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红龙女巫》云飞鸟

1、拿奥城（上）

　　当船缓缓贴近悬崖时，艾莉正好坐在甲板上。

　　风帆股股地响，海鸥一群群乘着气流飞翔。蓝天下满是回旋的白色雨点，她捏碎手中面包，一把掷向空中，如雨的海鸟用力拍着翅膀。蔚蓝大海如绸缎般舒展，粼粼波光随海面抖动。当白色的鸟群散去，风景画布上突然被扯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几十丈黝黑断壁撞在眼前。艾莉不自觉地把头抬得再高一点点，好去看清悬崖的尽头。

　　满天星号已经是中型航船，此时却显得格外小。离靠岸还有一些时间。从能看到陆地开始，黑压压的人群涌上甲板。一种蠢蠢欲动如高起的潮水，哗地站起来，又悄无声息的弥漫开去。有些什么被压抑着，能嗅到的只是一点烦躁。

　　附近风浪大，船抖动着前进，在悬崖面前有如一叶孤舟。

　　“翻过这座悬崖便是翡翠森林。” 正在整理缆绳的红发小水手，直起身子，爽朗的说这一句，声音不大，闹哄哄的人群却骤然安静。

　　这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使得不少人尴尬起来，仿佛心思被窥探了似的。

　　原来是为了翡翠森林，艾莉心想。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这是一艘特别的船。奇奇怪怪的人，带着各式武器。有些看着就知道是法师，更多的是自由骑士。大家互不打搅，小心翼翼。现在却知道了，这条船所载着的客人十有八九是为了翡翠森林。

　　奇怪的是，这两周的航行里，她一次也没有听到过这个词。

　　这个微妙的平衡。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的目的。所有人都缄默不语。

　　一种默契。脆弱的默契。

　　思索了一阵子，她想起了关于翡翠森林的传说。其实，就连满天星号的目的地拿奥城，她也不太了解，那天跑到港口时有些晚了，满天星号是当天开走的最后一班船，由不得思考许久，就上了船。算起来离开圣安斯已经二十天了，父亲母亲应该焦急得很，她希望他们不要太担心自己，留下的信里写得很明白，她只是想出门散散心，以及她一点儿也不想订婚。

　　艾莉今年15岁，正是对万事万物好奇不已的年纪。她有点儿想念家人，但内心占上风的却是一股兴奋感，期待着即将要抵达的陌生城市和即将开始的未知旅程。翡翠森林，拿奥城边境上的一片密林，满载宝藏，曾经是郝恩族的禁林。这个地方可是大名鼎鼎，不过，也说不好，是红龙女巫，还是翡翠森林更有名一些。

　　传说中红龙女怪人首龙身，是上古时代留到如今的魔物。最早时，红龙女巫并不居住在翡翠森林，而是居住在东方阿迪斯山脉的熔岩之中，不知从何时起，长驻到这里。现如今，提到翡翠森林，必然和红龙女巫扯上关系。

　　“传说里是这样的，我们拿奥城的居民都知道。只是没有人成功进入过。” 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红发小水手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想想又补了句，“这雷神之崖可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好风景。”

　　“雷神之崖？” 艾莉扑哧笑出来，这个名字听着还挺有气势。这段海上旅程里，只有小水手巴拉斯和她年纪相仿，行船间隙里他们偶尔聊一聊天，已经可以称得上朋友。她听过不少巴拉斯说起的拿奥城的故事。

　　“据传是远古大战时，雷神发怒用巨斧劈下的。”红发小水手巴拉斯说着指向悬崖。

　　人们都看向那断壁。断壁高耸，黝黑花岗岩质地，从海里突兀而出，岩石一层一层的紧密挤压，漆黑的断面锐利反射阳光，高不见顶，目测高约千米，真似被天神用巨斧劈开而成。再往前路探看，航路之中，凡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绵延着这块黑色的屏障。在这天海之间，仿佛有座横躺的大墓碑，楞直的戳在这里。

　　“在这家伙的后面？要翻过这大东西？只有这一条路？”一位骑士迫不及待地表示怀疑。“拿奥城都还没见到影子！”

