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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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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上再次传来了湿湿凉凉的感觉，我已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那股凉意弄得醒来了，无需睁眼，便知是有人把打湿的毛巾放在了我的额头上，还小心地掀开被子，另用一块湿毛巾擦拭着我的胸口，凉丝丝的分外受用，特别是对于此时此刻周身上下火烧火燎的我而言。
自从那天我发现自己又闹出了乌龙事件后，阿标倒没怎样，我却发起了烧来，烧得整个人倒在床上浑浑噩噩，身上连一丝力气都没有，昏昏沉沉中只能偶尔感觉到有人在围着我忙碌，为我注射，为我降温，或是用勺子吸管等物给我灌下一些汤汤水水。只是我能清醒的时刻终究不多，昏睡时却又总是睡不安稳，不是反复听见那声枪响，再看自己满手里都是鲜血，就是目睹那个身材魁梧、一副混血儿长相的男人暴跳如雷地冲向我，指着我的鼻子高声斥骂，更挥拳猛击向我的腹部，将我按在地上一顿摔打，奇怪的是每一次当我被揍得七荤八素、以为自己性命不保之时，那个打人的男子便会被某个女人惊叫着拉开，我还会听到那个女声边哭边喊，喊的都是“大毛，够了，不要打了”之类的话，而我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认得出那个女声，那个即便在哭喊时也透着几分娇柔婉媚、如出谷黄莺般引得无数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声音，那个生来便自带“红颜祸水”属性的没良心的女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鲁德培居然也沦落到要靠女人来拯救的地步了么？尤其还是那个我最讨厌、最看不起的女人？！
可惜，眼下的我已经无力挣扎了，这一场高烧不光耗尽了我的体能，也让我的思维能力变得僵滞，我根本无法调动起思路，去思考一下那个被称作“大毛”的男人是谁，和我以及那个贱女人又是什么关系，只能任由他们在梦中反复折辱于我，一遍又一遍，我却反抗不得。有好几次我被身边人那喂水喂药的动作弄醒之时，都恨不得出声求他们直接喂几勺毒|药给我算了，豁出去一死痛快，也好过饱受这种□□和精神的双重摧残不是？
尽管，那个守在床边的人一直都对我照顾有加，只要我稍有清醒，他便能马上发觉，而且他对我的需求似乎也十分了解，我动一动嘴，他便能准确判断出我是口渴还是因发烧而引起的不适，更能根据我的体温变化随时增减我身上的衣物和被子。有时他还会握着我的手，或是在我被噩梦缠身躁动不安时轻轻拍哄着我，一次次将我从那梦魇之中救出，我不敢想象倘若没有他守在一旁，病中的我又该是何等凄惨无助？被那个贱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做人好痛苦”，原来——原来并非是全无道理的？
不，不会的！我决不会去认同那个女人的任何观点，像她那种水性杨花用情不专之人，又怎配与我相提并论？阿标对我再好，我内心的情感天平也从未动摇过，虽然这两次糊里糊涂的□□关系都是因我而起，但以他对我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我心里真正想着的是谁，就算他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就算连我自己，也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
爱人，爱人，你究竟叫什么？你，究竟在哪里啊……
细微的水声又在耳边响起，一块凉毛巾再次敷上了我的额头，跟着还有一只打湿的手轻轻抚过了我的脸颊，留下几点浅浅的水迹，因了我体温的作用很快变得湿湿热热，还略带了一点黏糊糊的感觉，可也正是那种再寻常不过的感觉，却让我的身体猝然一僵，混沌的头脑里仿佛正有什么画面在清晰浮现，那一瞬间我只感到自己的双臂像是坠了铅块，沉甸甸的动弹不得，一只染血的手却自我的眼前抬起，颤抖着触摸上了我的脸，那种温热黏腻的触感顷刻间便蔓延至我的全身，如同一汪绝望的沼泽将我迅速吞噬，一片昏沉中，只听到一个虚弱破碎的声音穿透那漫天的血光，带着几分伤悲，几分欣慰，对着浑身僵硬的我，喘息着道：
“你……要好好做人，要照顾好妈……答应我，不要再惹事了……”
“哥——！”
我的喉咙里猛地迸发出一声狂吼，胸腔内一股血腥气翻涌而出，宛如被无数颗子弹射穿了胸膛一般，多想就这样一头栽倒永不再起来，可是怀中那个沉重的身躯让我根本就不敢有丝毫松懈，只能单腿跪倒在地，竭尽全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将那个气息渐弱的人儿横抱在怀，放声喊道：
“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哥——”
躺在我怀中的人儿微微笑了，他的嘴角弯起一抹动人的弧度，一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美得令人心碎，我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脸上，看着他如同天使一般，那样笑眼弯弯的望向我，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道：
“你肯叫我一声哥，我死也瞑目了啊……就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只……照顾过你一次……以后，你……”
