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者》七号公社

3、第一章 无意相逢（下）

　　官子琛在这旅馆住了三天，用尽了身上的钱。泽臣能下地走路了，并且走得挺快。
　　子琛淡淡道：“……你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官泽臣拈起一块儿桂花糕，整个儿塞进嘴里，两腮被撑得满满当当，一上一下地蠕动，两眼无辜地看着子琛。
　　官子琛闭了闭眼，严肃道：“你别以为你把嘴塞满了就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泽臣艰难地将糕点咽下，喝了口已经冰凉的茶水，摇了摇头。
　　子琛有些懊恼，瘪了瘪嘴，上身前倾支着下巴不说话。
　　泽臣顺了顺脑后的辫子，端着那盘桂花糕走到子琛对面坐下，将盘子放在身前的餐桌上，发出“叮”一声轻响，同样一手支着下巴不说话。
　　半晌，泽臣看着他说道：“你不勉强我和你回去，说明你也理解我的想法。能够找到同类我万分开心，你的大恩大德我会……”
　　子琛抬手打断了他，要被他气笑了——这番话怎么听都是这小崽子对于跟他回去的“委婉拒绝”。
　　泽臣却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我希望我和你回去之后你不会勉强我不让我定时回离人巷看……”
　　子琛再次打断，只是这次的方式是将水喷了对面一身。
　　“子琛兄……你不用这么激动……”
　　子琛抬手抹了一把嘴，叫唤道：“你这人……咳咳……说话能别大喘气儿么！？”
　　说话大喘气儿的那位无辜地盯着他：“明明是你打断我。”
　　“行行行……还有啊，你以后不要满脸无辜地看我，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就跟照镜子似的，有那么一丁点儿瘆得慌。”
　　“你以为我看着你凶神恶煞的就不像照镜子不那么瘆得慌了么？”泽臣难得回击了一次。
　　回击的好，官子琛接不住了。
　　屋里气氛极端的尴尬。
　　死寂占满了这屋子许久，突如其来的一阵“咣咣咣”大力捶门声毫不客气地将刚歇下脚的死寂一蹄子踢出门外，伴随着敲门声的是旅馆的老板娘“嗷嗷”的听不清说了什么的叫喊。
　　吵的屋里原本就处于极端尴尬的两人一瞬间暴躁，官子琛开始磨牙跟，眼睛闭着，紧蹙眉头。
　　待那噪音安静下来，子琛猛地一撑双膝暴躁地走到门前，“当啷”一声拉开门，居高临下冷冷地瞅着眼前同样气急败坏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恶狠狠地与他对视，吸足了气准备吼出一大串污言秽语来质问这个小王八蛋为何不开门，不想她两片厚如芭蕉的唇瓣刚一张开，那双原本亮得即将要喷出火焰的双眸忽的就黯淡了，绷得紧紧的嘴唇一瞬便失去了所有力道，顺从地合上闭紧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官子琛那双不知何时由淡灰色变为金黄色的双眼，仿佛被那双金瞳吸走了灵魂，找不出一点儿生气。
　　子琛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字，冰冷至极：“滚。”
　　女人像吊着线的傀儡一般，四肢僵硬地蜷起身子，竟真的在地上“咕噜咕噜”滚走了。
　　子琛双眸里的金黄色淡了些，随后就化为烟雾状在瞳仁中翻滚，片刻后，“刷”地散出瞳外，诡秘地一闪，消散了，那双眸恢复了最初的颜色。
　　泽臣一声没吭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出“木偶戏”。
　　子琛坐回泽臣身旁，似乎有些疲惫，冲他笑了笑，将还剩几块儿的糕点往泽臣那边推过去：“吃点儿，咱们要回去了，路上别叫饿。”
　　泽臣拿着点心咬了一口，眉梢跳了跳，道：“咱们吃了人家的东西，住了人家的地方，你还把人家精神控制了，不厚道。”
　　子琛沉着脸，冷哼一声，苦笑道：“咱们灵帮他们人类杀了几千年的妖，反被那帮蠢货当做妖赶尽杀绝几乎连渣都不剩了，可不是，不厚道。”
　　“……”
　　“其实说起来我们是也人死后没法投胎的魂，”泽臣看了他半晌，试图压一压子琛的怨气，“只不过用阴气聚了个躯体。咱们其实也是人。”
　　子琛摇摇头：“不一样，我们魂魄里头都是阴气……两者骨子里就不同。”
　　泽臣察觉出子琛身上愈来愈重的寒气，不禁一战，忙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人家老板娘方才就是来催我们离开的，走吧，时辰也不早了。”
　　子琛点头，走时还不忘从盘子里捎上几块儿桂花糕。

　　今夜城中没有封街，闹市区人流汹涌，热闹如常。
　　子琛却不像这街市一般如常。
　　一路上他几乎没说话，街道两旁五颜六色的小摊他竟瞧都没瞧一眼——换做以前他恨不得把整条街的路边摊都搬回家。
　　泽臣虽认识他还不足一天，却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想再观察观察，便没吭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子琛竟然落在了泽臣的身后，他轻轻拽拽泽臣的辫子：“走慢些。”