　　“拿奥城？过了悬崖这一段，再有一百海里就到了。” 巴拉斯说。

　　一百海里，那就是说至少还要一天，才能到达港口。而到了港口之后，怕是要走数日才能回到雷神之崖的边界。众人有些泄气，有几位剑士叫嚣着让船停在这里，可考虑到补给的问题，直接从这里攀悬崖显然不是好主意。

　　迎着东南季风，船走得很快。黑色的断崖却仿佛没头没尾，船走了许久，还是在这大墓碑的势力范围里。

　　人群又安静下来。

　　“小家伙，红龙女巫在哪儿？” 一个高大武士直接揪住这位小水手，恶狠狠地问。武士背着两把铜斧，全身肌肉喷张，两只眼睛如铜铃一般瞪着。一看就不太好惹。

　　巴拉斯满脸惊恐，却不知是因为这位凶神恶煞的武士还是红龙女巫这个名字。他只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出声，武士掐住他的脖子。“你是拿奥城的居民，怎么会不知道？”

　　小水手脸涨得青紫。船上的人们只是看着，虽然不少自由骑士和巫师观望，却没有人出手相助，或许他们也期待着这位武士能问出些消息。

　　艾莉有一点焦急。她不想看着巴拉斯死在这里。

　　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她挥了一下手。

　　锐利一声长啸，一只红嘴鸥飞过来，狠啄了下武士的头部，他满脸痛苦地捂头，却一点没有松开另一只手。”该死的。“ 他诅咒道，掐得更紧了。

　　她正准备召唤更多鸟群，一个声音冷冷传来，“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艾莉和众人看向声音来处。只见船头坐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魁梧，大概旅途劳顿，褐色胡渣遮了小半张脸，头戴小皮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绿色眼睛。从船进入拿奥城的辖区他就一直坐在那儿，背后的巨剑缠着与身上衣服同样料子的棕色布条，整个人如一座小山杵在船头。他背后那把巨大的剑仿佛一篇宣言，写着强者的气息，让人不敢小觑。

　　“放了这孩子。”年轻人沉声说道，语气里威胁意味浓厚。他带着几分嘲弄，继续说。“你与其打探红龙女巫，不如问一问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去翡翠森林。”

　　人们不语。大汉依旧掐着巴拉斯的脖子，同时打量着年轻剑士，似乎是在考虑打一场的话胜算有多少。年轻剑士身上的重剑大得可怕，几个普通的自由骑士也不一定能搬起来，而他只轻轻巧巧地背着，好似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据我所知，也能走北边。” 年轻人目光穿越众人，看向广阔水面。“绕过拿奥城，直接从密林穿过。那里虽然是精灵王阿琉斯的地界，比起从悬崖上掉进海里喂鲨鱼可要好一些。” 他只是简单的叙述，话里的内容却挑动着众人的神经。

　　人们沉默不语。说起来简单，可是这样一来，好比选择献祭精灵王，还是献祭给海神。鲨鱼是海王使者，水中死神。而精灵避世而居，从来不和人类打交道，闯入他们的地盘也是自找死路。

　　所以，最好还有第三条路。

　　“阁下未免太孤陋寡闻，早有消息称，郝恩族的古道即将重见天日，翡翠森林正在这条线上。”一位魔法师开口笑道，“大家都知道，翡翠森林曾是郝恩族的禁林，郝恩族五百年前被灭之后，这条道路才被湮灭在丛林中。有了这条路，进入翡翠森林有如探囊取物。”

　　“你指的是大祭司的幻梦？所以你们才……”年轻剑士皱眉。“即将，那就是还没有。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现在怎么能当真？既然那么爱为没影的事操心，你们应该好好想想进到翡翠森林后怎么对付红龙女巫。”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些嘲讽的笑意，“如果你们到得了的话。”

　　听到对付红龙女巫，自由骑士和法师们内心一紧。红龙女巫的传说最可怕的一点，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连掐着巴拉斯脖子的武士也神情闪烁。