“哥！哥！不要啊——”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处飞散开来，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生生翻了个个儿，尤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肆意揉捏成团，让我连发出一句完整的惨叫都成了奢望，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抓自己的心口，却又感到双手给人一把攥住，怎么也甩脱不开，耳边依稀听见阿标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同时还有其他的几个声音也在对着我大呼小叫，交缠错落，一刻也不得安宁！
“Julian！Julian！你忍一忍啊！别怕，没事的，没事的！Julian！”
“立刻呼叫总部，请求急救支援！鲁德培，我是油麻地警署警司李家豪，我现在要正式拘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护士！他手上的输液针头崩开了！快拿胶布来，快——”
“嫌犯，你马上放开他，听到没有？来人，把他铐起来！把人抬走，快！”
“他现在这么狂躁，再扎一针也会被他挣开的，依我看最好还是先给他注射一支安定吧，否则——”
“鲁德培，你还要负隅顽抗么？你已经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如今就连你的亲哥哥也被你害死，难道你还想一错再错？你还不赶快交代，那批新型毒品，究竟流向了何处？！”
“你们几个，都过来帮忙！按住他手脚别让他乱动！Lisa，10毫克安定静脉推注，记得慢一点哈——”
“好了好了，Julian，没事了，啊！你放心，我就在你身边，我就在你的身边，Julian，Julian……”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才醒，睁开眼时，只觉周身热度已退，一片清爽。房间里很是安静，阿标身上披了件外套，正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一看他那胡茬满面、眼圈青黑的样子，便知他这几日为着我的病受苦不少，于是我就只将四肢略作活动，没发出什么动静，也没将他吵醒，可就在此时，卧室的房门却被人毫不客气地敲响，阿标一惊而起，忙将身子坐直，扭头便向门口看去，也就没能注意到我已苏醒，我正打算开口叫他，却听见门外一个男声低低叫道：“开开门，是我。”
那句话音刚落，阿标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去开了门，我看见门口站了个穿西装的男人，只是他的脸恰好被阿标挡住，从我所在的角度看不到他的长相，而那人与阿标打过照面后，第一句话便问道：“他情况怎么样？我刚在楼下问过医生，说是已无大碍了，是么？”
那人一边问话，一边伸长脖子向我这边看来，我的警惕之心顿起，当机立断闭上双眼，假装仍在熟睡中，只听阿标答道：“是，我给他量过体温了，他现在很好。”那人“嗯”了一声，道：“那就好，不过，这次又是怎么回事？我听李医生说，他——”
那人说到这里，话音却忽地顿住，跟着我便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似乎是阿标制止了那人的说话，还带着他走出了房间去，又把房门关上。只是他二人方才的这段对白还有那位登门者的身份已经成功地勾起了我的疑心，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悄悄下床，光着脚来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在他们两个并未离开门口，所以即便他们刻意放低了音量，只要我静下心来，也还是能听见个七七八八——
“说归说，我交代你的任务办得如何了？还是没法撬开他的嘴么？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现在的状况始终是不太稳定，有很多话还是不能对他提，我怕操之过急的话，反倒会刺激了他，所以我想，还是应该先让他养好身体，再一点点循序渐进——”
“呵，你说得倒轻松，问题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你们几个是落了网，可是最最重要的那批新型毒品的下落，至今都没有半点头绪，这让皇家警察怎么向公众和国际刑警方面交代？一旦那批货流入市场成了气候，又会残害多少人？事到如今除了让他亲自开口，已是别无他计了！你心里也很清楚，我放你到他身边是为了什么，可不是为了让你每天端茶倒水服侍他康复，好让他继续兴风作浪的！”
“我知道。”
“你不要光在嘴上说说而已！你要知道警界高层对这单case是有多么重视，我出这个主意，说到底也是一步险棋，如果你能搞得定，就算你立了一功，不单止可以帮你减刑，对他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反过来如果你搞不定，那他就只能留在这里度过后半辈子了，而你呢，也只好回去继续坐你的牢，至于会判多少年，那可就只能听法官和陪审团的了！所以我好心劝你，趁你还没有丧失最后一点主动权，你还是好好表现，全力配合警方，这才是最正确也最识时务的做法，切不要再想着去搞什么花样害人害己！你既是个聪明人，很多话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那人语速甚快，言辞冷静却又犀利异常，一大段话说得是掷地有声，随后门外便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我才终于又听到阿标那一口地道得与香港原住民无二的粤语，似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穿透门板，注入了我的耳内，声音虽不大，却已足够让我把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无比：
“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你放心吧，李sir。”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挖坑挖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