　　泽臣浑身不由得一哆嗦，官舒？……呵，怎么可能。他僵硬地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子琛，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自己现在是伤员，他一个四肢健全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人反而跟不上自己的脚步，况且自己现在怕抻到伤处走得本就很慢。想想这一路上子琛的反常，心中隐隐不安。
　　子琛见他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泽臣沙哑道：“应该我问你，你怎么了？”
　　子琛无所谓地一笑，摊开手：“我没怎么啊。……就是累了，没事。”
　　“……你灵力怎么只有那么点，你做了什么？”
　　子琛抬头看他，笑容渐渐消失了。
　　泽臣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把你的血给我了。”见子琛不做声，继续道：“我看你整条裤子都被血打湿了，我在那之前本就失血过多。是不是……我当时已经不行了，你就把自己的一部分血分到我身体里然后用大量的灵力来抵消人体的排斥反应。”
　　子琛还是看着他，不做声。
　　“你方才还使用了异能，灵力更是受损得严重许多……”
　　子琛终于移开了目光，不否认也不作承认地“嗯”了声，上前一步像老友那样勾着他的肩，笑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想好怎么补偿我没有啊？”
　　泽臣根本没心情与他开玩笑，刚要说话，却被子琛打断。
　　“等你伤好了，我带你来这闹市玩儿玩儿。”子琛笑着说，“我跟你讲，殇湖里的鱼很好吃的，回去我让你二哥做给你尝尝；还有湖边那片森林，带你打猎去，打野鸡，用那弓箭‘嗖’一下，老帅了！咱俩这惊为天人的脸蛋儿，就该干这刺激的事儿。”
　　泽臣看着他，不禁笑出来，一下就把心疼子琛的糟糕情绪抛之脑后，一路被子琛逗得嘴角都笑僵了。

　　殇湖边上的大别墅矗立在湖边薄薄的雾气中，沉默端庄，优雅诡秘。
　　这份沉默却被别墅里传来的少女的叫骂无情地打破。
　　这少女便是七只灵中年龄排第三的欧阳染。长着一张温润如玉眼波如水绝美秀气的脸庞，却有着一颗泼妇的内心——这是她亲哥欧阳暝给她的“亲口题词”。
　　这欧阳暝年龄排第二，子琛曾说：此人即“三贱”，手贱、嘴贱、灵器贱。因此欧阳暝别名“欧阳三贱”。
　　那么这别墅里传出来的叫骂声，子琛用屁股都能想到是三贱惹了泼妇于是泼妇拿着三贱的笛子叫唤着追杀三贱。
　　泽臣站在别墅门前不知所以然地望着子琛，露出疑惑的表情指指别墅“热闹”的二层，子琛双手自上往下抹了一把脸，压着一肚子火打开了门。
　　大门一开，亮堂的一楼客厅里坐了两个“受害者”，向门口的子琛投来求救的目光，下一秒便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了他们老大身后的泽臣。
　　首先发话的是老五简渝：“老大你这……出去认亲了？这是你的双胞胎弟弟还是哥哥啊？”
　　坐在渝边上的老四安辰尘狠狠在渝腰间掐了一把，渝“哇”一声惨呼，听见辰尘在他旁边沉声道：“这是我们的七弟弟，看他的眼睛。”
　　渝忍着疼笑道：“子琛哥，找着了啊。出去一趟这收获也太大了吧。”
　　子琛敷衍地冲他们笑笑，把泽臣扔在两人中间，气鼓鼓地冲上了二楼。
　　泽臣坐在沙发上，看着子琛上楼的背影，右肩突然被人轻轻一拍，一转头，渝的一口大白牙就呲在泽臣眼前。渝拼命聚集浑身上下一切可以表达友好的元素，抬起一只手，在泽臣面前摆了摆，然后活力四射地蹦出一句：“嗨！”
　　一旁的辰尘立刻惊出了一后背白毛汗——渝这家伙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不论何时和陌生人打招呼都是一副冷到人骨子里去的样子。他这么友好的打招呼方式之前只有过一次——那回他杀了人家一个家族的人，上上下下加起来一共二百多人。
　　今天这个情况要不就是他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要不就是要杀人。
　　辰尘认为自己来不及考虑那么多，赶紧一把将渝拽到自己身后并扔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勾起苍白的唇对泽臣淡淡地笑了笑，就算是问好了。
　　渝在辰尘后边儿说：“弟弟，你习惯就好，这货叫安辰尘，你四哥。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话也不多，平时就摆着一张面瘫似的脸到处晃悠，这会儿能给你挤个笑脸已经很不错了。”
　　辰尘反手再次狠狠地在渝大腿上拧了一下。
　　泽臣笑道：“……辰尘哥看上去挺和善的。”
　　渝道：“和善倒是没错，就是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
　　辰尘看着渝，渐渐放心了下来——没有杀气，看来今天是脑子坏了……
　　渝浑然不知有人在一旁将他分析了一通，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有名字吗？”
