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32、第一只渡鸦

　　当初的事情，其实周明阳也不知道仅仅是一场事故，还是如同他们所说的，都是他的错。
　　时间过去挺久了，记忆也不再那么清晰，周明阳也不太记得，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他都已经听从阿婆的劝告，努力隐藏自己的眼睛了。现在想想，估计又是他的那些好兄弟干的吧。
　　有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一群刚上初中，说不懂什么，也懂一些世事了，说懂，也都还懵懂天真着的孩子们，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周明阳一直想不通。周明阳问过他们，向他们求饶，也去寻求大人的帮助，结果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恶作剧”。
　　孩子们转动着眼珠子说我没干什么呀，就在旁边看看，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年轻的老师害怕被周明家找麻烦，只说他们小孩子闹着玩，不用管；周明家的这些号称是他叔叔阿姨伯伯的，动动手指下面就有人给他转学，却一个人都没做，反而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看他，讽刺他不学好，然后挂着可怕的笑容着离去；他的父亲早在半年前就长住医院，而唯一能庇护他的阿婆，却是个院子都没法迈出去的年迈老人。
　　十二三岁的周明阳第一次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如同赤着脚走在钢丝上，哪怕被割得鲜血淋漓，也不敢哭泣和停下前进，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唯一的钢丝就会断掉，让他永远的掉下去，再也爬不回来。
　　后来某一天，载着周明阳和一车小恶魔的大巴冲破了防护栏，翻下了悬崖，欺负过他的同学们，连同老师，全都死了，只有周明阳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
　　他衣服上还沾别人的血，蜷缩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大人们，他们一改曾经的漠然，而是表情各异，张牙舞爪地指责他，扇他巴掌，形同恶鬼。
　　这些都没什么，但是等他回到那个虽然偏僻但温暖的小院子时，迎接他的只有一张冰冷的灵位时，那根一直维系着他的钢丝，就断了。
　　从那以后，本来只是略有些认知障碍的周明阳，忽然就分不清妖怪和人类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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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天气渐渐转凉，绵绵也不再是那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而是精神得不得了，特别是上课的时候，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这奶喵就在课桌下活灵活现地模仿，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目露凶光，甚至有一次兴奋过头滚出了他的课桌，然后收到了全班同学的围观。
　　于是他们全院都知道了，有个学生养了一只尾巴很短品种不明的奶猫，特别蠢萌的那种，还会带来上课。
　　某个大半夜，绵绵爬上了天花板，睁着一双会反光的大眼睛cos蜘蛛侠，把起夜的王乐康吓了个够呛后，周明阳终于决定，给自家猫咪找点事做。
　　“你说想让它来我这儿打工？”沈空高深莫测的看着周明阳，以及他手里一脸懵懂并不了解即将发生什么的奶猫，对他的请求不置可否。
　　“嗯的。”周明阳乖巧坐好，坐姿和绵绵异曲同工，“不知道是不是春……呃发情期来了，它最近活泼过头，我不舍得整天把它关寝室，带去教室也去不太合适……”
　　“哪家妖怪有发情期的……你是不是给它吃了什么？”
　　“没有啊。”周明阳无辜地歪头想了两秒，恍然大悟，“有一次我切水果切到手，被它偷偷吃掉了……”
　　“挺会钻空子的啊。”沈空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浑身僵硬的绵绵，转头对周明阳说，“除非征得人类同意，妖怪是不被允许喝人类的血，你平时注意一点，喂多了会让它对你的血产生依赖性。”
　　周明阳“嗯嗯”点头，又看沈空一只手提溜起绵绵的后颈毛：“它一直这么个小孩样子也不太够，是时候开始修炼了。”
　　什么不太够？周明阳想着这个问题，又被沈空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修炼？妖怪们都怎么修炼的啊，有点好奇。”
　　“没什么，和人类一样，就是学习，学一些基本常识，增长智商，还可以增加寿命。”
　　“啊？”周明阳傻眼了，“学习，上课吗？”
　　“差不多，我会给它找个老师的。”沈空怜悯地看着手里的猫咪一眼，绵绵忽然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大概要遭大难了，喵呜乱叫地挥舞小爪子，随后被沈空驾轻就熟地镇压。
　　等晚上绵绵被送回来的时候，周明阳才知道，这个老师竟然是玄月先生。
　　玄月先生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对周明阳说着明天早上来接它的话，随手把一脸萎靡不振的绵绵扔进了周明阳怀里。
　　周明阳爱怜地撸着猫，晚饭给它多加了个几条肉干，第二天依然“残忍”地把猫咪交给了玄月先生。看着猫咪眼泪汪汪地挥着爪子，周明阳感叹了一下送小孩上学原来是这么一种暗爽的体验。
　　......呀，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
　　秋意渐渐弄了起来，细丝般寒凉的秋雨时而不时造访，教室外摆了好几圈五彩斑斓的伞，滴滴答答地将阿姨刚拖好的地又打湿了一遍。
　　如果不是吴思诚消息灵通，他们几个人还不知道李静出国的事情：“她之前就有出国的意向，护照签证什么的也都早就办好了，不过不知为何提前了。”
　　王乐康看着两个忽然沉默的人，挠挠头：“就一次通识课碰到刚好组队，为什么你们这么沉重？出国深造不是好事吗，难道你们谁看上她了？”
　　吴思诚无语道：“你能不能别整天想着这些八卦？”
　　“人生寂寞如雪，连绵绵都遇上了春天了，你还不允许我给自己找点乐？老吴你良心不会痛的吗。”
