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29、第九片花瓣

　　玄月见周明阳呆立在原地没有动作，鲜红色眼睛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家窗户太小，自己出来。”
　　周明阳扒着窗户低头看了看，五楼的凉风糊了他一脸。
　　“你怕我把你扔下去？”玄月嘲笑道，“放心，摔不死，最多残废。”
　　周明阳：......总觉得兽形的玄月先生变得毒舌起来了呢。
　　他战战兢兢站上了窗台，小心翼翼的往外探出去，两手抓着窗框不敢松，一点点往外挪。见到玄月绵绵早就怂成了一只猫球，躲在周明阳口袋里瑟瑟发抖，完全派不上用场。
　　玄月故意离窗户远了一点，好整以暇地看周明阳怎么过来，周明阳松开了一只攥得发白的手，回头看见玄月那副样子，思考自己万一扑过去把玄月的兽形揪秃一块，会不会被他一怒之下扔下五楼。
　　正在犹豫中，周明阳的手机忽然响起来，这时候衣服穿的薄，裤袋里的手机几乎是贴着肉在震动，一瞬间又麻又痒，周明阳没站稳，身子一歪摔了下去。
　　他还没尖叫出声，身体底下一软，再一轻，周明阳的眼前就只剩下了漆黑的夜空，他歪头往下一看......
　　真人视觉版航拍效果也就这样了。
　　旁边一只小妖怪撑着一把巴掌大小的伞，骑这一只黑白的燕子在旁边飞着，看见他们，“叽”的尖叫一声远远的避开了。
　　周明阳四处抬头看看，又看到了不少妖怪，走空路从四面八方飞来，却每一个都不敢近他们身，最夸张的是一只长着一圈鬃毛的赤面妖怪，它的整个身体都是由一个面具组成的，差不多有三个玄月先生那么大，一见到他们，受到惊吓般顿在了半空中，随后自由落体，浑身的鬃毛被带着往上飘，半分钟后才回过神，歪歪扭扭继续飞起来。
　　原来害怕玄月先生的不止是绵绵啊，一直以为这是个胆子一点点小的喵，原来错怪它了，大家都这样。
　　“玄月先生，话说你飞这么高，会不会绕了远路？”周明阳弱弱的问，“比直线距离多了好几倍吧。”
　　“这是妖怪专用航空路线，不会跟飞机撞上。”
　　周明阳：......还有专用航道这么高级的吗。
　　裤兜里的手机依然在孜孜不倦的震动，周明阳稳住了身子，才敢匀出一只手来接电话：“喂......”
　　周明烨高了八度的声音在周明阳耳边炸开，震得他把手机拿远了点：“五楼你还翻窗？”
　　“我没事的。”
　　“你现在在哪儿？你不是说你朋友来接你吗？”周明烨听到弟弟没事呼出了一口气，稳了稳声音才道，“说实话。”
　　周明阳瞬间收回编造的话，无比耿直：“我们走专用航道。”
　　周明烨：......
　　他看着显示在高空的定位，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早晚会被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弟弟吓死。
　　“安全吗？”
　　“嗯的。”周明阳顿了顿，兴奋地说，“你要看夜景吗，我拍给你看！”
　　周明烨胆战心惊地阻止，却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周明阳跟他的“朋友”不知道说什么，然后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他抽搐着心脏点了同意，对面传来了猛烈的风声，还伴随着周明阳紧张又激动的大叫。
　　“哥你看到了吗？中间那一大块黑的是我们学校的人工湖，我们学校可抠门了，明明有漂亮的彩灯，非得领导来了才开，平时就不开，那边黑乎乎的，情侣都不愿意过去！”
　　周明烨哭笑不得地听着一边紧张的话音都在抖，还忍不住吐槽自己学校的周明阳，笑着叹了口气，自家弟弟这个神经有时候细得像个绣花针，有时又粗的跟个桶似的，不过能这么有活力，也算不错吧。
　　“我马上要到地方了……啊，手机……”
　　周明烨听到对面忽然没声音了，风声却是越来越猛烈，他心里一紧，从椅子上站起来：“阳阳，你怎么了？周明阳！”
　　“啊啊啊啊啊~”
　　一阵惨叫由远及近，周明烨很快听见了周明阳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没事……刚刚手滑，手机掉了。”
　　周明烨：……他的一颗老父亲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好了你别拍什么航空视频了，你没事就行，我挂了你自己把手机揣好，注意安全。”
　　周明阳乖乖的应了一声，挂掉电话，把手机小心地放好揣进兜里。手机掉了没事，但是手机里某个人的据说很灵验的照片没了，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要到了。他摸着自己因为失重而砰砰跳的心脏，对玄月先生弱弱的说：“谢谢你帮我捡手机，不过下次能不能别冲得这么猛……”
　　“哼，弱鸡。”白色巨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继续往下飞。
