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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少年的语气淡漠又冷然,拒绝地干脆又彻底。

      向晚怔了几秒,原本想着他刚刚主动护在她身前,还主动跟她说要上课了,以为他不排斥她的接近,现在看来果然又是她想多了。

      以他的性子,适应新环境可能真的需要一段时间。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敛下眼睫,朝江珊笑了一下:“走吧。”

      天色渐晚,外面的风已经停了,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蓝色地砖上,人走过,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校服裤脚。

      出了教学楼,江珊见小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坏笑了几声,开始打趣向晚。

      “向晚同志,你跟组织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你同桌小哥哥了?你竟然会主动问一个异性有没有带伞,还想把顾叔特地让顾煜给你捎的伞借给他……啧啧啧。”

      向晚面色如常,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呀。你别多想。就是下午我去殷老师办公室找他销假的时候,殷老师让我这个生活委员帮忙多照顾一下转学生。”

      江珊切了一声,说道:“老阴怎么不让我这个劳动委员多照顾一下他呢?我最喜欢照顾帅哥了。”

      向晚弯了弯唇,笑着回道:“可能是殷老师觉得你需要照顾的帅哥实在是太多了,毕竟光我们学校就有五六七八个了,他怕你一时忙不过来。”

      江珊:“……”

      学校南门出去不到一百米就有个公交站台,江珊和向晚走到那儿的时候,一辆818在她们眼前缓慢地合上车门最后一丝缝隙,载着归心似箭的人们回家。

      江珊冲到马路边,深情地凝望着疾驰而去的公交车背影,痛哭流涕道:“司机大叔你停一下!把我俩捎上再走也不迟啊!”

      还在等车的人们纷纷朝她看过去,糟糕而烦闷的雨天里终于有了点逗乐。

      向晚收了伞,安静地站在站台的屋檐下面躲雨,装作并不认识马路边的江珊。

      江珊演够了凄怆悲凉,挤到向晚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长吁短叹:“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完了,下一班818肯定人多到爆炸。”

      下一班818是白天最后一班车,晚班818最早的发车时间是七点一刻,距离现在整整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

      结果真如江珊所料,人多到公交车前门口都站着乘客,车门一打开,江珊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最后获得了第一个上车的殊荣。

      向晚做不来这种和别人争抢的体力活,被江珊远远地甩在身后。

      前面挤挤攘攘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车后面略微宽松的位置,打开了后门,大声喊道:“别挤了,刷过卡从后门上车。”

      向晚从后门上了车,就地调整了下姿势,扶着金属杆站好。
      她刚抬起眼,就发现霍珩站在后车门处,正要上车。

      向晚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隔了几秒,车上有人走动,她感受到来自身边人的推力。

      然后霍珩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帘里,他屈着左臂抓着吊环,黑眸直直地看着窗外,侧站在她的身前。

      他侧脸的轮廓线条锋利而流畅,刚淋了点雨,漆黑如墨的发梢还沾着水珠,清澈湿润,要落不落的,勾得人心痒痒的。

      在车开动前,他抬起原本垂落在身侧的右手,缓慢地擦过她的肩膀抓住了她身后的那根金属杆,隔开了她和老往她身上倒的乘客。

      似是不经意无心之举,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侧眸朝她看过来,向晚心脏微颤了一下,抿着唇也看向窗外。

      车很快开到下一站,停稳后,坐在窗边的奶奶站起身,绕过霍珩往后门口走。

      有人看到有空位,也不管旁边是不是站着人,三步并两步地,想挤过来坐下。

      霍珩挡了一下,右手扣住向晚的手腕,将她拽到了空位旁边,声线清冷微凉,带着星星点点的威慑力,让人不敢拒绝,“坐。”

      他的手还搭在向晚的手腕,他垂眸看了眼,少女的皮肤光洁白皙,触感柔软似棉花糖,让他舍不得放开手。

      指腹下面是她跳跃着的脉搏,噗通噗通,跳得越来越剧烈。

      向晚也感受到了,她挣扎着想将手抽回来,没有挣扎开,她轻蹙着眉头看向他。

      霍珩唇线绷着,忽地笑了一下,嗓音刻意压得低柔:“不是想知道是哪个珩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五官和泪痣显得柔和,清隽的脸上冷意变淡,一身戾气消散。

      向晚无端地想到一场大雪过后清澈的阳光洒下来,桃园的花纷纷绽放。
      她怔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啊?”

