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9、第三根头发

　　时间尚早，路上零零星星的有几个学生在晨跑，周明阳来到教学楼的时候，天台上施工的工人还没到。
　　楼底下被砸断的桂花树已经被清理掉了，附近围了红色的警戒线，防止掉落碎石砸到人，那一块原本种着高低错落的灌木，现在光秃秃的像拔了毛的鸡屁股。
　　保安肩上别着对讲机，来回巡视，教学楼开门的大爷刚把门锁打开，看见周明阳还很惊讶的说了声“早”。那个之前见过的年级挺大的老师把自行车停到了教学楼前面的广场上，见周明阳看过来，礼貌性地向他点了点头，周明阳也点头回应
　　一切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包里的那封信，沉重得几乎要把他压弯。
　　他这么早起来，是想着找个地方处理掉这东西，寝室太小，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到了外面就好办了。他本来是想拿打火机烧，但是这么多的照片，还是烧起来味道特别大的材质，在学校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另外找时间出校门，他又担心迟则生变。
　　他最后决定把照片沾湿剪碎，再分散扔进不同的垃圾桶里。
　　寄信人自称手里有原件，周明阳这么做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但是除了销毁照片和信，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面对困境，有的人可以迎难而上，有的人可以另辟蹊径，有的人可以暂时蛰伏，不管是怎样的一种应对方法，都能对现状带来改变。但是此时的周明阳，满心满眼只有茫然。没人告诉他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办，他只好像个鸵鸟一样，将不符合自己预期的东西销毁，再把头埋进沙子里，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周明阳慢慢上楼，站在顶楼侧面的小卫生间里，这个卫生间位置偏，原本就没什么人来，后来水管坏了很久都没人来修，久而久之就更不会有人了来了。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洗手台前，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镜面四角固定的位置已经生锈得不成样子，镜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锈斑，糊得看不清人影。
　　周明阳看着镜面里的自己模糊成一个含混的影子，黑色的锈迹让他甚至看起来像长了一头茂盛的长发，他看不清自己脸，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忽然就想到了梦中没有脸的影子，影子们的特征是那么明显，皮鞋、大波浪、尖锐的指甲……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这些，但是现在，就站在这个陈旧而死寂的空间里，他对着自己的镜像，只要随便想想，就能从记忆里拉出这么些人和特征对应上。
　　没有脸，也能被认出的影子。
　　多么可笑。
　　周明阳笑出了声音，镜子里的笑容被模糊成一个诡异的画面。
　　他笑的不能自已，笑弯了腰，抱着自己的背包笑出了眼泪，连抽出那封信的手都是抖的，他拧开了杯盖，干脆整杯开水一起倒进了信封里。信封质量不太好，很快就破了，率先被浸透的A4纸化开字迹，黑色墨水混杂着信封褪下来的褐色流进了积灰的水池里，搅动得水池更加污浊不堪。
　　周明阳倒得太急，很快水就没过了里面残存的照片，滚烫的水溢出来流到了周明阳手上，他却只是漠然看着露出一角的照片一角，里面凄惨自己渐渐糊成了一个恶心的、扭曲的、看不出样子的东西，手被烫红了也无知无觉。
　　照片里除了痛哭流涕的他，还有一双揪着他头发手，手的指甲没剪好，尖锐锋利得很，每次都能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挺疼的，周明阳短促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有着尖锐指甲的手在滚烫的沸水里坚持了几秒，最后还是糊成了色块，和其他颜色混杂在一起，看不分明。
　　“你恨我，对吧，为什么这么恨我呢？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周明阳歪了歪头，有点苦恼。忽然像是得到了什么灵感似的，他又一次笑起来：“我真傻，为什么要消除你对我的恨呢，只要消除了你，就行了，人类死掉以后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没有人记得你，没有人能看见你，除了我。”
　　“你只能伤害到我一个人，但你无法让别人伤害我。”