　　翡翠森林好入，红龙女巫可不好对付。众人都有点踌躇起来。

　　好机会，艾莉心想。她走向武士，笑吟吟地说， “这位武士叔叔，小水手虽然是拿奥城居民，但长年航行在外，红龙女巫如此可怕，翡翠森林也没什么好玩的。小水手不了解，太正常了。” 声音清脆动听，言语天真。

　　“小姑娘，你懂什么？” 武士看她可爱，大笑，松开手，“这船人，不说三分之二，二分之一的人可都是为了翡翠森林和红龙女巫而来！” 其实他早就想放人了，年轻剑士看样子他是打不过的，但又不想太丢人，小姑娘可爱说了几句，顺势就把巴拉斯放了。 “一个月前，鲁尔国的奥菲纳公主殿下被红龙女巫掳走，至今杳无音讯。鲁尔国国王说了，哪位勇士能救出公主，一半国土和公主都双手奉上。”

　　“奥菲纳公主。” 艾莉惊讶，“她被抓走了？怎么知道是红龙女巫做的？”

　　“公主的侍卫和侍女目睹了，国王只得昭告天下，想借天下勇士之力把红龙女巫的老巢端了，救爱女出险境。” 武士继续绘声绘色的描述奥菲纳公主如何被红龙女巫掠走，国王如何伤心欲绝，各国勇士们如何同仇敌忾，赶来拿奥城救人。

　　艾莉听着疑惑，不由出声询问：“为何红龙女怪要掳走奥菲娜公主？”

　　“小姑娘，当然是美人儿奥菲娜公主，那如太阳般灿烂的美貌引得红龙女巫的羡慕嫉妒，抓住她来泄愤。”

　　她不置可否，也没有继续发问。船上的客人们倒是热闹起来，话题说开了，大家也都不藏着掖着了，纷纷讨论起来。

　　“传说里，翡翠森林的树枝上都长满翡翠。红龙女怪还养了一群黄金鱼，这趟我们就算救不成奥菲纳公主殿下，捞着几只纯金大鱼，摘下几片宝石树叶，也够吃一辈子的了！”

　　有人急急地接话：“公主当然也是要娶的！” 人群里爆发一阵哄笑，个个磨拳擦掌，之前心里头的畏惧仿佛不曾存在。

　　在危险面前放上足够的诱惑，这危险便好似不再是危险，而是诱人的机会。

　　艾莉开始觉得没劲，只踱步到船头。那年轻剑士还在那儿坐着，只是不再看着众人，而是望着遥远的水面。

　　“艾莉！” 小水手巴拉斯走过来，布满雀斑的脸上挂着后怕的神情，“谢谢你！”

　　“你应该谢他。”她指指身边坐着的年轻剑士。

　　“不必。”巴拉斯正要开口，年轻剑士说道，连头也没有转一下。

　　艾莉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风帆鼓鼓，船速轻快，好似再过一阵，就能走过雷神之崖的尽头。

　　日头斜下来，天海连接处浮起一大片云。看习惯了后，巨壁如同一块长长黑色幕布，隔开航路，有了几分保护神的味道。陡峭伸出地层岩温柔地照顾小憩的海鸥，黑色崖壁上，星星点点，巨石也变得温柔客可人。

　　前方倏地浮起水花，只见几块黑色的三角鳍来回巡游。

　　“真的有鲨鱼！”艾莉兴奋的叫起来。自从船驶进了这片海域，便有些嗅到活物的鲨鱼尾随。

　　“鲨鱼虽然可怕，也是神之使者。”年轻剑士开口说道，“在拿奥城，死去的人会被送来这儿海葬，神之使者会带领死去人的灵魂觐见海神。”

　　艾莉点点头，看看他，问起另一件事： “没有路的话，大家怎么去翡翠森林？那么危险的地方。”

　　“曾经有路的，只是消失在历史里了而已。”

　　“你为何要去翡翠森林？也是为了娶公主吗？”

　　剑士却不答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写文，请多指教
欢迎收藏和留言
坚持日更或者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