　　不过周明阳还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流没那么猛了，他心里有点开心，小小道了声谢。
　　随着渐渐停歇的风声，很快周明阳的眼中就只剩下了漫天飞舞的血红色花瓣，他们终究回到了这一切的起始地点——那建了一半被废弃的大楼和那棵樱花树下，或者说，含露之树下。
　　周明阳看向那棵花瓣飘零得更加迅速巨大的含露之树，深深吸了口气：“露神，你在吗？”
　　环珮碰撞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那身披绛紫色宽袖长跑的神明降落到周明阳的面前，他的眼里印着这漫天的霓虹灯光，感叹一声：“终是来了。”
　　“把露神带到露神社，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玄月变回了人形，又是衣冠楚楚的精英模样，他对着周明阳微微一笑，后退一步融入暗影，“我看不见露神，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走一步了。”
　　搬运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没想到他咸鱼阳有朝一日竟然能搬运一座神明。
　　……等等，这里距离神社有好几公里路吧，他怎么过去啊喵？
　　周明阳返身看向默然不语的露神，似是对这棵陪伴了他千万年的含露还怀着深深的眷恋，很快，周明阳身上一重，神明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不同以往那些附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妖怪，这一次周明阳深切地感受到了灵魂里传来的疲惫。露神，也许真的很累了。
　　他听见露神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动身吧。”
　　周明阳“嗯”了一声，紧张兮兮地问了句：“我乘公交车可以吗？就是这个点可能有点拥挤……”
　　“……我会给你开辟此世的路。”
　　周明阳感觉身上的露神似乎做了什么，一阵凉意袭来，随后眼前的世界就发生了变化。地面、建材、远处的高楼和霓虹灯都变得虚化而灰白，远处来往的车声和人声也都渐渐淡了下去，两个世界交叠让他有些不真实的虚幻感。角落里散布着黑色的阴影，周明阳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些平时透明到看不见的藏在角落的飞灵。
　　好在地面仍然是黑色的，让他不至于产生踩在虚空里的错觉。
　　“这可不是地面。”露神似乎听见了周明阳的心声，凉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是障界，忘了说，我手里是障界的门，要是摔坏了，你知道后果吧。”
　　周明阳心里一悚，只觉得脚下是刀山火海，不知道如何下脚。在露神的催促中，他只好战战兢兢地往前迈了一步，什么也没有踩到，脚下却出现了一条金色的光带，刻在深黑色的障界之上，就像是画了一条上和下的分界线。
　　周明阳问道，“这就是路？”
　　“是。”露神应了一声，“你顺着金线走。”
　　周明阳一步步往前，仅仅几步，他就感觉自己走到了工地边缘，一路上也没撞到什么障碍，堪比缩地成寸。刚要踏出这里，他忽然觉得脚下隐隐震动起来，楼胚扑簌地往下掉石块，身后发出了一声堪比惊雷的巨响，震得他耳鸣不止。
　　周明阳心里一惊，赶紧扶住身边的桩子稳住身体，待一切都停息了，他回头看去，只见那棵含露的脚下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被什么挖掉了一块，深坑一直蔓延到周明阳脚下，他脚边的一颗石子掉了下去，很久才传来声响。而那盛放着的含露一瞬间凋零得一干二净，满树芳华全都填进了深坑里，只剩下了灰败的树干，它摇摇欲坠地挂在深坑的边上，仿佛为了尘世献出了最后的一点色彩，即将义无反顾地走向沉寂。
　　“你不是想拍下它凋零的样子吗，这是最后的时机了，很快树干也会掉下去。”露神淡淡的话音回荡响起，使周明阳心里愈发沉重。
　　他沉默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又不死心地把镜头对准深坑，想在一片漆黑里找到一点红色，可这深坑像是吸走了任何光线，无论他怎么调整，都没办法看到别的什么颜色。
　　“走吧，别误了时辰。”
　　周明阳捡起了脚边最后的一片干枯的花瓣，小心的放在口袋里，才转身上路：“我应该向您道歉，之前很唐突的要求您花谢，对您来说，花谢了就意味着消亡吧。”
　　“我确实该消失了。”露神淡淡的回了这么一句，“如果我并没有找到其他存在意义的话。”
　　“其他的存在意义，是守护垂枝扇吗？”
　　“嗯。”露神声音低了些，“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了，但是这世上，能有多少把垂枝扇呢？”