　　“这样，我就还是现在的我……”
　　砰的一声，卫生间门忽然被打开，打断了周明阳的喃喃自语，来者二话没说，一把拍开了湿透的信封，勉强能装住里面东西的信封彻底烂掉了，模糊的照片和污浊的水散乱了一地。
　　“你干什么！”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周明阳瞬间被激怒了，他甩开抓着他手查看的人，几乎是趴在肮脏的地上，拿背部挡住来人的视线，慌忙地去收拢散乱的照片。
　　“我才是要问你想干什么，手不要了？”
　　熟悉的声音瞬间在周明阳耳边炸开，仿佛一股冰凉的气息从他天灵盖灌注而下，使他渐渐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周明阳茫然了一瞬，视线接触到地上的东西，再一次慌乱起来，也不管被烫伤的手针刺般的疼痛，俯下身就要去捡。来人抬手阻了一下，周明阳用力挣开，差点推得这人一个趔趄。
　　“周明阳！” 身后的人语气中带上了些微的怒气，又一次抓住了周明阳的手腕。
　　听到自己的姓，周明阳条件反射般的一抖，手使劲抽了抽，却始终动弹不得。他最后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委顿在地，低低叫了一声：“……沈空。”
　　沈空一把将他拉起来，挨个打开水龙头，发现其中一个还能流出水，抓着周明阳的手给他冲洗降温。
　　冰凉的水让周明阳一哆嗦，彻底清醒过来。沈空抓着他的手并不温暖，反而很凉，却十分有力，甚至捏得他有点疼。
　　“嘶……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沈空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只当没听到周明阳的话，绑着他的手在水龙头下里里外外的冲洗。
　　周明阳被他看得大气都不敢出——沈空脸上的起床气差不多快爆表了。
　　当沈空终于放过了他的手时，周明阳的手都快僵掉了。他举着自己疼得一阵一阵的手不敢说话，刚才他好像是魔障了，神经病一样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沈空听见了多少。他看着沈空一脸嫌弃地捞起地上乱七八糟的照片，正要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周明阳眼尖看见底下有张照片没有泡彻底，赶紧阻止他：“等等，我还有用……麻烦你直接塞我包里……”
　　周明阳顿住了，他看着湿淋淋沾满了肮脏的灰尘而颜色诡异的照片，再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包，里面还整齐地放着课本。
　　沈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面无表情，从自己包里掏出面包袋子，把里面剩下的面包拿出来两口吃完，然后将照片一股脑儿塞进了面包袋子里。
　　周明阳看着那些使他感到无比恐惧的照片，此时湿淋淋沾满了尘土，乱七八糟堆在面包袋内，蹭上了一层残留的面包颗粒和奶油，很快面包的香气就会浸透它们，使它们看上去更像一堆垃圾，哪怕捧着送到别人手上，也会被立马嫌弃地扔掉，还要洗几遍手的那种。
　　周明阳：……原来还有这种销毁方式。
　　沈空把这一包垃圾扔进周明阳的包里，打开水龙头，洗掉手上的尘土，对着旁边姿势搞笑举着手的周明阳说：“去校医院。”
　　“我没事，马上要上课了。”周明阳有点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沈空仔仔细细的洗手。这人的手苍白而修长，攥着他的手腕时十分有力。
　　沈空淡淡回了句：“随你。”
　　周明阳：……这个怎么接话？这两个字略有点可怕啊，他是不是生气了？QAQ
　　整个空间就这么安静下来，周明阳不知道要不要就这么离开，貌似自己在对方眼里向着蛇精病的目标又进了一步。这么想着，他有点失落，张口了好几次，才发出了声音：“谢谢你啊，这次的事情，还有你上回也帮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谢你。”
　　“没事，路过。”
　　“还有对不起啊，我之前推了你一跤，还有我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我知道。”沈空洗完手，随意甩了甩就出去了。
　　周明阳快速背上包跟在他身后出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还有照片的事情……”
　　沈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周明阳，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疑惑：“什么照片？”
　　“就是刚才你捡起来的……”
　　“那堆垃圾？”
　　周明阳：……果然在你眼里它已经是一堆垃圾了，不过这话让我有点安心啊。
　　沈空没等到回答，又看了他一眼，转过走廊就顺着楼梯上楼去了。