      霍珩轻轻扳开她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地,慢条斯理地,写了一遍“珩”字。

      他的指腹微凉,向晚觉得掌心像触了电,酥酥麻麻的,一路苏到了心脏。

      霍珩写完,漫不经心地将手插进校服裤兜里,细细地摩挲了两下。

      余光里,少女木讷地收回手,偏头看向窗外,白净小巧的耳垂逐渐染上了一点绯红色,艳丽动人。

      霍珩心脏猛地一软,他眯了眯眼眸,隔了几秒,压下心底想去触碰她的欲望,清隽的脸上再次恢复惯常的冷漠淡然。

      向晚和江珊的家都在钱塘小区,离一中只有五站路的距离。

      此时正值晚高峰,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公车才开到钱塘小区前面一站。

      向晚站起身,抬头看着霍珩,细声细语地说道:“我下一站就到了,你坐吧?”

      霍珩眼睫微垂,似是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他眯了一下眼眸,声线微沉:“我下一站也下车。”

      向晚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脸颊微微发热,鸦羽似的长睫不安地颤动着,她胡乱地应了一声,再次把视线转向窗外。

      长这么大,除了顾煜,向晚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异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身若有似无的香气。

      如雨后新笋,似雪后新茶,味道清淡却好像能够蛊惑人心。

      向晚还在发呆,公交上的自动报站系统已经开始语音播报了:“前方到站钱塘小区站,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拿好您的物品提前换至车门处,感谢配合。”

      车停稳后,向晚跟在霍珩身后下了车,阵雨又停了,她站在原地等着江珊从前门出来。

      江珊一下车就看到了向晚,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挽住向晚的胳膊,“妞儿,走,回家吃晚饭咯。”

      向晚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刚走了几步,江珊又拽住她不让她走了,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霍珩说道:“诶?等等!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生的背影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向晚眨了眨眼睛,小声地提醒道:“转学生。”

      江珊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百转千肠地说道:“你的特殊照顾对象啊……”

      话音未落,向晚蹙了蹙眉,忙不迭地抬手捂住了江珊的嘴巴,“……你别这么大声呀。”

      前方的霍珩身影顿了几秒,才重新迈开步伐,很快走远了。

      *

      凌晨一点多,熟睡中的霍珩皱紧了眉头,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被子。

      梦境夹杂着过去的回忆纷至沓来——

      狭小而逼仄的两居室里,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谩骂声,持续不休。
      吵到最后,两人开始朝对方身上扔东西,没东西可扔了就扭打在一起。

      女人力气不大,到底还是打不过男人,最后被男人一脚踹倒在地。

      男人眼睛赤红,发了疯一样,用力地踹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女人,嘴里骂骂咧咧:“你个疯女人,老子不就是要去外地做个生意?老子为了谁,老子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

      女人疼痛不堪,声嘶力竭:“你敢去我们就离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去找那个贱女人!”

      十岁的霍珩刚放学回来,一打开门,就看到爸爸把妈妈打倒在地,使劲地踹着她,而妈妈嘴里一个劲地嚷嚷着要离婚,声音坚定却越来越小。

      他不要命似的冲上去抱住了男人的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砸:“爸爸,求求你你不要打妈妈了,你不要打妈妈……”

      霍振国一脚踹开弱小的霍珩,他朝伤痕累累的方园身上吐了一口唾沫:“离婚就离婚!老子告诉你,你别后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门被他重重地合上。
      方园直到死也没能见他一面。

      霍振国离开后,平时温婉娴静的方园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动不动就歇斯底里地发脾气,没过多久,她就失去了护士的工作。