　　泽臣有些莫名其妙：“我叫官泽臣……为什么这么问？”
　　辰尘道：“他被子琛收留之前一直没有名字，所以愚蠢地认为其他人也和他一样。”
　　渝转头看着辰尘，哭笑不得。真是平时不吭声，吭声气死人啊！
　　楼梯口传来一阵由远至近的清脆脚步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子琛带着两个满面凶相的人向他们走来。
　　泽臣看着那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一头金发，五官清秀眉眼如波，让人一眼看上去有种温润如玉的干净与温和。但是，现在他们头发散乱，一脸蛮横，完全辜负了上天赐予他们的温润五官。
　　子琛看上去是已经把两人训过了一遍，安安静静地带了下来。
　　子琛回头道：“我把你们幻想许久的老七捡回来了。”
　　老二欧阳暝兴许是还没从刚才妹妹和他拼命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又兴许是被泼妇吓着了，竟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哦。”
　　然而反应极快的欧阳染立马把目光往沙发上直射过去，那目光直奔目标一股脑冲过去和泽臣投来的好奇目光撞了个满怀。眼神对上的一瞬，泽臣打了个寒战——染方才的怒气未消，眼睛里充满了来不及赶出眼眶的恶毒，正盯着这位长得跟刚才把她和她哥责备了一通的子琛一模一样的人。
　　染并不知道自己的熊样，并不知道泽臣已经开始对她产生畏惧，心里还娇滴滴地想：长得和子琛哥一样……那我以后是该喜欢哪一个？
　　暝赌气赌了半晌，突然回味了一下子琛刚才和他说的话，然后猛然兴奋，大声道：“找到了？！”
　　子琛平静地点点头。
　　暝动作迅猛地朝泽臣扑过去，嘴里叫着：“我的好弟弟……”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就被子琛一伸手抓住脑后飞扬的金色马尾辫一把拽回去，惨叫被泽臣闻声投来的目光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儿。
　　子琛低声道：“轻点儿抱，人家身上有伤口。”
　　早早便嗅到血腥味儿的染嫌弃地白了她哥一眼，嘴里嘀咕了句：“蠢货，冲动。”
　　泽臣安慰式地冲暝微微一笑，再安慰得不能再明显式地叫了声：“二哥。”
　　暝回头责备地看了子琛一眼，眼神里分明有话：你看看人家，一样的脸怎么性格就差这么多。
　　子琛好似读懂了暝眼神里的话，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嘴角轻轻一勾，挑衅般地邪气一笑。
　　染看见子琛这干脆的勾魂一般的笑，难得露出一点女人该有的看异性的眼神，双手藏在身后搅个不停，双颊红得像她快要滴出血来的瞳仁一般。
　　泽臣坐在沙发上冷不丁瞅见这妖冶笑容，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照镜子一般的瘆人”，不由得呛了一下。
　　辰尘表示理解地在泽臣后背上拍了拍。
　　暝回过头来，将长长的马尾辫潇洒地顺着根部扯了一把，有模有样地走到泽臣面前，握着他的手腕，嘴角巧妙地一挑，儒雅道：“随本医师至二层，帮你验验伤。”
　　泽臣：这个瞅着像医生多了。
　　子琛目送两人上了楼，长长出了口气，疲惫之色再掩盖不住，两腿发软地坐到了沙发上，拍拍肩膀道：“渝，给哥揉揉。”
　　渝脸色一变：“疯了吧！那是你命门，我能随便碰吗！？你脑子……”
　　子琛“啧”一声，心烦意乱地闭上眼，脸色愈发苍白。
　　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眯了眯眼，一声不吭地坐到他旁边，双手按在他双肩上，拇指把握着力度在陷他肩窝里有规律地按揉，沉声道：“以后给别人血之后呢——就尽量别再用异能了。上次的教训还没领悟到，又犯同样的错误。”
　　子琛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
　　“你上次给我‘输’完血以后紧接着用异能，”渝道，“就是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辰尘凑到两人旁边，插嘴道：“上次子琛用异能是迫不得已，这回是因为什么？”
　　子琛平静道：“……使着玩儿玩儿。”
　　渝听了这败类的回答，双手不由自主地狠狠一使劲儿，疼得子琛一时声都出不来，怨毒地看着一旁满脸无所谓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的渝。
　　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王八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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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节就完结啦~第二章正紧锣密鼓赶稿中……下周见！