　　“我看你是作业太少。”吴思诚看了一眼他摆在一边写了没几个字作业纸，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到时候别问我借去抄就行。”
　　王乐康惨叫一声：“爸爸，我叫你爸爸行不行，求别断我生路！”
　　听着室友耍宝，周明阳走起了神，李静家庭富裕，妈妈是一个普通家庭主妇，据周明烨的所说，她在高中的时候是个开朗友善的姑娘，家里突遭大变之后，才沉默寡言了起来。也许她早已知道真相，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最后选择了匆匆离开了这里。
　　“你的猫。”后排的沈空拿笔盖戳了戳周明阳的后背，把他从神游中唤了回来，在他转身的时候把一团猫送了过去。
　　绵绵萎靡不振地缩成一只猫球，也不往喜欢的沈空身上扑了，被周明阳接过就窝进了他怀里不动弹。
　　“哎哟我的小宝贝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丧？”王乐康戳了戳白团子，绵绵抖了抖屁股上的毛，没理他。
　　“我有进口小饼干，回寝室我给你拿。”吴思诚对着猛然抬头眼泪汪汪望向自己的绵绵微微一笑，“话说，明阳你的猫不是因为发情委托朋友养两天吗，怎么在沈空手里？”
　　周明阳：……
　　周明阳深感吴思诚最近问题问的越来越犀利了，想了一会儿没想好怎么回答，一不留神被沈空接过话头：“就是给我养两天……有什么问题吗？”
　　对面的两个人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吴思诚还看了周明阳一眼：“没有，完全没有问题。”
　　周明阳有点想捂脸。
　　下了课，学生们走出教学楼时，雨也停得差不多了。
　　常年把奶茶店当办公室的沈空把伞随意放在门口的伞架上，厚厚的毛毯将他的拖鞋埋了进去，让他越发不想抬起脚。
　　游园会结束后，暂住在贝申的妖怪也都散得差不多了，沈空在空房间门口都敲了敲，这些空房间就凭空消失在了长廊里，而他的手里多出了一串钥匙。
　　“这家店的人类越来越多了。”玄月穿着一身侍者的服装，看起来挺拔优雅，他手里的托盘上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给又把自己窝进沙发的沈空，“竟然忙到我都有些吃不消。”
　　“行情好。”沈空简单评价了两句，从玄月手里接过热茶，把钥匙放在托盘里，“叫赵瓷不要松懈，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
　　“好的。”玄月低头看着慢慢喝茶的沈空问，“周明阳呢，他最近不是老粘着你？”
　　“跟着他的‘眼睛’太多，还分了点到我这里，他说不想给我添麻烦，暂时单独行动。”沈空托着下巴向窗外看，神色匆匆的褐衣男子走出了人类那边的奶茶店，回头张望了一圈，又离开了。
　　“可是已经带来不少麻烦了，我这边也遇上好几个，真是个难搞的孩子。”玄月笑着叹了口气，“我把最后一点事做完，今天的工作就能结束了。”
　　“等等，换岗到人类那边的妖怪员工差不多都能上了吧？”
　　“差不多了，还有些细节需要提点。”
　　沈空神色随意地“嗯”了一声，仿佛做出这个决策，弄得整个奶茶店员工哀鸿遍野的不是他这个幕后出资的大老板，他从一叠委托里抽出一张，上面写着“下水道清理”：“你可以放手了，我们去未然那里。”
　　“找那个聒噪的女人？”玄月接过纸张看了一眼，“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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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思诚选的课和他的两位室友不太一样，下一节没课，就先回寝室。南姜大学路两边的香樟树年代久远，华盖亭亭，盛夏女生们出行都不需要打阳伞，这会儿雨刚停，别处没什么雨水了，树底下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着，偶尔有拖着长尾的鸟降落在树梢上，震落了一树雨水。
　　这个点的学生要么在上课，要么窝在寝室或是图书馆里，路上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樟树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吴思诚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柏油路面被雨水浸得润泽，倒映着两边高大的樟树，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干净到没有一丝尘埃，就像初遇的那样。
　　那是他的兄长成为了家族新晋家主，而他因为没有“能力”彻底被排除出去的一天。他一个人离开了宴会大厅，赌气一样踩着水花，看到的也是这样澄净的镜面世界。
　　吴思诚发出了一声室友们听到了绝对会惊讶的冷笑。
　　离开了那个大家族，身处在这样的一个干净的环境里，他几乎都要忘了，深埋在他血肉灵魂里的到底是什么样虚伪。
　　周明阳的事情他其实一清二楚。
　　和周明家小公子分到一个寝室的时候，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的家人又做了什么。但是令他惊讶的是，这位活在上流社会的传说里，从没有被带到人前的小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物——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犯人，尚且畏惧光芒，满口敬语，拘谨得厉害。习惯而然的，他藏起了心里的各种想法，扮演成一个温柔体贴的班长，结果扮着扮着，再也脱不开老妈子的角色。
　　其实这样也不错，两个室友天真可爱，他以为可以一直相安无事，却让他发现了周明阳的秘密。周明阳其实已经足够小心，然而最近的动作太大，也就王乐康那个真·傻白甜没发现不对的地方。
　　真是讽刺，周明阳拥有他永远也无法拥有的能力，却过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什么；而他因为没有这样的能力，无法成为家族核心成员，甚至改了母姓，只能徒劳地看着兄长一步步登向顶峰。
　　吴思诚踩向积水，踩碎了自己的倒影，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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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猫咪面试完了！
这一章差不多过渡一下，然后展开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