿琉斯实在是太喜怒无常了。谁能想到呢？”
走在最前面的斯特莱特转过头来，扫了罗兰和艾莉一眼。
显而易见，他听得懂中土大陆通用语。
精灵卫兵领着他们走了与来时完全不同的一条路。虽然他们并不记得具体的大厅和长廊的样子——因为每一个房间都太像了—— 但是无疑，他们从来没有走过这样长的一条长廊。他们仿佛从阿琉斯处出来没有多久，就走上了这条长廊，默默走了许久之后，还是没有见到尽头。墙壁上的壁灯越来越昏暗，一盏一盏，艾莉觉得自己数了快一百盏灯了。
“我们在往下走，” 罗兰说，“非常轻微的下坡路。”
“我们现在被拖去刑场？” 巴拉斯说起话来气息十分不稳，分不出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受伤严重。
“不会吧……” 绿儿的语气里竟然也带着惶恐，“阿琉斯王说过不杀我们…… 但是他喜怒无常……”
“诸神保佑。” 大家异口同声。
在数了第两百盏灯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风声。哗啦啦的，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远处有一只半圆型的灯笼，好似一瓣胖胖的桔子漂浮在黑暗中。澄黄中带着一丝橘色，温柔地悬着，比所有其他的壁灯里的闪动的火苗要单薄。
“那是一个遥远房间里的灯么？” 艾莉疑惑地问。
“那是月亮。下弦月。” 绿儿说。
下弦月？他们进入森林的那一日是满月，那么，如今已经过了六天。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下弦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