      在家待着的她脾气越来越坏,发起疯来,经常把家里的东西砸得一干二净。

      霍珩每次放学回家打开门都是一地的碎瓷片和碎花瓶,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红着眼睛盯着他,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写满了对另一人的恨意。

      后来有一天,他打开家门,意外地发现家里整齐干净,方园终于不再披头散发,像女鬼一样坐在地板上。

      她买了一条新裙子,是素雅干净的白色,她还将头发扎了上去,露出了美好白皙的脸庞。

      看到儿子回来,她温和地笑着:“珩珩,洗个手准备吃晚饭了。”

      霍珩以为她终于接受了爸爸离开了的事实,彻底地从伤心里走了出来,他开心地走过去,“妈妈。”

      方园怔了一瞬,面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乖。”
      她烧了一桌的菜,糖醋排骨,盐酥鸡,椒盐排条,可乐鸡翅……每一样都是都是霍珩爱吃的。

      霍珩正要动筷子,方园抬手阻止了他,她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先喝点水吧。”

      霍珩不疑有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一抹笑容,他端起水杯送到嘴边,刚要喝的时候方园忽然一把抢过来一饮而尽。

      她又把她给自己倒的那杯水一口气喝完,喝的时候,一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
      救护车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楼下,然而方园早已没了气息。

      十岁的霍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学校的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风声,开始传霍珩的妈妈是个神经病,霍珩是个小神经病,霍珩的爸爸早就不要他们了。

      高年级的混混经常在放学路上堵住霍珩,朝他身上吐口水,谩骂他,打他。

      小小的男孩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狠厉,打起架来也越来越不要命,打到后来,全校的人开始怕他,没有人再敢惹他,也没有人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霍珩开始不去学校,他将自己没日没夜地关在家里,不吃不喝,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没两天,他昏昏沉沉中听到了门外传来很细微的敲门声。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姑娘,脸圆嘟嘟的,皮肤白嫩嫩的,穿着粉红色的蓬蓬裙,手里还端着一盘蛋糕,软绵绵的嗓子说道:“你好呀,我是隔壁刚搬过来的向晚。”

      她将手上的蛋糕递上前,清澈的鹿眼眨巴眨巴,看起来有些舍不得送出去:“这是我妈妈刚刚烤好的蛋糕,她让我送过来给你……”

      小姑娘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奶油蛋糕上面,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他。
      霍珩冷漠地想,不出三天,所有人都会告诉她他有多可怕,她妈妈也不会再让她和自己接触。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刚想不留情面地拒绝,小姑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将盘子放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二话不说,小短腿蹬蹬蹬地跑走了。

      结果如他所料,除了她搬来第一天过来送了蛋糕,之后他再也没见到过她。

      呵。
      霍珩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悲凉而凄切。

      他下了楼,去便利店买了一个打火机和一包烟。
      回了家,他缓慢地点燃一根烟,抿了一口,随手将烟头丢在了沙发上。

      火光漫天,霍珩站在窗台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淡蓝的天幕。

      他想,他就快解脱了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

      隔了半分钟,门口方向突然传来动静,没关好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紧接着,一双肉嘟嘟的手覆上了他的手,她的掌心温热而柔软。

      小姑娘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却也没拽动他。
      霍珩漫不经心地垂眸瞥了她一眼,声线冷漠:“滚出去。”

      小姑娘怕是吓坏了,鹿眼红彤彤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她摇头,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哥哥……你跟……我……一起出去。”

      霍珩低垂着眼睫,认真地打量着她,眼神阴鸷而温柔,忽地轻轻笑了一下:“那你会放开我的手吗?”

      大火烧着屋子里的一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里,他终究还是听到了小姑娘弱弱的小小的声音:“不会。”

      霍珩猛地睁开眼睛,惊醒过来,黑眸里浓烈的情绪不断翻涌着,白皙的额头上渐渐布满冰冷的汗水。

      片刻,他喃喃地念着:“向晚——”

      她是救赎,是他此生唯一的光,是他全部的渴望与不舍得。
      不舍得沾染,不舍得触碰,更不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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