　　周明阳的教室在楼下，目送他走远后，自己一个人下去了。走了一半，他突然想起来，刚才那里就是顶楼，再往上就是天台了。天台护栏没修好，沈空上去干嘛？不过也只是一想，没有太在意。
　　这时候，手上的痛感才鲜明起来，一阵一阵的钻心疼，轻轻一碰，痛得他龇牙咧嘴，仔细一看，红得都快熟了！想了想，他掏出手机给室友发了消息，还是拐去校医院看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么一折腾，他的心情竟然安定了许多，心里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哪怕前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也不会茫然无措，他应该再仔细想一想怎么应对，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他还能向家里求助。一封无缘无故出现在他包里的信，总不是无迹可寻的，又不是神出鬼没的妖怪，可以凭空而来，凭空而去。只可惜信已经被他毁了，只剩下了垃圾一样的照片。
　　周明阳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身边最近频繁发生一些和妖怪有关的事情，使得他不经意地忽略了，一个正常的人类的行为模式和思考方式应该是什么样的。他并不是一个马虎的人，包都是随身携带，外出时更是时时刻刻会放在自己的视线以内，能接近自己的包，并放进去一封信的人，并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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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上，沈空四面看了看，护栏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水泥和砖块凌乱地堆在一边还没有清理掉，除此以外就只有休息用的木椅和种不出东西的小花坛，他并没有看见他想要找的东西。他抬起手，手里是一根被清水冲洗干净的长头发，这根头发原本系在周明阳的手腕上，也是引起周明阳失常的原因之一。
　　沈空刚起来的时候，从在公寓的阳台上看见教学楼这边弥漫着黑气，厚厚的“障”几乎要淹没了教学楼的一角，一会儿就要上课，他早饭没吃完就过来处理了。他以为自己会看到那只藏得很好的缚灵，却没想到，“障”的中心是周明阳。
　　这个被他一开始就关注着的人类，携带着沉重而清晰的“障”，无知无觉地被大量受到吸引而来的飞灵附身。那些飞灵是不成形的，它们大多是人类负面感情所行成，集中在阴暗而没有人气的角落，有的会随着时光会渐渐消磨，有的却会渐渐沉淀、积攒成规模。
　　他看见周明阳就这么站在遍布着残缺飞灵的狭小空间里，好几只飞灵拥挤着往他的灵魂里钻，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他像是被世界遗弃了，手被烫得通红也不在意，孤独地对着镜子露出悲伤的感情而不自知。
　　沈空的直觉告诉他，周明阳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从周明阳手上找到了一根不属于人类的长发，头发似乎能加剧人类心里的阴暗面，上面的恶意浓厚得让他恶心，他洗了好几遍才觉得干净了一点。沈空觉得自己有点生气。
　　他抬手一抛，那根头发倏忽燃起淡蓝色的火焰，一瞬间烧得灰都不剩。
　　“你不该动他的。”火焰从沈空的眼前拂过，他透过那块被修补好的护栏，看着砌在里面的几根头发一起被烧干净，声音冰冷得似乎要冻住这一片空气，“别让我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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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多么多么喜欢搞主角。这个才只是一点点，我掏出我的小拇指比划了一点点指甲盖子。
我想写很多很多很多这种搞来搞去的，但是只是想想otz，首先我写不来虐，最多黑化吧，黑化也就到上面这种程度吧……我喜欢写主角的崩坏（什么重口爱好），但是不喜欢看主角太过惨兮兮的。
看到信的时候不好好想着怎么找到犯人，却在那边纠结怎么毁掉，其实也跟阳介自己的认知有关，这时候的阳介其实已经六神无主，又因为不是特别了解人类的行为模式（社交废也是这个原因），而妖怪的力量他常常无法抵抗的，于是没有第一时间想着解决而是想着躲藏。他其实可以有稳妥的选择，却选择了毁信这个看似鸵鸟但我认为其实很尖锐的对自我否定的做法。
空他终于！能和阳介！说两句话了！
这一段我写的超级顺，我大概比较适合写这种动作啊细节啊的，不适合写心理活动（但我又特别喜欢写心理活动otz）
他们两个的cp真是非常难组了！我至今还没有定攻受，两个人都很受气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