　　周明阳沉默了一下：“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露神说，“你只是个活了不到我零头的孩子，他也是。”
　　周明阳忽然明白了，这个“他”是谁。
　　“上一届的调率者存在了百年，这一届偏偏是一个柔弱的人类，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既然你是他定的助手，希望你能好好牵住他，不要让他坠落深渊吧。”
　　“什么意思？”周明阳心里一跳，也不往前走了，只觉得露神这番话像是给沈空判了病危通知，一直以来强压着的不安从心底里翻了出来。
　　那本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里说，调率者是以平衡妖怪世界和人类世界为责任，而使用不凡的能力。每一届调率者几乎都是由妖怪担任，无一不是冷静而淡漠的，在他们心中，只有律法和公正，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杀破坏平衡的妖怪。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被谁选为调率者，千万年以来都是如此。
　　然而信仰消失，情感的淡漠，流水线代替了精雕细琢的手工艺品，寄托于此的妖怪失去了愿望的寄托而消散，一大批神明更是即将走向消亡，一直以来延续的机械性的律法和其执行者，也许无法再应付这一切的变化，无法真正让世界达到平衡。缺少神明管辖的秩序走向混乱，而这些神明往往镇压者障界的关键节点，一旦消失，将无法预料后果。甚至有不愿意消失的神明，会用他们的力量犯下恶事。
　　书的作者说，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上一届的调率者脱离了一直以来冷静淡漠的形象，变得跳脱而充满想象力，但也正是他，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妖怪世界。上一届的调率者的能力非常独特，他能制造出堪比调率者信物的神器，为一部分神明重新建立了存在的依仗，即看守那些神器，让这些即将消失的神明不至于因为力量的流失而彻底失去对辖区的控制。
　　但作为一个寿命漫长且拥有调率者身份的妖怪，才活了百年。而这一届的调率者，更是变成了人类。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变故？是不是哪一天，沈空也会就这样在最好的年华消失不见？
　　周明阳不止一次地能感受到，沈空和他，和人类世界之间，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让他害怕一个不注意，沈空就会随着一阵风，消失在这片天地之中，再也看不见。
　　“你想的倒挺多，他真的消失了又如何，最多也只不过是斩断和人类的联系，而永远留在妖怪的世界里。你能看见两个世界，也就依然能看见他。”
　　“但他是人类！”周明阳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反复强调，“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接近妖怪的世界，他也不是妖怪，只是个人类。”
　　“这么大声，你是想说服自己吗？是的，他是人类，货真价实的，来我们这边，他不一定愿意，我也不欢迎。”露神淡淡一笑，随后毫不留情地给他自怨自艾的心理打了个叉，“你自身都难保，就别想太多，小心染上障变成菌落培养皿。”
　　“……”周明阳想了一下菌落培养皿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哆嗦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但心里也没那么多有的没的了。好好地抓住当下才是他该做的事情，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一片X光片，不是灰色就是白色，偶尔有灵魂特殊的一晃而过，看得他头晕。
　　只有脚下的金色光带指引着他往前，带领他一往无前，跨越大半个城市，去寻找彼方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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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咸猫又回来了！封闭式训练十天真是受不住了……一回来线倒头睡了个半天才缓了过来。
这一章上半部分是卖萌的，下半部分是走流程的纠结一小下。阳阳日常纠结钻牛角尖。
我草稿……其实描述了空对于自己是否是人类的纠结，在和露神的谈话中，阳阳会说他绝不会让空坠落深渊……后来想想这个气量格局有点小啊，那就算了不写了，所以这部分其实是有点点奇怪的。
困倦，先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